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没带走金属箱,当场让道格先生把钱换成了电子货币。她站在发闷的古董电梯里,时不时低头看几眼腕机,轻声数余额后面有几个零。
“六个零。”
电梯缓缓上升,道格手下背对着她,眼神有些轻蔑,好像见惯了缺钱的,“下周一开始,会给你排拳赛。我们老板很大方的,打得越好,钱越多。”
“刚才那个火系异能者,挺厉害的,叫什么名字。”白榆关闭腕机,最后的页面却不是余额,而是菲利斯发来的坐标。
王正,找到了。
“根据签署的保密协议,所以拳手都是匿名的。真实信息只有道格先生知道。”
“我就是问问,”白榆动了动脖子。
电梯回到了地面,大步跨出来,她深吸一口新鲜空气。
王正所在的第七区,是诺玛星的第三颗卫星城,长翅喙蚤兽、飞车、星铁这些只能在大气层之下的交通工具,都无法到达。
要出星球,除了军用飞机,只有载人星舰了。三千五耀币一张票,还是经济舱。简直是抢钱,白榆一咬牙买下票,盯着账户变小的数字,肉疼,有没有人报销啊。
前后座位之间,留出的余量特别狭小,白榆只能缩着腿,身体往过道边的斜了些。
比一片嘈杂声更像噪音的,是星舰上的广播声,颇具有穿透力。
【请乘客关闭电子设备…】
熄屏前,腕机弹出一条信息。
露珠:【房子谈的怎么样?寸头家今晚在银河之心办庆功宴,你去吗?】
智能巡查机器人正贴顶飞行,扫描检查每个人的电子设备关闭情况,逾时十五秒以上,会上传系统,开罚单。
黑洞洞的摄像头已经对着白榆的脸,机械音毫不留情,“前往七区的星舰即将起飞,请您立即关闭电子设备,配合我们的工作…”
白榆只得摁着语音,“房子谈好了,吃饭就下次吧,我还有些别的事…”
戛然而止。
巡查机器人往前移去了。
白榆低头,系好腰间束缚带,这能有效防止人体在太空飞行颠簸时,失重漂浮。
耳边传来推进器的轰鸣声,她对这个过程再熟悉不过,跟以前驾驶的战斗机一模一样,推进、加速、起飞、升空。
白榆闭上眼睛,享受着久违又短暂的失重感,等到耳膜充血彻底消失,星舰已经穿过大气层,开始平稳飞行。
这也意味着,星舰即将进入跳跃点。而进入跳跃点前后,任何电子设备都会被电磁波干扰,短暂失效。
刚跳到第七区上空,身后便传来一声惊呼,“拦住前面那个小孩,他偷我包。”
闭目养神的白榆听着耳侧的风声,精准一横腿,那个偷包小孩就摔在跟前。
偷包小孩对上一双睡意惺忪的眼睛,眼皮往上抬了抬,隐隐含着被吵醒的不悦,但白榆没发作,只是看向小孩。
“物归原主。”
“那是本来我妈妈的包。”小孩委屈道。
趁那个女人和空警还没赶来,白榆耐着性子问,“那你妈妈呢?”
“生病去世了。她明明典的是活当,她说很快就会买回来的。但是被卖走了。”小孩边翻包另一侧当铺的可水洗印章,一边说,“喏,你看。”
“你爸爸呢?”白榆想帮他找到监护人。
小男孩摇了摇头,“我没有亲人了。”
白榆皱了皱眉,“那你怎么上来的?”
“跟在大人的后面,”小孩提起逃票,还有些得意。
小孩脸黑乎乎的,说话又带着哭腔,连周围的人都开始怜悯这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小孩。
那个丢包的女人姗姗来迟,她踩着高跟鞋,脚背绷得笔直,几乎垂直地面,快步走时歪歪扭扭的。还披着件被动物多样性保护组织抵制的皮草,十根手指,戴了五个粗圈戒指。
她居高临下盯着小孩,她越想越气,用力地踹了他一脚。“你个狗娘养的,敢偷我的包,立刻把包还给我。不然我就找空警,把你抓进去。”
但是就算找空警,那段时间监控失灵,要确定是那小孩偷包,想必也不易。
“不要找空警。求求你了。”那小孩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他双手把包递给女人,“我都还给你了,别找空警。”
“唉,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这小孩也是可怜。”
“你是有钱,他连家里人都没有。”
“包都还你了,把事情搞这么复杂干嘛。”
周围的乘客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居然都是在为那个小孩说话。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谁是受害者。
女人咬咬牙,抢过今日刚买的手包,冷哼一声,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女士,我建议你还是先检查手包内有无物品丢失,再选择找不找空警。”她身后传来白榆淡淡的声音。
那女人拿出手包里的小钱包,一打开,几百耀币的零钱不见了。
“偷钱啊你!”女人抬手就要打过去。
“单纯用暴力,解决不了问题。”
白榆轻轻一挡,就把女人的手拂开。
“女士,你最好等空警来。”白榆指了指监控,“现在的监控是有效的。”
很快,空警就从别的舱赶过来。
他从脑机里调出了监控,逐帧分析。
突然脑机传来电磁声,监控暂时失效。看来马上进入跳跃点了,过了这个跳跃点就到七区了。
短暂的失重和黑暗后,耳边传来小孩的声音,“叔叔你可以搜身,我身上没有钱。但不能跟这个阿姨一样,污蔑我。”
空警用脑机扫描他全身,没有荧光反应。
“看吧,我就说…我真的没有…我只是拿了包,没有拿钱…我只是想妈妈了。”
“唉,可怜孩子。”
“我就知道他不是坏人,都说了没有偷钱,小孩子哪里会说谎。”
“刚刚劝她又不听,非要找空警。”
周围乘客又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那我的钱会凭空消失吗?关你们什么事啊?你们被偷钱了?还是说你们准备赔偿我的损失?”
