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女择婚招亲是举国大事,与东巡队不同,东巡队出发时祭坛设于泉都木兰大街东城门处,国家大事的祭祀于南峰脚下的王陵前设祭,王家丧喜皆在泉都城中心百花广场举行,那广场建于城中子母河最宽阔的河面上,广场下有一个宽广巨大、圆形环水、一方搭建平桥接陆的圆月码头,王室无用时百姓们便在此处摆摊贸易,很是热闹。
是日,天将白,广场两边沿岸用竹木在河边搭起了高高长长的观望塔楼,内设座位呈阶梯样,聚集了无数百姓,戊寅长天与守武青冥也早早到了祭坛,在鹤归来与礼部大卿的主持下先行祭祀之礼,女儿国以金色为贵,白色为喜,黑色为丧,参与招亲的女郎君们皆着一身白色武装,轻便灵活,精神抖擞,鹤归来带领若水堂的法师在百花广场上念咒施法,圆月码头周边便长出了艳丽的各色蔷薇,花团锦簇,芬芳弥漫,那香气会形成一个可闻不可见的屏障,使得合欢雀只会在圆月码头内飞,吉时一到,女郎君们皆进入圆月码头内等候,女儿国子民看到王室张贴的告示,说此次招亲择婚“不论身份贵贱、不分职业高低、不问身世出处”,平日里不管是贪慕权贵的还是心存侥幸的,皆将自己的女儿沐浴打扮了送来参加招亲,其中也不乏许多偶尔见过花弄影一面便心生恋慕的小姑娘,毕竟花弄影是一国王储,长相、气质、才学都是龙中龙、凤中凤,即使攀上公主,在场的世家女郎也很多,若能被哪位勋贵小姐看上也是福气。
除了已经成了亲的扁舟子与明月楼,池鱼、回雪、羁鸟、流风皆应召参加,大典准备开始前,几人便相约一起来到广场,只是不见流风,回雪说流风天不亮就已经出发,只是不知人在何处,刚说着,就在圆月码头入口的平桥头发现了流风,只见她与入口处看守的几名士兵把住了入口,然后向每一位参与择婚招亲的女郎君出售入场费,也称参选费,权贵家的女儿收的多些,平民百姓收的少些,总之就是地位越高,参选费越高,甚至前来观看的人,流风也收取了最佳视野座位费,她还安排人手做了便宜小巧的零食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叫卖,甚至还做了花束与彩带供人欢呼捧场。
“这次大典,我并没有听说要收取任何费用,你这么做生意,合适吗?陛下、王后、以及两班大臣都坐在广场上方看着呢。”羁鸟悄声问道。
众人也无奈地看着她,她此举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倒也符合她钱串子的称号。
“她们都以为我是在帮忙安检呢,我也是没有办法啊,这几个月的灾情搞得收支不均,国库里还等着我家缴税充裕呢,反正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流风回答。
“可这毕竟不合规矩。”池鱼说道。
“你们且放心吧,这几位士兵姐姐都被我收买了,就算被举报了的话,就说是我一人的主意,大不了把得来的钱罚没国库,倒也殊途同归,再不行我就牢里蹲几天,反正我母亲会想办法替我打点,再说不是还有你们嘛,就连王太女长公主殿下都是我发小,我怕啥。”
“难怪人都说,大富者一脚牢门内一脚牢门外,你可真是个钱串子。”回雪摇摇脑袋,宠溺地说道。
“大典快开始了,你们快都进去吧,我马上就来,船儿、楼儿,你们随我来,我特地给你们两口子留了好位置,不另收费。”说着,流风便把扁舟子和明月楼带到了离圆月码头最近的观望塔楼,并且坐在了第一排,原来这最佳视野的位子都是她让家里的伙计们早早占了座,谁出钱便给谁让座,百姓们一心凑热闹,也无暇去管这钱是不是官家下令,合理合法所收,反正照给后腹诽几句,可以更好看热闹便是了,与那所谓的参选费一样,身份地位越高的收钱越多。
