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到底要怎么过才算精彩?是走遍山,看遍海,每日呼吸新鲜空气,带着舒畅心情的旷野?还是循规蹈矩,每日听着闹铃起床,看着手表,吃着一日三餐,带着生活气息的轨道?如果这是一个选择题,蒋淮锦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但是人生更多时候不是选择题,所以他被困在了后者。
蒋淮锦靠在车背上,眼前闪过从郊区到市区不间断的风景,冬日的瑞溪市有些荒芜,光秃秃的老树孤零零地矗立着,有些树干上还零星残留着几片摇摇欲坠的树叶,在寒风中摇曳颤抖。从郊区的楼房慢慢到市区的高楼,乡镇间的差距还是肉眼可见的明显,蒋淮锦一路上看着窗外,宋千勋则一路睡到市区。
福叔帮他们把行李箱拎下来,蒋淮锦接过行李箱便让福叔先离开了。
蒋淮锦的行李箱是黑色磨砂竖纹样式,边角因为托运的缘故有些磨损了,箱子上有行李标签留下的胶痕印迹,能感受到蒋淮锦撕下标签时的艰难和对行李箱整洁度的把控。宋千勋的行李箱则是整洁的白色光面样式,上面贴着他喜欢的动漫人物--蜡笔小新,各种可爱的造型,一如宋千勋一般童趣。
他们进入大楼,走入电梯,又进入了同一个楼层。
“我没想到我爸居然帮我们买在了一个楼层。”蒋淮锦有些吃惊,后来细想也正常,他在文瑞名邸入住也好几年了,对面一直没人来住。他们这里是两梯两户的设计,电梯上来,向右走就是宋千勋的房子,向左走就是蒋淮锦的房子,他们两户在同一个楼层,这个楼层也就他们两家,他们的房门是对着的,蒋淮锦的房门号是1601,宋千勋的是1602。蒋诚盛大概就是看对面空着,特意挑选的这间房子。
“我也是刚知道你住我对面,我就纳闷我入住半年了,对门也没来过人。”宋千勋刚住来文瑞名邸时还有些寂寞,但是经过半年的适应,也慢慢习惯了,如今有一个相对熟悉的人住在对门,也算是一种慰藉。
在开门之前,蒋淮锦就做饭的事情再次发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我上次说的是真的,你如果不想来做饭,不必勉强自己,奶奶问起来的话,我会跟她说,你每日都来的。”
“我吃不惯食堂重油重盐的做法,我早饭和晚饭都是自己在家烧的,只有中饭在食堂解决,平时我做了饭本来就吃不完,如今正好你可以一起。”宋千勋的这番话真诚但是没有撒谎,他平时烧一个人的饭,真的挺难,米稍微把握不准,就会多,他不喜欢吃隔夜的饭菜,多了也只能倒,还有菜,一个人一荤一素的菜还是要有的,但凡多做一个,就会浪费,如今蒋淮锦来了,正好可以分摊。
“我是想让你轻松些,你不嫌麻烦的话,随便吧。”蒋淮锦按上指纹,进了门。
宋千勋随后也进了门。
蒋淮锦的公寓是160平的大平层,进门是换鞋柜,左手边是厨房,厨房是开放式的,做了一个小吧台,吧台前还有一张桌子。右手边是客厅,放着他喜欢的游戏装备。往里走是三个房间,一个主卧,主卧很大,主卧进去有衣帽间,对着床的位置还有一张矮脚办公桌。一个书房,里面有一套配置相当高的电脑,蒋淮锦写的很多编程都在里面,那是他的秘密,一直引以为傲的东西。还有一个房间闲置着,堆堆快递。蒋淮锦换下鞋子,就窝在沙发里开始打游戏。
宋千勋的公寓是120平的中户,中规中矩的户型,也是三房一厅的,但是少了衣帽间,宋千勋的衣物不多,主卧里面的柜子就够放了。宋千勋一到家就赶紧进入书房整理寒假作业,寒假老师布置了不少作业,平时在蒋家都零散的做了一点,现在需要整合一下。
