陈平和杀猪匠抬起头,就看到了已经回来了的李婶,她手里拿了一个已经削尖了的木棍。
杀猪匠赶紧拿过木棍,把地上的野猪也插死了。
几个人这个时候才松了一口气,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们躺在地上,旁边是血淋淋的野猪,忍不住相视而笑。
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才缓过劲儿来。
陈平看了看被捅穿脖子的野猪,又看了看李婶手里那个削尖了的木棍,忍不住开口说道:“婶,谢谢你没有用这个来捅我。”
李婶也没那么生气了,笑着说道:“你下次再把水放在我的田里,你看我会不会用这个。”
“以后肯定不敢了不敢了。”
杀猪匠也说道:“本来以为你跑了,不会回来帮我们呢。”
李婶听了这句有些生气:“之前咱们闹矛盾是因为你们放水到我的田里了,这事本来就是你做得不对,不过一码归一码,像这种紧急时候还是要团结才行,要不然一会儿野猪把你们几个全部拱死了,接下来不就来拱我了吗?”
李振花看着这一幕,莫名的觉得特别温馨,这可能就是人应该有的生活,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是故事,也会有利益冲突,会因为一些摩擦闹一些矛盾,可是真的面对大的困难以后又会团结起来。
她默默地堵住了野猪流血的脖子,也别浪费了,猪血也很好吃。
最后五个人抬着这两头猪下了山,在其他的人的围观中回到了雨兰镇。
两头野猪一百多斤,五个人平分了,起初杀猪匠不肯要,但几个人觉得他吃了大苦,说什么都要给。
各种猪杂猪下水都给了最后救场的李婶。
猪肉一人几十斤。
胡寡妇把自己分到的部分拿盐巴腌制了,又抹上了辣椒粉,花椒粉,大蒜,放在厨房里炕上。
还好上一次去山里看到野花椒全都摘回来了。
李振花的猪肉,交给了胡寡妇,野猪肉不像家养的猪,野猪肉很腥,但挡不住胡寡妇弄得麻辣香,粮仓众人痛痛快快地吃了个爽。
晚上的时候,胡寡妇有些不好意思地找到了主任。
“是这样的。”胡寡妇给主任倒了热水:“平安一个人在城里,我就想这野猪肉给她拿一点。”
主任乐了:“这是你的,你想拿多少都行。”
主任说道:“我还准备跟李振花同志商量,这个月买猪肉的钱就补给她,本来就是你们的,别有心理负担。”
胡寡妇最后还是只分了一半给平安,在她心里,粮仓的这些年轻孩子也像是她的孩子一般,她也想给她们时不时地加一点肉在米饭里。
平安的那一份,半个月后,运输队要来,胡寡妇准备让运输队带出去。
运输队的主要成员是马帮,平常还是牛马运输比较多。
李振花一大早就说,到时候有一个大惊喜。
胡寡妇还在想,什么惊喜。
结果就在粮仓外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唐妈!”
胡寡妇眼睛一亮:“春花?”
黄春花胳膊上还带着运输队的袖章呢。
“你加入运输队了?”
“上一次我们运输了粮食,大家都知道我力气大了,所以他们就招了我。”黄春花喜滋滋地说道。
“你太厉害了。”
“可不是嘛。”
“黄春花,你谦虚一点,光是力气大可不行,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运输队队长在后面拆台。
黄春花也不臊:“你们都学的会的,我也学的会。”
她说完转过身:“唐妈,你是不是要给平安带东西?”
这不是赶巧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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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你妈给你带野猪肉了。”
机械厂的大门外传来了一阵爽朗的声音。
平安出去见到了运输队的黄春花。
黄春花乐呵呵把胡寡妇她们打了野猪的事情说了出来,又把野猪肉递给了平安。
“唐妈给你带几块,还有三块是李婶带给你的,唐妈让我跟你说,因为野猪肉没有家猪肉那么好吃,所以腌制了很多东西在里面,也给你腌制的非常干,你吃之前要先用水泡一下,唐妈还说你要是觉得好吃,等过段时间再给你带一点。”
平安接过了肉,忙给黄春花也拿了一块。
黄春花立马拒绝了:“不用不用,我在镇上吃了的,你不知道,我们镇上组织了一个队伍专门去抓这些可恶的野猪,抓了好几条呢,在政府外面杀猪,家家户户都能分到了一块猪肉。”
平安听她这样说,也就明白了野猪肉的来历,又问道:“镇上都还好吧?”
