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在雨停之前 > 【修】注定
    ……又把我当笨蛋了,贺明霁。

    还巧合。你当你是西天取经,路过大庾山寺,碰巧捡了个蘑菇精。

    可是人妖殊途,你也不打算点化我。

    景澄攥了攥手心,篮子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鸡枞菌了,她的心力全然白费。

    她拔出登山杖,拎着,并不说话,嘴角倔强地往下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可以自己走,不用你背我的,哥哥。”

    到时候万一摔一跤,两个人一块儿滚下去,都给红伞伞做肥料……

    贺明霁搭着眼睫,语气沉静:“前面就有一座亭子,我背着你,大概十五分钟可以走到。天气预报说这场雨会下三个小时,你金子般的膝盖也休息一会儿,我们再一起回去。”

    景澄没说话。

    从现在的角度,她可以看到贺明霁的头顶。

    兄长的头发平时总一丝不苟地往后梳着,露出饱满漂亮的额头。休假、或者在家的时候,头发则松松地搭着,随着一举一动而小幅度地轻盈起落。

    现在,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了后颈,刚刚他把伞更多的倾向了自己,所以发旋那甚至还盛着一枚圆润的水珠。

    他微仰着脸,撩着那双润秀的桃花眼催促,景澄忽然很想把他的额发全捋起来,逆着压平,好能让她看清楚,他眼睛里到底藏了多少真心。

    她事实上也这么做了,指尖触上贺明霁的眉头。

    “景澄?”

    他很轻地蹙眉,景澄抱怨道:“哥哥,你要看不清路,我俩很可能一块儿摔下山。”

    贺明霁的眉头松开了。

    景澄幽声说:“到时候为了避免被摔得太难看,我肯定会八爪鱼似的缠着你。等我们被发现了,媒体就会发颤音并且配上‘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的BGM。”

    贺明霁的眉头这下直接深深地皱了起来。

    景澄将他的额发全往后梳,可惜没法定型,所以有一部分没沾太多水的炸了起来,让他清俊的脸陡生一种潦草的气质。

    “别瞎说。”贺明霁重新调整到平静的表情,出尘得像要得道的唐僧,“我在菩萨面前发过愿了,要保佑我妹妹长命百岁。”

    景澄把篮子穿到登山杖上,然后将它们平举过贺明霁的头顶,停在他胸口。

    她整个人随之把重量都压到了贺明霁的身上,从他手里将伞也接了过来:“你明明不信佛。你和我一样,是长在红旗下沐浴春风里的唯物主义战士。”

    “嗯。”贺明霁用手臂往内压了压景澄的大腿,确定自己将她固定好了,才站起身,“不过,这个愿望是真的许过。”

    榕树下那座破败的古庙,好歹曾供奉一位神佛,他们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态走了进去。

    贺明霁想,如果已经很久没有人向祂祈祷,那自己的心愿是不是更容易被听到?

    年少的他挑挑拣拣:多来西双版纳,以后去宜泽和妈妈景澄一起生活,彻底摆脱贺家的桎梏——嗯,这些都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实现。

    相逢即为佛家所说的缘法,他拜请这位金身犹在的佛陀,保佑他的妹妹长命百岁一世自在。

    毕竟她轻手轻脚地跑到殿内,拿着折下的芭蕉叶,扫去了祂案前的尘埃。

    ……

    景澄闻声,哼哼了几下:“百岁可不够。这个世界上有趣的那么多,我要活一千岁一万岁。”

    “那不成大王八了。”

    “有你这么说自己妹妹的吗!”

