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弄影自云破月答应留下后,便将她移到了自己东和殿主卧的西厢居住,整个冬季,她便和云破月一起待在王宫里养伤,闲暇之余,便亲自教云破月读书,并且手把手的教她写字,云破月也耐心的教花弄影种植荷花,天气渐渐越来越冷,仲冬时节,白雪纷飞,但那荷花居然依旧发了芽,花弄影欣喜万分,整个王宫也传的沸沸扬扬,冬夜漫长,花弄影经常抱着枕头跑到西厢去和云破月一起睡,有时打打闹闹,有时就彻夜长谈,日子过得好不飞快。
知闻馆位于泉都玉泉宫外的东南方,是女儿国最高学府,为丁卯成王所立,至此已有千年历史,女儿国历代达明贤者皆出于此,即使是女王、高官,每年也会定期到此问道修学几日。
开春时分,草长莺飞,花弄影已满十六,到了可以离宫入学的年纪,一者,戊寅长天和守武青冥也商量着想再探探云破月的资质和情况,二者磨不过花弄影的央求,于是云破月也得到了一个资格,与花弄影一起离宫入学。
学院大堂内,三三两两的聚集着一些青春少女,或是谈论着胭脂水粉,或是谈论着衣裳美食,花弄影趾高气扬地走进学堂,神情冷淡,满脸写着生人勿近,按照学院内同窗无品分的规矩,没人向她行礼,但依旧引来了一阵窃窃私语,花弄影表面不在乎,实际悄悄竖起耳朵听到了一些议论,倒也挺多是关于她的,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些纷杂繁多的议论中,更多是关于跟在她身后那个人的,而这些议论,都说云破月仙女下凡,气质超然,宛若天上云,胜似云中月。
“姑娘,小女不才,可否得知姑娘芳名?”
云破月有些怯生,被旁边的人一问,顿时有些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花弄影回过头来牵走了,那个问名字的人被花弄影冷冷瞪了一眼。
“没看到她一直跟着长公主吗,她应该就是和长公主一起被救回来的小云姑娘。”
旁边的一个少女赶紧拉回那问名字的少女,一时间众人开始聚集在一起,开始讲述起花弄影秋围遇难之事。
“我有一个姐姐在宫里做事,听说长公主落难于枯木林中,差点被大黑豹子吃了......”
“我还听说,长公主掉落山崖,原本要被摔得粉身碎骨,突然神仙天降,抱住了她,长公主才幸免于难。”
“什么神仙,是那边那位小云姑娘,虽不是神仙却也胜似神仙,你们说长公主会不会已经以身相许了?”
“很有可能,我姨母在军中,跟着大都督一起去的枯木林,听说长公主和小云姑娘在枯木林被发现时,都已昏迷不醒了还手牵着手,分都分不开,可痴缠了。”
“我远房表姐也在宫中,听说长公主放着自己寝殿的高床软枕不睡,却经常与小云姑娘同塌而眠,日高不起呢!”
“想不到长公主艳福不浅,我也好想遇一次险,然后从天而降一神仙姐姐来救我,然后我便以身相许,以报救命之恩。”
“不是神仙姐姐,是神仙妹妹,小云姑娘比咱长公主殿下小一岁多呢。”
“长公主殿下原来喜欢比自己小的妹妹啊。”
听到这些,花弄影内心无奈,只能感慨女人那说三道四的能力,只怕她早上在台阶上摔一跤,晚上连镇守边域的士兵都知道了,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云破月,只见云破月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她们是在说我们吧。”
“别理她们,闲人的嘴就跟夏蝉一样,又吵又碎,何必在意。”
“什么是艳福不浅?什么是以身相许?”
