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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余年如一梦

    或许是谎话说多了,徐礼这一次真得病了,开始还能起来走几步,透透风,到了后来只能躺在床上等着汤药。萧妍自送葬回来那天起,把自己关在小阁楼里,对于徐礼病得快要死了的消息,只当是一阵风吹过。最开始是徐礼身边的人来请萧妍去看看,在后来是侍妾轮番来请,萧妍依旧不为所动,在小阁楼慢慢消耗着剩下的日子。

    皇帝得了消息,亲自来东宫探望,徐礼病到不能起身接驾。皇帝看着徐礼这副恹恹模样再加上皇后的耳旁风,意识到是自己做得太过,把徐礼吓病了,也就此打住了太子自请与太子妃和离的圣旨。回去的第三天,皇帝收回了赐给舒王的长虹剑以示警告。

    有关废太子的流言反而随着徐礼病情的加重减少到最后消失,舒王也回了封地。

    贞元八年,皇太子病,帝心忧,广召天下名医。旨意下达的第五天,就有一位自称来自蓬莱仙岛的方士揭了皇榜。

    方士手持佛尘,端着罗盘故弄玄虚起来。

    “太子之病,非药石可医,是人为,需太子殿下一位至亲至爱之人为他抵了这一劫。”

    皇帝变了脸,至亲至爱之人除了他这个父亲还能是谁,他刚要下令处死方士。紧接着,方士神神叨叨一通乱念,又说着:“陛下息怒,太子可娶妻了?”

    “你这话何意,太子自是有太子妃。”王皇后质问道。

    “敢问太子妃生辰几许?”

    没等王皇后说话,皇帝先开口说了萧妍的生辰。他对萧妍的生辰记得清楚,她出生时,正是萧将军平定皇城叛乱,护着他再次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因此萧妍的名字还是他亲自取得。

    夜里,皇帝去了王皇后宫中,装着无意说起白天方士的话,想借她来了解这件事。

    王皇后正等着皇帝来问,她不介意当这个恶人,徐礼的病是她促成的,方士也是她的人。这一次,她一定要彻底拉下萧妍,扶王蓉上位,王家的女儿生来就该是皇后。

    “陛下,我也是瞧着两个孩子长大,可论心,做娘的总偏向自己的孩子。”

    “太子妃是个好孩子,若是知道太子的病因,定会主动一替。”

    皇帝有些不耐,只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王皇后朝皇帝行了礼后跪倒在地,泪眼婆娑道:“陛下,将来礼儿继承大统,萧氏必是皇后,她的孩子身体里留着一半萧家的血,难保会起报复之心。”

    王皇后与皇帝十余年夫妻,最了解他不过,她赌圣旨最晚后天送达萧妍手上。

    传旨的太监立在正厅,正好挡住萧妍头顶一片光,阴影笼罩着她,萧妍恭恭敬敬接过圣旨。

    “太子妃娘娘,不要错过好时辰,请吧。”

    萧妍一脸释然,左手扶着小腹,右手拿起鸩酒,一饮而尽。

    萧妍看着一众人还守着,对着身边侍候的婢女说:“早知道我就选白绫了,这下我要等着,他们也要等着。”

    “殿下在哪?”无人应答,萧妍摸着一把圆椅坐下,心里感叹着,这个人呀,又是借口躲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萧妍拍拍胸口,呕出一大口黑血,再次问道:“殿下在哪?”

    领头的太监这才回答:“太子妃娘娘糊涂了,太子殿下是储君,自然在东宫养病。”

    萧妍轻蔑一笑,猛然站起来,推开扶她的婢女。

    太监是宫里的老人,这人去世前的模样他清楚得很,示意侍卫退下,任由萧妍往外走。

    萧妍得了精神,把东宫都找了个遍,还是没看到徐礼。她猛地一拍脑袋,想起来了,这几天徐礼气色好转,能下地活动,今儿王皇后特意让他和王良娣她们一起去安福寺祈福去了。

    眼看她往东宫外走去,近卫急忙追上,不等他们拔刀威胁,萧妍整个人靠在宫门前的石狮子上,勉强站着,一口气还没顺过来,又一口黑血呕出。萧妍咽了咽,一股腥甜引得她一阵咳嗽。

    这毒发作起来快得很,也就个把功夫的事,众人立在一旁,耐心等待。过了片刻,萧妍身体开始发软,她卯足了劲,还是滑落在地,只能歪歪斜斜靠在石墩上。

    萧妍硬是多撑了半刻钟,等回了徐礼。徐礼解下披风,手臂揽过萧妍,给她系上。萧妍拼尽全力睁大眼睛看清来人,报复性吐出这句蓄谋已久的话来:“谢皇帝隆恩,念我已有两月身孕,特赐鸩酒一杯。”

    徐礼僵在原地,死死盯着萧妍微微隆起的腹部。忽得天旋地覆一般,紧接着往后一到,失了意识。

    贞元八年,太子遇疾,久病不得医,太子妃萧氏自请为太子除疾,皇帝念其一片真心,赐号惠,称惠妃。

    同年冬月,良娣王氏病故。

    贞元九年春,王皇后选王氏女绒入东宫,册为良娣。

    贞元十三年,徐礼成了皇帝,就在他要下旨追封萧妍为皇后时,被太后挡了回去,理由很简单,若是追封了萧妍,就是违背了先帝的旨意,是为不孝。徐礼听了后觉得有道理。就像当初他选择磕破头去求和离一般,自有他的道理。

    只不过,太后一心梦想的王氏女为后落了空,徐礼册了王绒妃位。

    几年后,太后病重,派人请了三次才请来徐礼。“虽说你不是我亲生的,可也胜过亲生的,临我要死了,见儿子一面还这么难?”

    徐礼摇摇头,缓缓开口:“我从未把你当作母亲,封你做了这些年的太后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太后被气得吐出一口血来,自顾自笑了起来,“瞧你这窝囊样,爱不敢爱,恨也不敢恨。”

    徐礼也笑了起来,说出了他自认为很有报复性的话:“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和先帝合葬,我要让你也尝尝被迫分离的滋味。”

    太后抽出一身力气,坐了起来,看着徐礼嘲讽地大笑起来:“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对待感情扭捏,矫揉造作,我王榕今天告诉你,我从没爱过先帝,太子妃我做过,皇后我做过,就连太后我都做过,还会去在意死后埋在哪?”

    “徐礼你无用,做太子护不住心爱的人,当了皇帝也追封不了心爱的人为后。做人做成你这样真失败,幸好不是我生的你,平白惹了一身晦气。”

    徐礼冲上去想掐住太后的脖子时,她已没了气息,只是嘴角那抹嘲讽的笑依旧保持着。

    建德十六年,太子联合宦官夺权,毒杀徐礼于甘露殿。

    徐礼被灌了毒酒,这酒想必费了心,毒发作得很快,恍惚间他好像瞧见了萧妍,萧妍年轻貌美,她穿着一身绯红的石榴裙在树下翩翩起舞,旁边的男人吹着圩,热烈又真挚的目光只停留在萧妍身上,这场景像是他们新婚不久。

    徐礼挣扎着起身,想凑近些看清男人的脸,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促使他更大幅度的挣扎。一旁的宦官有些慌了,拿起枕头捂了上去,徐礼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二十岁的自己正恶狠狠瞪着他,咒骂他的话如利箭般袭来。一旁的几个宦官见状,全加入进来,死死摁住徐礼,直到床上的人一动不动,没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