“好的不得了。”黄春花说着想起了另一件事,从自己的包里拿了一个布装的东西说道:“我差点忘了把这个给你了,咱们村上有一个特别大的水塘,你记得吗?”
平安接了过来,闻到了一股咸鱼味儿:“这段时间总是下雨,那水塘没事吧?”
“没事,就是之前政府不是往里面放了很多鱼苗吗,这几天下了大雨,政府组织人去把鱼挖出来,弄了好多鱼出来,我们村里每户都有一背篓。我也给你带了。”
平安愣了一下,说道:“你们自己吃,我这里已经够吃的了。”
“我专门给你风干成咸鱼干了,你在城里头不像我们乡下,要多在家里放点吃的才行。”黄春花乐呵呵地说道:“你就别跟我客气了,之前要不是你妈妈叫我一起运输粮食,我的思想可能都还没有转过来呢。”
她说完就朝着另一个方向跑了。
平安看着她开心地跑远,风和阳光像是追在她身后,平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拿了野猪肉和咸鱼干回了工厂,年英还在焦虑工厂的问题。
城里,起初年英也只能看到外债,现在她才意识到,工人们才是最重要的。
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完了完了老板卷钱跑了,在大家眼里,主事的少东家是个扛不起事的大小姐,技术工人们有点回老家种地,有的去了上海等大城市谋求生路。
年英急得焦头烂额,她到底还是明白了自己的欠缺,年轻没有经历过磨难,父亲的抛弃,让她在一开始就抓错了重点。
当初回厂的时候,大多数工人都还在,但那个时候她无法给出交代,甚至她自己那个时候对于振兴机械厂的未来都摇摆不定,以至于她错过了最好的时候。
现在,工人们……只能一个一个地去找。
生产部部长是个中年男人,他的整个青春都奉献给了振兴机械厂,尽管老板跑路,少东家还太年轻,但他依旧没走。
用他自己的话说,他也不知道工厂未来在哪儿,但只要工厂在,他就不会走。
年英把工厂交给了他,自己准备一个一个地把工人找回来。
平安这一次要求一起去。
“我自己可以。”年英说道。
平安拿过了名单,说道:“有一半以上工人都回了乡下,我跟去比较好。这里面很多地方都有订过碾米机和柴油机,你也需要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振兴机械厂老板跑路了,少东家扛不起责任。
她们是按照地址找的。
距离最近的是一对夫妻,进厂三年了,两口子在工厂工作认识成亲,丈夫是生产车间做镗工,妻子是装配车间做钳工。
年英和平安到她们家的时候,家里没有人,问了村里的人才知道两口子在拔土豆地里的野草。
两口子看到年英时,丈夫依旧没有好脸色,妻子倒是放下了镰刀,走上了田坡:“少东家,您怎么来了?”
平安从来是不会应对这种场面,她自己蹲了下来,帮忙除草。
年英也不好意思耽搁人家除草的时间,于是也跟了上来:“我们一边除草一边聊吧。”
年英蹲了下来,这才意识到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活,该怎么除草都不知道。
于是年英就看着旁边的平安,平安拔什么样的草,她也跟着拔什么样的草。
这样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反而让她没有聊事情了。
妻子看了看这个少东家,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丈夫对她摇了摇头,她们愿意来拔草就来拔吧。
于是四个人就安静地拔草,拔了三个多小时,年英的腿都蹲麻了,起来的时候,头晕目眩。
妻子有点过意不去,说道:“少东家去我们家喝点茶。”
两个人这才跟着回了家。
路上,妻子也直接说道:“我们不准备回城了。”
“以前是因为我们家里没田没地,实在是没活头了,现在我们也有田有地了,心里也有个盼头了,我们就准备在家里种田种地,养家糊口。”
年英听着这个理由,她说不出任何话来,她把两个人最后一个月的工钱给了她们。
“无论什么时候你们想回来,振兴机械厂都会欢迎你们。”年英走的时候对两个人说道。
妻子这才发现,少东家来的时候没有坐车,而是坐着马板车。
年英把那辆车卖了,无论工人们愿不愿意回来,她都应该把最后这个月的工钱发了。
两口子晚上睡觉,妻子翻来覆去睡不着。
“咱们要不要回去?”