女人瞪着一圈看客,顺了顺气,“啰里吧嗦的真想把你们舌头都割掉!”
空警遗憾的摇摇头“女士,目前没有证据是他偷了你的钱。”
那女人骂道,“这么一点小钱都要偷,你这辈子就值这点钱了。”她转身,拿上手包,没法计较就算了,准备离开,
“空警,能否核实一下他的身份信息。”白榆弯腰,从褶皱的裤脚里翻出几张叠的细细的耀币。
“因为我看见,他把钱藏在了我裤腿里。”
周围的乘客突然安静下来。
空警把那几张耀币递给女士。
“女士请你点一下是不是丢失的数目。”
这时,星舰开始下行,马上落地七区。
七区又叫达尔城,是诺玛星的“后花园”,在星舰俯瞰,目之所及,都是深色浅色的绿,阳光下如绸缎般。
再加上有飞行器管制,天空清爽,跟十二区不一样。十二区各式的悬浮车会像蜂群在空中无序穿梭,五颜六色的光污染。
那个“小孩”见事情败露,没等空警用脑机扫描脸部,灵活地向下一钻,直接朝别的舱跑去。
白榆没有要追的意思,她往后一靠,重新系紧靠背上的束缚带。
星舰起飞和降落是最危险的时候。
空警好言提醒,“女士,先回座位。”
没想到那位女士愈发火大,一把推开空警,撸起皮草的袖子,“你怎么当的空警?连个小孩都抓不住,我自己来。”
“那不是小孩,那是侏儒。”
白榆第一眼见那小孩,就觉得他比例实在奇怪。明明是小孩的身体,头颅确实跟正常男性差不多。
脸又涂的黑乎乎的,恐怕是特意躲避盘查吧,还能让他看起来更可怜。
那个女士本来高跟鞋走路就不稳,巨大的冲力下她往后倒去。
耳边传来轮子与地面摩擦的轰鸣声,白榆疲惫地闭上眼。
“真不该多管闲事。”
下一秒睁开眼,伸出手。
“嘶啦”一声,那是皮草撕裂的声音。
只见女士的领子被一只有力的手拎住,皮草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她顺着手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白榆等她站稳便松了手,“动物皮草质量也不怎么样,下次买人造的得了,便宜又好看,裂开也不心痛。”
那女人有点不太好意思开口,因为这就是人造皮草,人造的质量也不好。
“帮了你个大忙,怎么谢我?”
“你要多少钱?”女人惊魂未定,扶住椅背,还喘着气。
白榆揉了揉眼睛,还是有些困,“运气你了,赶上限时免费活动,不用钱,一会儿下车,记得直接去找空警。”
星舰刚停稳,白榆单手解开束缚带卡扣,从过道出来等,舱门向外喷出一股白烟,在工作人员手动操作下,舱门弹开。
*
另一边,十二区的军区医院里。
朝露把病号服丢在病床上,恢复的很快,今天可以拆除固定板了。久违的伸直左臂,从灰色的套头卫衣里伸出来,搭上同色系的卫裤,
朝露从单人病房里出来,刚关上门,对面的门开了。
周辞柯一身质感很好的西装,剪裁合体,美中不足的是这颗猕猴桃一样的脑袋,像偷穿大人衣服,特别违和。
朝露五指并拢,在眼前手动遮住脑袋,“不就去吃个饭么,你好装啊。”
周辞柯摊了摊手,“我的格调,你欣赏不来,说明你比较没品位。”
电梯下行到白榆的楼层,有推着病床的医生挤进来,两人一人一句才暂停,因为被挤进电梯的最里面,胸闷气闭。
朝露听见一个医生抱怨,“都怪王医生休假,自己去七区快活了。然后吧病人丢丢给我,钱么又不多起来,活么做不完。”
同行的医生也叹了口气,“他之前也不这样啊,病人给你,工作也不交接。不过最倒霉的是42床…”
朝露若有所思,她调出白榆的语音,在耳机里仔细听了一遍又一遍。
好像也是…七区。
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