到了饭点,宋千勋点了叮咚买菜,菜送上门他就开始履行对于蒋奶奶的诺言,好好的照顾蒋淮锦,可是饭点都过了很久蒋淮锦还不来,宋千勋给蒋淮锦发了个信息。
“速来吃饭。”随后宋千勋就进入了书房。
又过了好久,宋千勋感觉整理的差不多了,打开手机,发现蒋淮锦给自己发的两条信息,“按门铃怎么没人?”“你在家吗?”宋千勋看看旁边的蓝牙音响,肯定是听音乐太投入了,他赶紧回信息,“在家,没听见,现在来。”
蒋淮锦坐下的时候,饭菜有些冷了,宋千勋又去热了一下。
“忙什么呢?按了这么久门铃没有听见。”蒋淮锦看见宋千勋戴上了眼镜,棕褐色的细边框,细致的眼镜脚架在宋千勋的耳边,与宋千勋清爽的气质特别搭调。
“学期开始我们要收的作业,教授布置我们的寒假作业,我想着还有几天就要开学了,赶紧整理一下。”宋千勋低头盛汤,镜片微微向下滑,露出了他浓密的睫毛,他用食指轻轻一推,眼镜又架回了鼻梁,宋千勋盛了一碗汤递到蒋淮锦面前。
蒋淮锦看着汤,不自觉的咽了一下口水,悄悄的,只有他内心清楚,刚才那个动作,在他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涟漪。
“宋千勋,我来回走太麻烦了,像我刚才过来,结果又折回去,我还是自己点外卖吧。”蒋淮锦吃着宋千勋做的饭菜,味道是还不赖,可是自己吃饭的时间好像被固定住了,他仿佛一条小狗一般,需要等一种信号,一个吃饭的信息,听见这个信号,自己才能吃到饭。
宋千勋看着蒋淮锦大快朵颐,看出来蒋淮锦其实不讨厌自己的饭菜,他大概是讨厌被安排吧,那么这就好办了:“这样吧,下次我来你家做。等我们上班上学了,我肯定比你早放学,我可以做好了我自己先吃,等你回来了你可以把饭菜热一下,这样子也不用吃外卖,也不用来我这边了。吃完,你就把碗筷放水池里,我第二天来洗。”
蒋淮锦一听,甚好,再说宋千勋百般迁就自己,自己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蒋淮锦看着礼貌有加的宋千勋,开始打量起屋里的装修。
“蒋诚盛帮你装的?”蒋淮锦发问。
宋千勋点了点头,回答:“本来就是精装房,进来就稍微买了点家具,蒋叔叔帮了很大的忙。”
“一看就是蒋诚盛的风格,就连沙发都跟家里的一个款式,老气。”蒋淮锦没想到出了别墅还能看见这么一板一眼的家具。
“哼,你就迁就他吧。”蒋淮锦看不惯宋千勋何事都顺从的样子。
宋千勋的确是习惯于迁就蒋家人,迁就了蒋诚盛,也迁就了蒋淮锦。此后的每一日,宋千勋都会上门去给蒋淮锦做饭,刚开始是晚饭,有时可以等到蒋淮锦回来,有时宋千勋自己吃完就回去了。后来是早饭,有一日蒋淮锦和宋千勋同时登上电梯,蒋淮锦看着宋千勋手里的鸡蛋灌饼挪不开眼,宋千勋看着蒋淮锦手里的塑料充气袋的面包直摇头,此后的早餐,宋千勋也化身为厨师,帮蒋淮锦搭配了起来。
蒋淮锦的门上的密码锁,有了宋千勋指纹的加入,蒋淮锦关闭了闹铃,此后每日宋千勋的叫喊,“吃早饭啦”,就是蒋淮锦起床的信号。蒋淮锦起床,宋千勋会一脸笑意的等在餐桌边,和他一起进餐。
为了这顿早饭,宋千勋需要提前起床半个小时,很多食材是晚上准备好的,一个人的早饭可以凑合,可是两个人的早饭必须丰盛,再说是为蒋淮锦做早饭。豆浆机、破壁机、三明治机、电饼铛,一样一样的都从宋千勋家搬到了蒋淮锦家,就连刀具都有好几套,蒋淮锦看着日益丰满的厨房,想着做饭果然是最麻烦的事情。
