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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囚咽气时,祥瑞当众翻

    咸安宫的寒气渗进骨缝里,像无数根淬了冰的针,密密扎入胤礽每一寸肌理。他躺在冰冷的硬炕上,身下是浸透了无数圈禁者绝望的草席,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出肺腔深处撕裂的痛意。残烛挣扎着爆出一朵浑浊的灯花,将殿角剥落的彩画照亮一瞬,显出些颓败的狰狞,随即又沉入无边的昏昧。殿外,风卷着几片枯叶刮过坚冰覆压的殿阶,发出尖锐却绝望的嘶鸣,如同哀哭,更像嘲笑。

    视线早已模糊如浸了寒雾,只剩一片扭曲晃动的昏黄。可脑海里,那双含血的眼眸却异常清晰——是石氏!她跪在他被拖入幽宫的地砖上,死死望着这囚徒被押走的背影,樱唇微张,似在无声呐喊,一缕细细的、扎眼的赤红顺着她苍白如纸的嘴角蜿蜒淌下。那血色烫人,穿透前世二十六年的时光迷雾,狠狠地烧灼他此刻濒死的神经。

    “嘎啦——” 沉重的门栓被粗暴拉开,一线刀锋般刺眼的光亮切破昏暗,落在胤礽干裂的眼皮上。两个面目模糊的内务府包衣拖着口薄得透光的白茬薄皮棺材,棺木散发的松木和桐油味混杂着阴湿泥土的腥气,野蛮地冲撞着殿内腐朽的气息。视线彻底熄灭前,他徒劳地睁大眼,视线却只能聚焦在石氏呕血染红的那块宫砖上,仿佛那是炼狱唯一的出口。彻骨的寒冷,无穷无尽的虚无,终于淹没了他最后一点残存的知觉……

    “嗡……”

    像一根紧绷欲断的弦猛地被重重弹响。极致的死寂之后,喧嚣如潮水般猛扑上来,瞬间灌满了胤礽的耳道。

    一股奇异的、浓烈到有些齁腻的檀香混合着人潮蒸腾的汗热气,粗暴地取代了咸安宫腐朽的死寂,钻入他的鼻腔。

    眼前模糊晃动的光斑渐渐凝固、清晰——金碧辉煌的奉天殿内,明黄帐幔低垂,金砖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满殿煌煌朝服、珠翠顶戴。巨大的蟠龙金柱盘踞在视线尽头,龙眼以嵌螺细法镶成,在无数高燃的牛油巨烛和枝型宫灯映照下,折射出冰冷而威严的光。

    他正站在御阶之上,皇帝下首!那象征着储君之位的尊贵所在。可胤礽的指尖残留着麻布囚衣的粗粝触感,五脏六腑间仍盘踞着咸安宫积年潮湿的霉味,刺骨的寒意还死死攀附在四肢百骸未曾散去。双重生死的巨大错愕与痛楚撕扯着他的感知,像两股汹涌的暗流,几乎将他意识冲散。

    “天佑大清!福泽绵延!恭贺太子殿下!”

    声浪汇聚成实质的音波,裹挟着谄媚与热切扑面而来。胤礽微微侧头,目光越过御阶下恭敬叩拜的绛紫、石青朝服,越过那些油亮的脑门和或精明或敬畏的眼睛,牢牢锁定了最前方——

    红绒厚毯铺陈的金砖地上,赫然矗立着一座足有半人高的紫金铜炉!炉身雕琢繁复,云雷纹密布。内里炭火烧得正旺,异香正是从此而来。最慑人的是炉盖上压着的一方剔透的硕大水晶罩,将炉内的“景象”毫无保留地展现于殿内所有人眼前!

    水晶罩内,一只形似幼鹿的异兽安卧其中。通体毛发纯白如新雪,不见半点杂色,在炉火映照下如同流淌的月华。头顶一对小巧的骨质尖角,竟天然带着螺旋状的纹路,在摇曳烛火下隐隐泛起暖玉般的润泽光晕。它阖着双目,长长的白色睫毛随着呼吸细微颤动,神态极是温顺安详,身上被殿内浓烈的香火气蒸腾出缕缕若有若无的白汽,真个是“天降祥瑞,麒麟现世”!

