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昔悦大力推开门,正兴冲冲地想跟黄义全邀功——她帮他找了好苗子,还是个左撇子。
咦?人呢?
闵华说,黄义全一大早就出门去趟惠城体育局。他发觉击剑队的成员大大超编,于是乎列了一个“劝退名单”,想让完全不是那回事的小队员们早早重返学校上学,不要在这棵错误的树上吊死。
缩编?那裴肖合还怎么进来?
黄昔悦在书桌前琢磨着措辞,想着好好帮他美言一番,不料等到天黑黄义全才回来。
闵华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必然有求于她爸,但黄义全的脸色属实不算好,闵华怕黄昔悦说错话,在不对的时机上火上浇油,只得在中周旋,“先吃饭。”
黄义全面色铁青地坐下,重重叹了口气。
“怎么了这是?”闵华先给他盛了碗汤,她刚从董萍那儿学来的,下火汤。
黄义全声音低沉,“工作上的事儿,不谈了。”
谁料这黄昔悦一点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就那么直愣愣地说:“爸爸,我有个朋友——想加入击剑队,你能见见他么?”
“不行,”黄义全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今天刚去体育局谈缩编的事儿,碰了一鼻子灰,还加人进来?不行不行,还你的朋友,你的朋友尽数不靠谱,别添乱。”
闵华给黄昔悦使了好几个眼色,悉数被她无视,“可是爸爸,他真的非常喜欢击剑!而且他身体条件也很好,跑得快,还是左撇子,你不是说左撇子稀罕,能让对手防不胜防么?”
“不行,没这么胡闹的,吃饭吃饭,”黄义全埋头喝汤,不再理会黄昔悦。
缩编的事儿让小队员和家长怨声载道的,这时候再加个“关系户”进来,岂不乱套啦?
黄昔悦在家里才堪堪是真正的混世魔王,眉头一皱,就开始胡搅蛮缠,“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我不能看到你眼睁睁地放走一个击剑冠军!而且你就见他一面,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交的朋友?”黄义全被她气得翻白眼,但拿她没辙,只能转移话题。
“噢——这可说来话长,还记得我跟你提过,在网上认识的那个有一大堆击剑问题的网友吗?你还说他提的问题有水平的那个?”
“是他啊?”
“对啊,就是他,他是惠城人。”
黄义全似乎有些被她说动了,“你把这碗饭吃完,我就考虑一下见不见他。”
“真的?”她眼睛滴溜溜一转,立马往碗里勺了勺汤,拌拌匀,端起饭碗,呼啦啦地吃下去,“吃完了,你可以见他了吧?”
嘿,这丫头。
黄义全拿黄昔悦没辙,冲她无奈地点了点头。既然他姑娘铁了心地要乐于助人,那就只能从那小子身上入手,直接劝退他就行了。
没想到黄昔悦立刻站起身,跑出门去,过了两分钟,就带了个青涩的小男生进了屋,“爸爸,就是他,裴肖合,住咱们楼上,他从小在击剑基地长大的。”
“黄教练好,闵老师好。”
裴肖合十分腼腆地跟正在往碗里夹排骨的黄义全,和正在添米饭的闵华打了个招呼。
“咳咳咳,”这黄昔悦着实出奇招,让黄义全有点不知所措,差点呛到,“你好,你好。”
顺气的时间,他上下打量了裴肖合一番,确实如黄昔悦所言,胳膊和腿都修长,如果还是左撇子,那在重剑上会很有优势。
只是——
只是重剑小组已经有一个相当好的苗子,论说身体条件和眼前的小子几乎不分上下,他正打算重点培养。其他几个倒是资质平平,但已经在一起训练了好几年,打团队赛有默契。
黄义全收回视线,没有动收裴肖合的心思。但耐不住黄昔悦在一旁激动又灼热的眼神,只得说:“明早跑操的时候你来一趟,如果能跟上队伍,我们再往后聊。”
速度和灵活度是第一位,击剑队跑操不只是比拼耐力,还会设置许多障碍跑的训练,这小子不一定能撑过这一关。
裴肖合听出了话语里有些冷淡,不免有点灰心,但他很快又想到帖吧里对黄义全的描述——冷漠且不近人情,或许这就是黄义全的风格,他怎么能被一两句话和一个淡漠的表情打败呢?
于是他冲黄义全敬了个礼,“谢谢黄教练给我这个机会,我会好好努力的!”