“没什么,没什么。”
花弄影笑着敷衍,赶紧捂着云破月的耳朵推着她往大堂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有时候,她还挺庆幸云破月是一个人在枯木林长大的,没读过书。
刚坐下没多久,就看见守武池鱼嘴里叼了一根草,吊儿郎当、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看见花弄影和云破月在一旁坐着,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挨着花弄影坐下。
“你怎么也来了?”花弄影没好气地问。
“就许你来上学,我就不能来么,我今年也满十六了。”
“你到那边去坐,别挨着我。”
“你以为我想啊,谁让我奉王命贴身保护你,上学归上学,职务还是要顾的。”
“也没必要这么贴身吧,况且学堂之上,不分品分。”
“拉倒吧,你老人家说的容易,别回头又掉到某个狐狸窝里,再带回来一只狐狸精,被狐狸迷了心智,好赖不分,到时又仗着身份压人。”
“你说谁是狐狸精!”花弄影气愤地正欲发作,不成想别一个声音打断了。
“呦,都来的挺早啊。”一个身材纤细高挑、双腿修长的少女走了进来,嘴边挂着戏谑的微笑,眼睛里似乎藏着各种鬼怪机灵,手里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新鲜红果,“瞧你俩这气呼呼的样子,看来还在闹别扭呢。”
守武池鱼自嘲道:“我哪敢跟人家闹别扭啊,人家可是高高在上的太女长公主。”
那少女戳了戳守武池鱼的脸无奈笑道:“你这家伙,目测只有十岁,不能再多了。”
“易储流风,你到底站哪边?”守武池鱼没好气地问。
“那可不好说,咱仨从小一起混蛋到大的,我总不能偏颇了谁又怠慢了谁,这样吧,我还没吃早饭呢,你们谁请我一顿,我就帮谁。”
“一顿饭而已,又有何难,待会儿我让人给你送琥珀楼最好的饭菜来。”花弄影得意地抢先说道。
“诶呦,不愧是一国之储,小的多谢了。”
“哼,一顿饭而已,真是个有奶便是娘的家伙,送的还是你自家酒楼的菜。”守武池鱼鄙视道。
“我琥珀楼的酒菜自然是最好的,况且有人买单。”易储流风笑答,随后将目光放在了云破月身上,“这位姐妹,想来就是小云儿姑娘吧,初次见面,小云儿姑娘果然是个万里挑一的。”
“小云儿也是你叫的?”花弄影斜眼睥睨着。
“那不然呢,只许你叫得,不许别人叫,这里毕竟不是王宫,况且……小云儿姑娘还没意见呢,对吧?”
话说到一半,流风便硬往花弄影和云破月中间挤着坐了下去,也不管花弄影的眉毛都皱成了两撇八字,笑呵呵的勾搭着云破月的肩膀问。
“名字都是让人叫的,你们高兴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云破月微笑着淡淡地回答。
花弄影气得嘴巴一抿,用手肘狠狠往流风怀里一拐,直把流风从她和云破月中间怼了出去。
流风捂着胸口大呼着:“诶呦喂!疼死我了,大姐,你这手法,我以后有了娃娃喂不了母乳就都赖你!”
“要讹我,也别拿你本来就没有的东西来赖,关我何事!”
正说着,一个面若敷粉、五官精致的少女挺拔得意地走了进来,她手拿一把白纸扇,意气风发,神采奕奕,那风度翩翩、文质彬彬的样子倒像话本子里东土的才俊公子,但眉眼之间又流露着女子的妩媚与风情。
这女子的身旁,跟着一位个子娇小的少女,她虽个子矮,但身材却是珠圆玉润、玲珑有致,一张玉唇上薄下厚、娇艳欲滴,使得她本就可爱的脸庞更显稚气。
“喏,能帮你奶孩子的人来了。”花弄影歪嘴一笑的戏谑着。
“易储流风,你没事儿又往人姑娘身上贴,当我死啦?”那个子娇小的姑娘走到流风旁边手法娴熟的拧住了流风的耳朵。
“疼疼疼疼,误会!误会!”