    索额图——穿着一品仙鹤文官补服的舅舅,那张保养得宜、常带三分笑意的圆脸此刻因激动泛着红光,他正对着康熙皇帝躬身高诵,声音洪亮得能掀翻殿顶繁复的重檐藻井:

    “……圣天子德被四海,泽沐八荒,感此天心,故降此千年未现之灵兽麒麟于人间!《礼记·礼运》云,‘麟体信厚,王者至仁则出’,此乃我大清祚胤绵长、太子殿下仁孝无双、承继大统天命昭昭……”

    老臣抑扬顿挫,引经据典。胤礽木然听着,索额图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前世记忆的伤疤上。

    就是这个“麒麟祥瑞”!便是它,成为压垮他胤礽的第一根显赫稻草!数载后,父皇疑忌日深,“此物奇诡,索额图媚上欺君”的流言喧嚣尘上,最终成为他第一次被废的“魇镇”铁证之一!连带索额图身首异处,赫舍里氏满门倾倒……

    前世冰冷的锁链在胤礽腕骨间叮当作响的幻听似乎还在回荡。

    他死寂许久的、如同蒙尘古井的眼神,终于在汹涌袭来的荒谬与冰冷的怒意中骤然聚焦!一丝难以觉察的、摆脱宿命枷锁的疲惫和解脱的微光在眼底深处倏忽闪过。

    解脱?不错!这一世,他不争了!不为那张冰冷沉重的龙椅搏杀!他要护着石氏,寻片安稳的湖,钓他的鱼,了此残生!

    索额图仍在滔滔不绝,声音激昂。胤礽的目光却越过他兴奋扭曲的表情,越过那只在水晶罩里温顺如宠物的“麒麟”,径直落到高高宝座上的康熙帝身上——九五至尊身着明黄九龙袍,冠冕垂下的十二旒白玉珠微微晃动,遮住了帝王此刻的神情,只留下冕旒之后两道幽深难测的目光,如古刹寒潭般落在他这个储君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满意,也带着胤礽如今洞若观火的、根植于帝王血脉深处的猜疑种子!

    时机稍纵即逝。

    几乎就在索额图话音将落未落,最后一个拖着长长的咏叹调尚未散尽的刹那——

    胤礽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迟疑!御阶上那身着杏黄团龙蟒袍的储君身影,像一根离弦的、携着无尽愤懑与厌倦的箭簇,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朝靴踏在御阶金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如同战鼓擂在了所有人心头!

    这一步,踏碎了前世二十六年的枷锁与算计!

    朝班之中,已有反应极快的老臣微张开了嘴。距离最近的几个御前侍卫瞳孔骤缩,手已本能地按向腰间佩刀的鲨鱼皮鞘!康熙皇帝冕旒后的目光陡然锐利如电,薄唇紧抿,一丝尚未成型的惊愕凝固在帝王威仪之下!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胤礽已到了那紫金麒麟炉前。

    然后,他毫无征兆地抬起了腿!

    不是撩,不是推,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前世二十六载屈辱圈禁喷薄而出的所有不甘与戾气,用那蹬着厚底太子朝靴的右脚,狠狠地、不管不顾地朝着紫金炉最粗壮的炉腿,如同踢碎宿命的高墙一般,猛地踹了过去!

    “哐——啷啷啷——!!!”

    震耳欲聋的破裂声如同九天惊雷炸开在奉天殿死寂的上空!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那精工雕琢的紫金炉,那被寄托着索额图一党全部野心的“祥瑞”,那价值连城的皇家重器,像一个脆弱的泥塑娃娃,在这一记灌注了命运狂怒的猛踹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金麒麟炉被踹得凌空离地寸余,炉身带着巨大的惯性与冲势,斜斜地向一旁栽倒!

    倾倒的瞬间,“咔嚓”一声脆响,坚逾水晶的罩子最先撞在冰冷坚硬的奉天殿金砖上,如同不堪一击的薄冰,瞬间爆裂成万千晶莹碎屑,在满殿烛火映照下,似一场倒卷的流星雨,带着死亡的寒芒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紧接着,沉重的炉体失去了支撑,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砸落!

    “砰!!!哗啦啦——”

    紫铜、珐琅、鎏金的碎片如同被投入烈火的纸鸢残骸,伴随着炉内滚烫的银霜炭、未烧尽的昂贵香料以及里面那只被烤得半焦、露出原本灰褐鬃毛和劣质染色颜料残迹的所谓“白麒麟”幼崽尸骸,四散飞溅!香灰、火星喷涌升腾,如同恶魔降世吐出的浊息,瞬间将那片铺着红绒厚毯的威严区域,染成一片混乱狼藉的垃圾场!

    时间似乎被冻住了,空气凝固得令人窒息。

    死寂!

    比先前那爆发之前的山雨欲来,更为恐怖的死寂!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丝竹管弦的雅乐,群臣压抑的呼吸,殿外呼啸的穿堂风,仿佛都被那惊天动地的一脚踹进了时空裂缝。唯有残留的碎片滚落撞击金砖的微弱“叮当”声,炭火余烬的细微“毕剥”声,无情地撕扯着这片凝固的虚空。

    数百道目光,无论尊卑贵贱,惊恐也好,骇然也罢,呆滞也行,全都死死地、毫无保留地钉在站在那片狼藉废墟中央的胤礽身上。他那一身尊贵的杏黄太子蟒袍下摆,溅上了几点显眼的黑灰,袍角甚至还挂着一片指甲盖大小、闪烁着诡异金属光泽的假麒麟角碎片。

    索额图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了一下,蹬蹬蹬往后踉跄了两步才站稳,那张方才还意气风发的圆脸,此刻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纸。他肥胖的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嘴巴大大张着,如同一条离水的鱼,喉咙里咯咯作响,却吐不出一个字,只剩下被极致恐惧攥住了心脏的抽搐。他精心炮制的心血,赫舍里全族的野心,他外甥的储位之路……在这一脚之下,全成齑粉!