    景澄怒了,抬起登山杖就要锁喉,贺明霁的手臂收紧了些,提醒:“不要以为下雨就能掩盖谋杀的证据。”

    “哦,我知道了。”景澄闷闷地应了一声,耷拉着脑袋,没什么精神地倚在了贺明霁的颈侧,胡乱把自己的脸埋了起来。

    贺明霁颈侧的血管轻微挣颤。

    那只被打湿的蝴蝶。

    重新飘落了下来,带着不合时宜的热意。

    绕过前方的一道窄弯,就能看到亭子起翘的檐角了,他吐出口气,定下心神,背着景澄继续走。

    雨丝在眼前飞舞,蛛网似的缠结在眼睫上,贺明霁忽而一僵。

    那只蝴蝶的距离越来越超过,最终紧贴在了他的后颈上,留下一枚濡湿的翅膀。

    景澄的声音有点儿抖,浮在他的耳侧,不知为何传递到了他的胸腔,掀起心脏强烈的鼓噪。

    她还是说:“我知道了,哥哥。”

    伞摇晃着,遮蔽住群山的注视,两个人身上都是秋雨的潮湿。贺明霁微不可察地轻应了声,背着她继续往前。

    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比贺明霁预计的时间迟了几分钟,他们抵达这座可供避雨的亭子。

    贺明霁蹲身,把景澄放在美人靠上。

    景澄这次讲究了许多,登山杖丝滑地脱开手,和篮子一块儿挪到了一旁,没再给她哥哥体验一次锁喉。

    贺明霁从她手中接过雨伞,问道:“膝盖好点儿了没?”

    “有点疼,估计又青了。还好这条裤子材质特殊,还能缓冲下摩擦。”景澄小幅度地弹了下小腿,怅然道,“真是报应。上次我咬了你,也立刻就摔了一跤。”

    “这两件事不存在因果关联。”贺明霁拧眉,“上次是我没来得及准备合适你尺寸的睡衣,这次,怪天气。”

    “怪就怪天气,像个孩子不讲道理,不服气的吹散了落叶一地,乱的头发不想去整理……”景澄立刻哼了起来。

    她觉得这歌词还挺应景,遂抿出双小小的梨涡。

    贺明霁的手微顿,最终还是握住了景澄的小腿肚:“我看一下你的膝盖。”

    和冷感的脸不同,他掌心的温度一直都很高,隔着布料也能传递而过。

    在他掌心之下,裤腿都是泥泞,还有好几片采蘑菇时蹭到的枯叶。

    景澄不自在地往后缩了下,她可不想在这位洁癖的仁兄脸上看到嫌弃。

    贺明霁不容置疑地捉紧了她不安分的脚踝:“别乱动,很快。”

    这句话包含一丝微妙的歧义,两个不久前差点擦枪走火的人都沉默了。

    贺明霁敛眸,把她的裤腿卷起来。

    泥泞和枯草都陷进他的指间,他低垂着的眼睛依旧平静,好像污臜并非他所不能忍耐之物。

    膝盖上有枚硬币大小的深红,但没有出现肿胀的情况。

    贺明霁松了口气,温声道:“回去间隔用冰袋冷敷几次,不会耽误你最后一天的假期。”

    他干净的大拇指轻揉淤青,神情专注,不带一丝狎昵。

    景澄安静地看着,开口:“但是我耽误你的这个下午了。”

    “没有。本来我也是陪你来庾山玩的。”贺明霁说。语气不自觉又严厉起来,“但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这儿毕竟是山区,没有你想象中的安全,雨天有多容易发生意外,不用我说,你也有概念。”

    “因为我不想接啊。”景澄轻飘飘道。

    贺明霁眉心出现一道刻痕,焦躁感始终存在。

    景澄则像毫无这方面的自觉,她继续道:“哥哥,你总要给失恋的人一点儿喘息的空间。虽然你没失恋过,但好歹试着体谅一下我嘛。”

    她用着玩笑的口吻,轻松的字眼,贺明霁一时无言,想要说“抱歉”的时候,景澄打断了他。

    “我和妈妈打了电话。妈妈说我要是愿意,可以陪她去马来考察。”

    贺明霁动作停顿,而后平静道:“婆罗洲雨林吗?那儿气候和版纳不太一样,全年高温,湿热稳定。”

    “对,我要好好考虑一下。不过,我回国本来也是为了度过间隔年。”景澄撑着手臂,略微歪头,“哥哥,我迟早要离开宜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