“行了,别闹了,坐下吧,一会儿老师该到了。”
说着,那拿白纸扇的少女给花弄影行了个礼,花弄影正奇怪,这人并不认识,只当她过来插话行礼是想攀高枝的,直到看到她依着池鱼坐了下来,心里便明白了一二,守武池鱼自小定了娃娃亲,听说是文济家的直系长女,模样放眼全国都可谓倜傥风流,平日也深居简出养在锦州,家里仔细着培养,人品与才华也堪称一绝,想来便是这位姑娘了。
几个人坐在一起有的没的说了几句,便又看到两个人牵着手走了进来,其中一个肤白如雪,个子也不高,气质与行动却老道稳重,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忧郁,叫人抓不住摸不透,她手牵着的那位却恰恰相反,温柔娇弱,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很是暖人,仿佛她一笑能把暗夜都照亮,充满希望,她俩从进门到坐下手就没放开过,一直腻在一起,坐在了花弄影她们不远的座位上,花弄影她们的目光也忍不住被吸引了过去,期间,那笑容可掬的姑娘也好奇的回头看向花弄影她们,目光对视后害羞的笑了笑,附耳和旁边的姑娘说着什么。
知闻馆的住宿大概每十人左右一个院,依着戊寅长天和守武青冥私下里的吩咐,花弄影等一共八人,入住了紫藤园,依书院规矩,午餐可由书院食斋供给,早晚两餐由各斋学子们自己做并聚在一起吃,其余杂事也必须自理,不准使唤随从仆侍,以增进学子的生活能力和同窗情谊。
明月高升,紫藤园方在拿白纸扇的姑娘和池鱼的操持下做出了一桌饭。
“以后咱便是一个屋檐下的人了,要共处四载,希望大家好好相处,先介绍一下,小女不才,名叫流风。”
“你便是易储流风!你母亲便是当今首富、易储族下一任准族长对吗?”那笑起来眼睛像月牙的姑娘笑眯眯地说道,这姑娘看着娇柔,声音却似洪钟,震得众人措手不及。
“正是,这位是我们知闻馆院士的孙女,与不才从小定了亲的回雪,耘穑族,大家叫她小雪儿就行了。”流风指着身边那体态丰腴,个子娇小的姑娘亲昵地说,随后又继续着介绍:“这位是武安侯爵府的守武池鱼,也是当今王后的侄女,大家叫她鱼小爵,她脾气有些暴躁,不过和我从小入宫和长公主一起启蒙读书,所以感情不错,她如果敢欺负你们,就找……长公主给你们做主。”
“我还以为你出息了呢。”花弄影冷嘲一声。
“这位是丞相家的独女,羁鸟,文济族,和鱼小爵也是打娘胎便定了亲的,之前跟随她祖母在锦州长大,不曾在京中露脸,所以大家对她都不熟悉。”
“这二位,便是我们的太女长公主花弄影殿下和最近风传泉都的云破月小云儿姑娘,她们身份特殊,我也不敢多作口舌,日后自会了解,至于你们二位不知怎么称呼?”说罢,回风看向那两个手依然紧紧牵着的姑娘。
“小君,你来介绍好不好。”爱笑的姑娘甜甜地看着她身边的人。
“小君?你们已经成亲了?”池鱼吃惊的看着她们,爱笑的姑娘轻轻地点点头。
“难怪你们如此亲密,手里都该出汗了吧,新婚燕尔吗?这里毕竟是书院,劝你们晚上可要安静些呦。”流风好奇的看着她们,笑容充满别样意味,回雪白她一眼,掐了一下她的腰。
“小女扁舟子,因为从出生便被抱到若水堂由师父抚养,所以我不知母亲是谁,这位是我的荆妻,明月楼。”
“你是若水堂的人?”花弄影问。
“若水堂的法师是从小发现有仙资便抱走的,是要修仙的,怎么可能成亲?”羁鸟不解的问。
“哦,我知道了,你是若水堂钦天监的吧,你师父是谁?”
“小君的师父便是前几月仙逝的长星使玄诚子。”明月楼说道。
“抱歉,我们有所不知,唐突莫怪,也请节哀。”花弄影突然正经的说道。
“师父为国尽忠,死得其所。”
“那明月楼姑娘……”
“叫我小楼儿便好,平日里,师父和师姐们也管小君唤作小船儿。”明月楼用嘹亮高亢的声音随和地说道。
“那请问,小楼儿姑娘家府何处?”
“我母亲便是首医官忍冬堂。”
听到这里,一直漠不关心的云破月扭过了头,看了看那笑呵呵的明月楼,花弄影也看着明月楼露出了微笑。
“难怪你中气饱满、气血十足啊,原来是家传渊源,养生有道,多亏你母亲,小云儿才得救,除了我的责任御医,她也医治了我好多回,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说,我没有不应允的。”花弄影笑着温柔地对她说。
“如此,便多谢长公主了。”
“诶,咱们还没选园长呢,按规矩,每个园都要有个园长。”回雪提议道。
“书院内无品分,但不意味着无长幼,咱把生日都排一排,长者为尊,如何?”羁鸟笑着提议。
“到底是文人,满嘴长幼有序,行吧,就依你之见,殿下意下如何?”流风看着花弄影问。
“随便。”
一番排序,紫藤园的长幼也明了了,最长者扁舟子,次者流风,再次羁鸟、回雪、明月楼、池鱼,她六人皆同年不同月出生,剩下花弄影与云破月都依次小一岁。
一夜闹腾,众人皆年少气盛,精力充沛,吃吃喝喝直到月上中天,池鱼和云破月都不是自来熟之人,扁舟子更是沉闷被动,与其他几人的谈笑风生、嬉笑爽快相较之下,她们三人性格皆有些冷淡内敛,无法迅速与其余五人闹到一块儿去,也还是愿意坐那里看着她们玩耍打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