黄昔悦脸上笑开了花,说着便碰碰裴肖合的胳膊,把他往外拉,冲屋里说:“你们先吃,我去送送他!”
“你不许帮他作弊,”黄义全无奈地说:“赛场上可没有人提前告诉对手自己要出什么招儿。”
“知道了,你真啰嗦呢!”黄昔悦马尾辫一甩,留下一个潇洒的影子,又冲裴肖合说:“走走走,我们先出去。”
没料到两人刚一关上门,闵华就沉声说:“这孩子不行。”
闵华鲜少关注和插手训练的事情,这倒是头一茬儿,黄义全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这孩子条件倒是真不错。”
“他是楼上董萍家的儿子,”闵华指了指面前的汤,越说越激动,“董萍在后厨,这汤就是她教我煲的。她老公死得早,一个人拉扯孩子大不容易,这孩子都快十四岁了,学习成绩不错,家里指望他将来考个好大学离开惠城呢,你家闺女倒好,把人家撺掇过来学击剑,这条路多难走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失败了,那人家妈妈怎么想?”
更何况失败是常态。
“没关系,”黄义全宽慰道:“我本来也没想收他,小孩子心性一时兴起,今天一腔热血明天兴许就忘了,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但昔昔那边怎么交代,”想到黄昔悦那浑样儿闵华就头痛,“我也不想让她失望。”
“才刚交的新朋友,心情再不好能不好到哪儿去?倒是你,放宽心,”黄义全又喝了一碗汤,“再盛一碗吧,真好喝。”
黄昔悦这晚睡前特意定了一个闹钟,想早早起床去看裴肖合跑操,不料懒虫占上风,一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闵华和黄义全都出门了。
再冲出房门,望向操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
她上楼敲了敲裴肖合家的房门,没人应,又懊恼地跑了趟黄义全办公室,“噔噔噔”地把门敲得震天响。
“谁啊?”
“我啊!黄昔悦!”
“进来。”
她往黄义全桌前的沙发上大大咧咧地一坐,就迫不及待地问:“早上怎么样?裴肖合跑得快不快?”
黄义全怕给她过高的期望,只说还行。
但实际上裴肖合跑了第一名,比任何集训队员跑得都要快。只是在障碍跑的环节起初弄不清规则,稍显落后,但看了几轮后,很快就赶了上来。
不可否认,他脑子也很灵。
黄义全虽远远地观望,但不难看出小队员们对这个临时的“插班生”有些不满,毕竟“劝退名单”的事情闹得有些大,他们都还“生死未卜”呢,就有新面孔加入,这不明摆着赶人吗?
团结和齐心在击剑队里也是很重要的,黄义全语重心长地说:“他是不错,但是有很多现实因素要考虑,比如说学业、家庭……所以,我就让他先回去了,他不是还要上课么?”
“可是爸爸……”
“黄昔悦,”黄义全正色道:“转学的手续办好了,明天开始你就老老实实去镇中学上学吧,我对你的学业不作要求,但你也不能胡来。”
“晚上吃饭再说我的事儿吧,那裴肖合后面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黄义全扶额,这丫头真是没完没了了,看来只能使缓兵之计:“我跟他说好了,这学期他得照常上课,不过每天要跑步上下学,争取在二十分钟内跑满五公里,中途碰到红灯得遵守规矩停下,如果能做到,那就达到了我的第一项要求;第二,他每天放学要来参加晚训,但不实操,只能观战,观战完毕后写一份落败方的翻盘策略,到元旦假期前,一天也不能落下。”
“这未免有点太严苛,”她为他鸣不平,“他才刚刚上手。”
“可他已经快十四岁了,他的起步太晚了。如果没有坚定的恒心和毅力,他注定失败!”
黄昔悦被黄义全的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讷讷地低下头。
正巧办公室的门敲响了,黄义全说了句“进”,就摆摆手把黄昔悦往外赶。她不满地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起身往门外走,和推门而入的少年撞了个满怀。
“黄教练……哎呀,你没事吧,”沈池伸手扶住了黄昔悦的胳膊肘。
黄昔悦在气头上,横了他一眼,没搭理,匆匆地就离开了。
只是她分明听到黄义全严厉的语气缓了几分,她听到他说:“沈池,你有什么事?”
“只是有几个技术上的问题来请教您……”
她回过头,好奇这位沈池究竟是何许人也,能让黄义全露出慈色。不料门已牢牢关上。
没过几日,她就收到了一封署名为沈池的情书。黄昔悦没搭理他,径直把那封信扔到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