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纵问为什么。
许野汶只说了三个字,不合适。后来他们进到房间,所有的激情都随着零零一的离去而消失,青春期的性变得不再新鲜,提不起的兴致就像在悼念死去的他们自己。
他们坐在床边,就像栖息的两只鸟,彼此肩膀还有一段距离,黑色的耳机线成为了唯一连接他们精神的血管。一个裸露在外的血管,流动着崔健的从头再来。程纵有点想不起那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但他记得许野汶雪白脸上闪动的银色的光芒,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许野汶陪他坐了会儿就要走了,程纵稍显生疏的问:“你的衣服,要带走吗?”
他拉开衣柜,里面挂着几件许野汶的衬衫,程纵的肚子慢慢瘪下去,许野汶的衣服他再穿也不合适了,虽然他的体重还没有回到从前,曹青萍在给他添新衣服了。许野汶没有说话,程纵其实怕他不买新衣服,又没有旧衣服穿,所以从衣架上取下来,细心的叠好,装进纸袋里,让许野汶带回去。
许野汶把那件卡其衬衫留了下来,因为零零一第一次踢程纵的肚皮时,程纵穿的就是那件衣服。他记得所有的细节,于是这些就成了他在深夜反刍的痛苦,他明白,对一个没出生的孩子怀着悲怆的心情背后必有原因。他怜悯程纵,更怜悯自己。程纵终有一天将走出失去零零一的悲痛,他却永远走不出他自己。
他对程纵说,明天我们去新华书店吧。程纵差不多可以出门了,一直在家憋着也受不了,他们的约会地点从充满X爱的密闭的空间转移到了公共区域。程纵无法拒绝他,哪怕程纵对着书籍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许野汶是去刷题的,他背着书包,里面装着学校发的草稿纸,他不需要把试卷买回去,只要坐一个小时,刷两套试卷,把答案写在稿纸上,翻试卷后面的答案来检查就好了。程纵漫无目的的闲逛在书架间,想找本漫画书,许野汶坐的位置两边都有人,程纵不好意思插过去,不能靠近他,程纵连漫画书也看不进去。
书店很安静,程纵几乎要蹑手蹑脚,他不习惯这样的场合,许野汶起身去换试卷,程纵聚焦的视线没有了主角,心里更加空落落的。程纵生出自己是寄生虫的错觉,他开始发呆,直到身旁有人过来,伸出一只手拿书架上的《苏菲的世界》。程纵礼让的后退,直到他瞥到来人是许野汶。他太出神了,连许野汶都没认出来。
“读这个。”许野汶的声音很轻,他离程纵有够近,彷佛是为了不打扰到其他人,所以才拉近了与程纵的距离。程纵不可避免的心悸,许野汶端肃的神情带着禁欲的神秘,程纵一颗心蠢蠢欲动。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许野汶不肯再碰他了。程纵抿了抿唇,接过许野汶手上的书,看许野汶回到位置上去。
程纵有了任务,但对他来说,这个任务过于艰巨,哪怕是许野汶最后叫他一起走,他也没明白这本书是在讲什么。
“我买回家看吧。”程纵拿着书就要去结账,许野汶从他手中把书抽走,放回原位,说不用。
走出去以后,书店门口的老榆树发满枝叶,这么快春天就来了。程纵耿耿于怀,说:“我要不还是买一下吧。”
许野汶站在树下,只说了一句话,“不需要为看不懂的东西买单。”
程纵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许野汶知道他看不明白,会觉得他无趣吗?他突然萌生出一个荒诞的想法,他们可以再要一个孩子。
许野汶带他在外面吃饭,他们吃一种像快餐一样便捷的砂锅土豆粉,五六分钟就能出餐,许野汶把碗里两个鹌鹑蛋拨给他,他小声道:“我们再要一个吧。”
许野汶眼也不眨的说:“不要了。”
程纵心里一咯噔,明知道为什么,却还是嘟囔着:“你不是想要吗。”
“快考试了,你的身体也要复原,别想了,吃饭吧。”
现在许野汶连巷子都不跟程纵钻了,程纵感受到一种落差,这样的落差总是会让他忍不住责怪自己。许野汶不会为他改变的,因为跟着他只会越变越差,程纵不住的否认自己,以前,他从不会有这样的情绪。
曹青萍看程纵心情很糟糕,就跟程领军说,要不给他笔钱,让他出去玩玩。程领军说程纵自己玩不明白,出去还容易被骗钱,就在家里呆着吧。曹青萍讨厌程领军看不上程纵,程纵除了不爱学习,没有毛病。
她尝试性的问程纵:“你想不想出去玩?”
程纵闷闷地道:“不想。”
“那你跟着你舅舅上班吧,那儿轻松,都不用你早起,你也不用赚钱,没事给你舅舅添点堵就行。”
不用赚钱还上什么班。程纵难以理解的看了曹青萍一眼,她叹了口气,正经道:“可不敢再胡来了,不能再怀了知道不。最起码这几年不行。”
程纵低下头,连害羞都不会了,他想许野汶根本连碰都不愿意碰他,怀什么,怀才不遇吗?他可没有才。程纵瘫坐在沙发上,就像一滩烂泥,曹青萍没有女娲的手,只能生他,不能捏他。
讨债来的。曹青萍起身去给他洗了一盘水果,搁到茶几上,没再理他了。
许野汶也不再手*,他的情绪就像他的成绩一样稳定,程纵暗地里管他这个叫老僧入定。程纵想,许野汶不会高考完就把自己甩了吧?程纵有什么可吸引他的呢?没有灵敏的脑子,没有漂亮的脸蛋,只有一个怪胎一样的身体,还是被许野汶用过的。不新鲜了吧,没什么好稀罕的了。程纵想想就要崩溃了,直呼完了。
星期三,程纵提着大袋小袋吃的去找许野汶,春天许野汶还在穿毛衣,领口遮住一半的脖子,白毛衣还没他的脸白,温温柔柔,看的程纵心要化掉。如果许野汶没有说那么冰冷的话就好了。
“不要了,你带回去吧。”许野汶说罢,从袋子里随后拿了一袋果冻,说他只要这个就好。
分明是在敷衍程纵,程纵手都勒红了,不愿意放下,许野汶的任何一句拒绝的话都不啻于推开他。
“你放着,想吃的时候吃好了。”程纵巴巴的说,上赶着要许野汶收下。
“不用再买了。”许野汶没接,身后铃声响起,他回头看了眼学校,对程纵道:“回家吧,上课了。”
程纵鼻子一酸,许野汶看在眼里,突然往他手心塞了张纸条,急匆匆回去上课了。程纵哐当把袋子丢在地上,拆开纸条,上面没有字,只有一朵明黄的迎春花的标本。
那是春天里的第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