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士兵开道,百官送行,华丽的御驾龙辇从城门口驶出,前面是步兵开道,再是骑兵跟随。后面是凤辇等各华丽的辇车。
还有各国之重臣,侍女太监……
最后是弓兵骑兵。
浩浩荡荡,满是人头。
大贤皇朝皇帝南巡正式出发了。
大贤太子秦祚坐在独属于他的皇子车驾中,明黄色的车厢内饰明晃晃的告诉众人,秦祚还是陛下心中,还是他们大贤的太子。
位于太子车驾身后的是二皇子秦安的车驾,他看着前面明黄色的车驾被刺激地双目通红。
即使左敬中提醒过他,可是看着明晃晃被偏爱的秦祚,他还是从心底觉得心寒。
他抓起茶盏就要扔出去!
“殿下!”
秦安动作一顿,转头看去,威远侯正骑着马在他马车旁,“殿下稍安勿躁,天气确实还有些热,再加上人多眼杂确实让人心里烦躁,臣让侍女拿点冰来,还请耐心些。”
秦安听懂了他的话,放下了茶盏,可是心里的委屈怎么忍?
秦安强忍着委屈,“舅舅刚去见过母妃?”
左敬中:“是,皇贵妃娘娘第一次出京城,臣担心娘娘又不习惯的地方,便去询问一二。”
秦安:“辛苦舅舅了,我也好久没去看母妃了,舅舅上来说话吧,这一路远着呢。”
“是,多谢殿下。”左敬中没有推辞,进了二皇子的车驾。
“太子殿下,听说威远侯和二皇子在促膝长谈,想必是见了太子殿下的座驾有意见了。”
太子的马车里,秦祚正和人一同在车厢里下棋,说话的人正是闻名京城,甚至闻名大贤的,明明只是正三品官职,却比正一品的太师、太傅和太保更有声望的,大贤第一权臣——户部尚书师白书。
这位大贤第一权臣官级看似不高,到掌握在手中的实权却让三公望尘莫及,毕竟当今陛下皇权在握,三公只是荣誉性虚衔。
户部尚书却不同,掌管国家财政、税收、户口等核心事务,是大贤真正手握大权的权臣。
更不用说,师白书在位20多年,简在帝心。
他轻轻一笑如沐春风,“太子殿下怎么看?”
秦祚兴趣不高地抿唇,“二弟想必恨极了孤。”
他想起了他们刚才碰面的场景,他沉思了一会儿,缓慢的开口,“方才二皇弟看孤的眼神,让孤以为孤是杀他全家的仇人……”
师白书叹了口气,“自古皇位之争,谁也不能免俗。”
秦祚明白这个道理,却难以接受,毕竟他们曾经感情太好。
师白书:“殿下重情重义,二殿下却不一定。”
秦祚深情流露出一丝哀伤,“姑父,您一向才智过人,父皇都说您多智近妖,姑父,真的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师白书凝神注视着他,他严肃盯着人的模样实在过于严肃。
秦祚也不虚,更加坚定地回视。
师白书勾唇,这正是他欣赏秦祚的原因,他耿直、公正,将来肯定会是个好皇帝。
然后有时候性格着实偏多愁善感了些。
“殿下觉得什么样的结局是两全其美?”师白书问他。
秦祚下意识张了口,又说不出什么来。
师白书:“此龙子之争,唯有两个结局,你赢或者他赢,可对?”
秦祚点头。
“那么问题来了,假设他赢,殿下觉得你的结局会是什么?”师白书问他。
这问题让秦祚一愣,在今天之前,任何人问这个问题他都有信心说二弟绝不会杀他。
然而,秦安那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的眼神让他彻底明白,哪怕不杀他,也是终身监禁,甚至更糟。
他们兄弟之间已经没有丝毫的退路了。
“倒也不必担心,这只是假设之一。”师白书呵呵一笑,“假设是太子殿下赢了,二殿下的结局,便是您说了算。”
秦祚眼前一亮。
“是啊,到时候也许我们之间的心结就能解开了。”
他的表情语气真挚无比,充满了期待。
师白书嘴角含笑,眼神却意味深长。
两人又下了两盘棋,师白书便告退了,回到师府的车驾上。
他刚坐下喝了杯茶,一个身影骤然出现在他身侧。
他高高瘦瘦,师府墨青色的暗卫装在他身上特别出彩,细看长相和程笑有四五分相似,但比程笑年轻了许多。
这便是程笑的亲儿子,程白。
程白好奇地问:“老爷,太子赢了真的不会杀二皇子吗?还会好好对二皇子?那我们以后不是会被二皇子记恨上了?!”