    康熙皇帝霍然从蟠龙金椅上起身!动作太大,以至于头顶的冠冕玉旒剧烈地碰撞,发出清脆却刺耳的玉鸣。他那双阅尽世事沧桑、此刻却充斥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与审视的眼睛,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口,越过御阶上飞扬的尘土、纷乱的碎屑、兀自挣扎跳跃的火星,死死锁定了阶下那个亲手制造了这场灾难、却依旧挺直了脊梁、面无表情的太子身影!帝王身躯因暴怒与巨大的不解而微微颤抖,压在蟠龙御座扶手上的指节,用力到近乎失血、发白!

    胤礽缓缓抬起了头。

    殿顶琉璃藻井反射下的无数烛火落在他年轻俊秀的脸上,跳跃的光影反而衬得那面容如同冰封的玉,剔透却也冰冷到极致。他唇边甚至没有一丝成功的笑意,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厌倦。

    他毫不躲闪地迎着康熙那几乎能熔金断玉的目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充斥的灰烬与失败的焦糊气味提醒着这一脚踢出的彻底自由。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大殿,平稳冰冷得如同万年寒冰下汩汩流淌的暗河,每一个字都砸在御阶下的金砖上,带着沉重的、撕碎所有幻象的回响:

    “假的。”

    两个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满殿人心头。

    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过地上那只原形毕露、炭黑与劣质染料混杂的“瑞兽”尸骸,带着浓浓的厌恶和看透一切的讥诮,如同丢弃一件秽物:

    “晦气。”

    最后一句,斩钉截铁,冰冷无波,却让康熙帝冕旒之后的眼眸深处第一次,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的裂痕——

    “这劳什子玩意儿,” 胤礽的声音在奉天殿空旷的穹顶下回荡,冰冷而无起伏,清晰地钉入每个人的耳膜,“前世……害死了儿臣。”

    “前世……害死了儿臣。”

    六个字,余音如同碎冰般在奉天殿巨大而空旷的殿宇中缓缓沉降、碎裂、消弭,最终只留下令人心神俱颤的寂静。

    风从未阖紧的殿门缝隙钻入,吹拂着满地闪耀的紫晶碎屑,带起殿内烛火不安地摇曳,跳跃的光影在满朝文武呆滞惊恐的脸上明灭不定,更添一层诡谲的惶惑。

    索额图那身象征着文臣顶点的仙鹤补服此刻被他肥胖的身体撑得满满当当,如同一只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濒死家禽,哆嗦得厉害。他终于找回了发声的能力,喉咙里挤出短促如破风箱般的一声抽气,双腿一软,竟直挺挺地向后栽倒,“噗通”一声,伴随着沉重的落地闷响和玉带撞击金砖的脆响,彻底晕厥在御阶之下。溅起的些许香灰扑在离得最近的一位蒙古王公脸上,他连擦拭都忘了,只顾圆睁着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摊由祥瑞化成的狼藉。

    康熙帝并未低头去看索额图。他立于蟠龙御座前,身体崩得如拉满的硬弓。冕旒垂下的玉珠因急促的气息而微微震荡,遮蔽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那眼里方才喷薄的怒火,此刻沉淀为一片沉郁的、惊疑不定的阴霾。他鹰隼般的目光从地上那只炭黑污浊、早已不复祥瑞之相的“麒麟”尸骸,一寸寸移开,最后缓缓落在台阶下方,那个立于一地狼藉与呆滞人潮中心的身影上。

    胤礽感觉到了头顶那道几乎能穿透脊梁骨的审视目光,却无暇回应,也无心回应。胸腔深处,猝然爆开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有人拿着一把冰冷的钝钩子,狠狠刺入内腑翻搅!这不是来自身体的伤势,而是来自前世——圈禁最后岁月里,那日夜啃噬、积郁成痼的沉疴在骤然剧烈的情绪震荡下的爆发!是那无数个冰冷长夜里穿透残破窗棂、无声无息渗透进骨髓的寒气在回溯侵蚀!

    强压下喉头翻涌上来的血气与剧烈的眩晕,胤礽的面色已然泛出病态的惨白,额角更是渗出细密的冷汗,在奉天殿繁复如昼的烛火下闪着虚弱的冷光。他不再看任何人,只是微微佝偻了些许脊背,像是骤然被抽去了所有的支撑。

    他艰难地转了身,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早已厌倦的差事,朝着那至高皇座的方向。绣着四爪金龙的杏黄蟒袍袖口无力地垂着,他极其缓慢、沉重地抬起双臂,动作里透出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合拢双袖,身体向前深深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