宋千勋的学业异常顺利,他本就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对于金融的兴趣和敏锐,让他深得教授的喜爱。可蒋淮锦却陷入了困顿,他讲话不懂得变通,性格又天生高傲,被元琼华保护的太好,以至于少了点人情味。蒋淮锦喜欢刻板的编程代码而不是交际意味十足的金融圈,他在经历了一次次谈判失败后,最终醉的不省人事,跌倒在了家门口。
“咚”的一声,把正在看书的宋千勋吓了一跳,宋千勋急忙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蒋淮锦跌在他自己的家门口,宋千勋冲过去一把搀扶起蒋淮锦,蒋淮锦太重了,他用了好大的力气,蒋淮锦才跌跌撞撞的起来。宋千勋打开蒋淮锦家门,将蒋淮锦放在床上,蒋淮锦醉酒了,但是睁着眼睛,很是空洞。
“我不会。”这是蒋淮锦说的第一句话,他望着宋千勋,脸上有些痛苦与挣扎,说出了第二句话:“我真的不会。”
我看不懂公司的运营模式,谁都可以批评我两句;我不会跟员工开会,每次写到深夜的文案,说出来都是笑话;我不会谈判的技巧,每次我的提案员工们表面不语,可是背地里都是调侃;我到现在没签下一笔单子,与我昔日的成功而言,我现在正在感受失败,我不会,我承认了。
宋千勋的心被震了一下,他蹲下身,靠近蒋淮锦,轻声细说:“今天怎么喝醉了?是跟客户谈生意?客户灌酒?”
蒋淮锦本来是躺着的,看见宋千勋蹲下身,他侧卧着看着宋千勋,双眼因为酒精的冲击变得通红:“我没醉,我从大学开始就没体会过醉是什么滋味,我今天不是去跟客户谈生意才喝酒的,我是去了酒吧,我想买醉,我不想一直清醒着,我想时而模糊一点,让自己睡得好一点。”
宋千勋转头,看见蒋淮锦床头的安眠药,他明白,最近蒋淮锦的压力是自己体会不到的大。
“酒精和安眠药或许可以让你睡得好,但根本的问题不解决,你的心情还是混乱的。所以现在,你需要解决的是源头的问题,而不是靠着酒精麻痹自己,靠着药物消磨自己。”宋千勋看着蒋淮锦的样子,他的内心也不好受,可能是最近跟蒋淮锦待久了,感同身受在这里得到了体现。
“宋千勋,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从来没学什么金融专业,我一直学的都是编程专业,什么做生意,我压根不会!你说这个问题怎么解决,你让我怎么解决!!”蒋淮锦几乎崩溃,他不是说天资愚笨,而是有些人情世故,是日积月累的,他一个新人,谈何容易。
“我知道你没有学习金融专业,我来你家这么久,打扫过你的书房,我从没看见过和金融有关的书籍,倒是编程代码的书籍一大堆,我不会跟叔叔阿姨说的,但是你也不能就此消沉下去。”宋千勋的直觉一直是准的,对于蒋淮锦的专业,他其实早就了然了。
“我不想消沉下去,可是我实在不能对抗别人轻蔑的眼神,就连我妈给我派的助理,都似乎在轻蔑的看我,我不想再去公司了,你明天帮我请假吧。”蒋淮锦不是缩头乌龟,可是现实就让他当了缩头乌龟。
“蒋淮锦,不用请假了,明天周末,我来帮你吧。”宋千勋的话给了蒋淮锦重回公司的勇气,这是宋千勋第一次说出,我来帮你吧。因为宋千勋的迁就,导致了蒋淮锦的自以为是,他认为,宋千勋何事都会以自己为先,他认为,宋千勋就是赖上自己了。
蒋淮锦的高傲还是刻在了他的骨子里,踩着宋千勋的卑微向前的高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