他轻功好,来去能像影子一样无影无踪,师白书和秦祚的对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有些担心太子不会过河拆桥吧?登上那个位置再让二皇子处理他们?
“怎么可能。”
师白书冷笑,“等他登上那个位置,秦安就会变成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程白似懂非懂。
师白书:“大白,你要记住一句话,皇家无父子无兄弟。今日他多愁善感怜悯二皇子,等他坐上那龙椅,不出几天,他再看到二皇子都会觉得人碍眼。”
程白懂了,“所以他现在说得也是虚情假意?”
师白书却摇头,“那倒未必,秦祚此人赤诚,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只是人心易变,当皇帝后就更是了。”
这次程白懂了,“那你还把小姐嫁给他!你不爱小姐了!我要告诉少爷!”
师白书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咳咳,胡说八道什么。”
“那你是不是有这个打算?”程白没大没小惯了,语气还很不爽。
“……老爷我也没答应啊,只是在犹豫。”看他说起师白书就问他,“怎么?你对太子有意见?还是知道了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程白一噎,“那倒没有。”
师白书:“那你对他意见这么大?”
“那不是老爷你说他以后当了皇帝以后会变吗?他现在对小姐是好,万一以后对小姐不好了,我们又不能把他怎么样!”程白叉腰回嘴。
秦祚坐上了皇位以后就是皇帝,谁还能对他怎么样?!
下人这么凶,师白书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很赞同的点头,“所以老爷我才犹豫啊,不然不至于耽误南絮这么多年,可能前两年就给他们定亲了。”
程白一歪头,“那不是老爷你故意……”
师白书一眼刀射过去!
程白闭嘴,在心里默默补上:那不是老爷你故意借太子的手留小姐几年的吗。
所以其实当初师白书是将计就计,一边拖着太子安陛下的心,一边正好拒绝京城各儿郎的求亲,多留女儿几年。
一石二鸟之计。
----------------
锦城这边,师南絮自己来了乐音坊。
进门前,其实她也曾犹豫过,也许是他想到了也未可知。
但这几日连续不明所以的梦魇一直困扰着她。
梦里,她时而在湍急的河流中翻腾,窒息感紧随而来;
时而迷路在无尽无尽灰蒙蒙的森林中,神秘又诡异的面具从天而降,逼到近前,那无意识的眼眸无端地让人遍体生寒,这时她就会惊醒;
时而被面具幻化成诡异的人形,她自己如死尸般被拖拽而去,那扭曲的面具人脑袋180度扭到身后,她被提上去逼近面具人的时候……
师南絮全身冒冷汗地惊醒!
这几个噩梦从乐巫族祭司选拔那天看到那个面具开始,连续不断地骚扰着师南絮。
这让本就操心大事的师南絮更加精疲力尽,瞿游几次看她这样,给她把脉却看不出什么毛病来,急得脾气都暴躁了。
师南絮只得安慰他,没大事。
瞿游要去洛阳找吕乌药回来给她看。
师南絮一把拦住他,“不行,药神老爷子在洛阳有要事,特别是最近,他不能回锦城。”
瞿游:“那你身体怎么办?我带去去洛阳?快去快回,问题不大。”
师南絮还是摇头,“放心,原因我大概心里有数,这两天我解决掉,好吗?”
这几日正是备战的关键时刻,战场原本设定是在京城的,结果皇帝突然觉得南巡,很多计划赶不上,只能临时调整,这些都需要师南絮亲自操办。
瞿游暴躁着急,还是因为担心他。
瞿游:“后天早上,如果你还是被噩梦惊醒,我马上把你掳走带去洛阳。”
师南絮只得点头,答应了他。
于是经过一晚上的思索,师南絮第二天一早就来了乐音坊。
她和甘青夫妇说明了来意,乐南音带着他来到一个后院偏僻的屋子,这里地处偏僻,进了院子里面摆设却都是一等一的高贵。
用银子着重打造装饰的院门和院内,让富可敌国的师南絮都吃惊不已。
乐南音:“到了,这里便是族长的居所,你稍候,我去禀告一声。”
师南絮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见乐南音出来,她说:“族长让你自己进去。”
师南絮点头。
她本以为屋内是客室之类的,没想到一进去印入眼帘的却是空荡荡的屋子和异常宽大的窗。
窗外是干枯的树枝和孤寂的小院,黄枯的树叶缓慢的落下来,与门外的庭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师南絮眼神一缩,不可思议地微张嘴唇。
她好像见到了两个季节。
“什么事?”
突如其来的清雅嗓音,这才让师南絮注意到他。
是乐海楼,他正躺在巨窗下一张贵妃榻上,姿态慵懒、随性。
落寞的悲寂秋景下,微弱的晨曦照到他完美如天神的脸庞,宛如天宫的神祇下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