花弄影一大早便自若水堂出浴,各种繁文缛节弄得眼花缭乱,日出云霄方穿戴齐整,在若水堂陪侍的堂生和一众宫人的簇拥下坐上了花车,直接从若水堂一路游街至百花广场的祭坛,银烛亲自将花弄影从花车上扶下,众人只见花弄影将头发全部盘起,用淡黄与纯白的小蔷薇簪满一圈,身穿白色长裙,裙上用金羽丝绣了一幅蝶恋花,蝶有百只,花有百朵,裙后自然地垂下一层纱披,据说那金羽丝是用织绸鸟头顶金色的一撮羽毛纺成,一百只鸟方能有一根一尺长的线,只有王室可用,她这一身装束素雅不失高贵,清丽而圣洁,顿时惊艳了众人,迷得本就恋慕她的那群小姑娘七荤八素,摩拳擦掌,仿佛合欢雀已是自己囊中之物。
花弄影先叩拜了坐于高台的国王与王后,又向两班文武大臣微微行礼,然后开始拜天拜神拜祖宗,鹤归来亲自为她割下一缕细发,递给礼部大卿绑在合欢雀腿上,礼部大卿又亲自将鸟递到花弄影手中,花弄影捧着鸟,仔细观望祭坛下圆月码头上站着的各位女郎君,池鱼她们几人倒是漫不经心,其余女郎君们精神紧绷,眼睛死盯着自己手里的合欢雀,只是不见那个人的身影。
“早上起来有人叫过小云儿没有,她不会又睡过头了吧。”回雪看出了花弄影的心事,用腹语小声地问其余几人。
“不知道啊,我天没亮就出来了。”流风同样用腹语回答道。
“我才懒得管那家伙呢。”池鱼翻了个白眼。
“我去她房里看过,她没在房中,我以为她早出来了。”羁鸟回答。
“这都开始了,她人呢,这时候玩失踪,气死我了。”流风轻轻跺了跺脚。
坐在塔楼上的明月楼似乎也看出了端倪,急忙拉着扁舟子的袖子撒娇道:“糟了,小君,小云儿还没来呢,咱要不要去找找。”
“一切自有定数,她本人若是不急,咱急也没用,现在人多,你今日一定要待在我身边,别走散了。”扁舟子淡定地安抚明月楼。
“有时候真不喜欢和你们占卜师的人说话,要么就神神叨叨的,要么就慢吞吞的,真是急死个人,你就直说吧,你今天早起有没有替她们卜上一卜?”
“说来也怪,我今日占卜居然皆不成卦。”
“怎么会?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吗?”
“我如今观微还不到火候,占卜只能将事情得知个大概,术士可晓天下事而不晓己运,就跟你们医者难自医是一个道理,今日早起我便心神不宁打碎了茶盏,预感可能是你我二人其中一人会出意外,关心则乱,我便难以成卦。”扁舟子忧心解释道。
“别担心,咱吉人自有天相,我就守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听闻扁舟子一言,明月楼表面喜笑颜开,心里却开始惴惴不安,宽慰了扁舟子几句便拉了她的手紧挨着坐好。
“这丫头迟迟不放飞合欢雀,估计还在等那云破月呢。”戊寅长天悄悄与守武青冥说道。
“就让她再等等吧,如今她也大了,总能分清轻重,况且感情的事,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没出息的臭丫头,当初还有脸来求我放宽择婚的条件,如今条件放宽了,人呢?人在哪里?按我说她要真喜欢人家,便直接了当用花车把人往她东和殿一拉不就完事儿了嘛,弄这么大阵仗给她择婚,还害老娘砍了一棵树,那可是棵百年老树啊。”
“瞧你说的,那不成了抢婚嘛,也不问问人家小云姑娘同不同意,况且,那棵百年老树你也没白砍,你不是让人做成了一张上好的木榻了,还天天和我在上面......”