“回去做什么?工厂还不一定能够开,回去也是耽搁时间。”
“田地可以让二婶她们种着。”妻子叹了一口气,“我这段时间总是想起工厂的日子,那个时候咱们研究出了新型号,敲锣打鼓地通报,多风光啊。”
“每次回来,大家都说我们两口子有出息。”
男人陷入了沉默。
“我觉得少东家虽然年轻,但比她父亲要强得多。”妻子说道:“有田有地虽然好,但一来个大水或许旱灾,到时候又要吃不起饭。”
男人也沉默了。
另一边,年英和平安就这样走了一个又一个地方,有工人愿意回来,也有不回来的。
年英都是承诺只要他们愿意回来,振兴会永远欢迎。
最后愿意回来的工人也有了一半,却不包括那对夫妻,她们依旧没有消息。
而工业部那边也确定了来学习的人员。
年英很快找到了生产部部长,共同与工业部对接。
这一次需要培训的方向主要是机械厂的生产流程,她们需要培训出技工,技术师,工程师,总工程师。
这是以前没有的事情,这个时候原本振兴机械厂的总工程师也离开了,年英咬了咬牙,直接把平安推了上去。
西南工业部寻找了十五个具有初中文化的知识分子,争取培养成技术师,又找了40个工人,需要培养成技工。
他们的目标是来实习半年,回去以后能够成为独当一面的技术小组。
这半年里,他们本地在进行机械厂的厂房建造,各种机器也在购买中,所以他们这里培训技术人员就非常重要。
如此一来,振兴机械厂的压力就大了,时间紧,任务重。
年英正紧锣密鼓地筹备接收培训人员,还不等人到,新的意外出现了。
这天早上他们听广播就听到到了一个新的消息。
“优升机械厂即将开工,欢迎各位有志之士进入优升机械厂。”
原本的总工程师自己组建了一个团队,他们决定要开机械厂,现在正在广播上宣传这个事情。
生产部部长气得直骂人,立马来找了年英。
“我们这边这么困难,他怎么还落井下石?”
此时广播中,原本的总工程师继续说道:“有经验者优先。”
“这就是明晃晃的在挖我们的墙角。明明知道我们也在努力筹备开厂,他在这个时候来打广告。”
年英安慰道:“我父亲做出那样的事情以后,他这样做也是人之常情,再说了,也是我们自己留不住人。”
“少东家,这样一来我们的处境就更难了。”
“我知道,我再想想怎么办。”
实际上,年英也有些郁闷,她回到了生产车间。。
生产车间很安静,年英找了一圈才找到融入其中的平安。
平安眼神专注,检查着锻造机的零件。
年英在旁边看着她,看着看着,她的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平安,我总觉得你会比总工程师更厉害。”
平安抬起头,道:“我比不过他,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有到工厂的实习课程,总工程师曾经带过我一段时间。”
年英有些惊讶,心里又庆幸,还好自己刚才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她从小就很独,没有什么朋友,平安是她唯一的朋友,不仅如此,两个人还志同道合,拥有同样的朋友,这使得她格外在乎平安的想法。
平安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些情绪,说道:“我知道他要开新厂了。我很为他开心。”
年英愣了一下,有些委屈,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自己知道这种情绪是非常不合理的,她甚至为自己产生了这种委屈的负面情绪而觉得难受。
“少东家,”平安看透了她眼里的委屈,于是说道:“你开厂前一定要弄清楚一个问题,你开这个厂到底是为什么?”
年英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她心里莫名地有些难过:“你……是不是想去他们厂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想得更清楚一点。”
“你如果只是想要挣钱,那你所有的不开心都是合理的。”
只是为了挣钱吗?
年英摇了摇头,仔细想想,好像不是为了钱。
为了获得父亲的肯定?现在父亲都跑了,为什么自己还是非得开这个厂不可。
她想起了之前广播站叫她去当播音员的事情,那个时候她立马就拒绝了,现在已经有了机械厂顶上来了,她……要怎么办?
那天晚上,年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前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后半夜她不愿意再想这个问题。
第二天一大早,年英黑色眼圈和平安生产部部长一起吃了早饭,又回了办公室。
她刚回办公室,生产部部长就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
“少东家,好消息啊。”
“什么?”
“他们厂的机器卡在城外了,估计一时半会都进不来。”
“怎么会卡在城外?”
“他们的货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