“好啦好啦,打住。”戊寅长天堵住了守武青冥的话头,脸颊微微一红。
“再者说,你当初不也和小花儿一样拖拖拉拉,你若是直接了当用花车来拉我,我保证二话不说便跟你走,最后还不是我辛辛苦苦捉住了那只合欢雀咱俩才有今日的琴瑟和谐。”
话及于此,两人皆笑了,戊寅长天还嗔怪地白了一眼守武青冥。
花弄影仔细寻觅观望未见某人,便捧着合欢雀等了又等,直拖得百姓开始小声议论,礼部大卿反复催促吉时已到,花弄影冷笑两声,表情平静且冰冷,终于放飞了那只合欢雀。
各位女郎君开始纷纷抢夺捉合欢雀,用鸟食引诱的,直接用网捞的,也有直接上去扑的,回雪给同在场上的流风、羁鸟、池鱼使了眼色,大家心领神会也开始争夺合欢雀,总之自己不捉也不让她人捉到,正当场内抢的火热,眼见右丞令家的独孙女就要抓住了合欢雀,突然从远方传来一声豹子的吼叫,众人朝声音望去,只见一身披明黄长袍的女子骑着一只黑色的豹子从远方奔来,撞倒了守卫的士兵直接闯入场中,豹子跳跃而起以迅雷之势一口将合欢雀吞入口中,众人皆是惊魂未定,只见豹子乖乖趴在了地上,那姑娘从它背上下来蹲在它嘴边,把手伸进它嘴里取出了合欢雀,花弄影又惊又喜又怕,这骑豹而来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云破月,那身上的长袍是她在枯木林便一直穿的一面明黄一面玄黑的双面袍,袍子老旧却干净,上面绣了荷花,只是云破月从豹子口中拿出的合欢雀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花弄影深怕她被定个破坏国婚之罪,云破月顿时也茫然无措地看着花弄影。
正当众人看着云破月手中的合欢雀不知所措之时,明月楼赶紧拉着扁舟子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云破月身边,从衣袖中拿出一根银针往合欢雀脖子上轻轻一扎,那合欢雀便又活泛了起来。
“启禀陛下,这鹊儿只是受了惊吓,没有大碍。”明月楼恭敬地向戊寅长天行了个礼。
“太好了,这么说小云儿捉住了合欢雀,她便是长公主殿下的良人。”羁鸟欢喜道。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反应,花弄影看了看云破月,又看了看戊寅长天与守武青冥,一时慌了神,露出焦急的表情。
“我反对!”良久,右丞的独孙女嚷嚷道。
“你凭什么反对!”池鱼凶狠地瞪着她。
“女儿国规矩,合欢雀不能有丝毫损伤,这豹子险些将合欢雀活吞了,吓坏了这鸟儿。”
“规矩是合欢雀一根毛不少,你看这鸟少了一根毛没?”流风回怼道。
“那她也是个外族女子。”
“外族女子如何,此次招亲说了不问身世出处的。”羁鸟解释道。
“可她毕竟是在大典开始后中途闯入场中的呀!”
“……”
“如此不守时之人,怎是良配,对其他参选的女郎君是否公平!”
此言一出,众人无语,百姓也开始细细碎语。
“既然如此,便重新开始罢。”安静良久,一直于祭坛上站着打瞌睡的鹤归来突然醒了过来,向众人提出此议。
众人皆道未为不可,毕竟所有人都再多了一次机会,只有羁鸟等人皱起了眉头,花弄影一听此言更是焦急,吓得用眼神看向戊寅长天求助。
“鹤姥,这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如此不公,怕是不合适吧。”戊寅长天小心翼翼地笑着对鹤归来说道。
“合欢雀承禀天意,牵弄我国女儿姻缘,这只合欢雀绑了长公主的发丝便知晓长公主的心意,若真是命定的姻缘,即使不用捉,它也会飞到那良人身边的,况且,感情之事,何来公平可言。”
“笑话,事在人为,哪有不用捉就能飞到身边去的道理。”右丞令的孙女嘲笑道,众人也随之笑了起来。
“若是不信,此番尔等皆站立不动,这鸟儿停在谁身上便是谁,如何?”鹤归来淡然地说道。
“这不就是全凭天意吗?”守武青冥问道。
“正是。”
于是众人皆同意此法,云破月同羁鸟等人以及那一群女郎君们安静地站立在祭坛下的圆月码头,花弄影无奈,只好重新拜天拜神拜祖宗,然后胆战心惊的将那只合欢雀重新放飞,那鸟儿悬着众人的心在场上绕了两圈,然后飞到河中往身上蘸了点水,仿佛要洗掉方才那豹子留在自己身上的口水,之后又在蔷薇花的茎杆上停了一会儿,梳理自己的羽毛,直等得众人焦急冒火,良久便又飞了几圈,最终果断地停在了云破月肩膀上。
“孤王正式宣布,云破月为王储正妃,赐号云姬!”
女王话音刚落,百姓们便开始欢呼雀跃,右丞令的孙女恼愤地看向戊寅长天下首的右丞相,好像期望祖母能为自己做些什么,哪知这右丞相一言不发,面不改色,眼观鼻,鼻观心。
羁鸟等紫藤园众人皆相拥着开怀大笑,羁鸟与流风一人一条腿把云破月举了起来,云破月眼睛不离站在祭坛上的花弄影,两人相视而笑,寸草心也忍不住从常孝亲王长生身边跑到池鱼身边拍手叫好,与众人一起欢庆,池鱼见寸草心也过来了便兴奋的抱起寸草心转圈圈,乐极生悲,不曾想一不小心把在码头边站立且相互挽着手也正欢笑的回雪与明月楼撞到了河里,众人赶紧用竹竿把她二人拉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