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欢庆下,谢珏的脸色越来越差,张兰看着他端着茶水面如便色,踌躇了一会儿道:“瞧我,没想着亲家这么早就来,我这就去买点茶水甜点什么的。”

    “不用不用。”谢娘子连忙站起身子拉住张兰,她身子弱得张兰都不敢太用力,连忙止住脚步,。

    谢娘子道:“是我们没提前告知你们,阴阳先生还说要大张旗鼓地来,叨扰你们了。”

    这时谢珏冷不丁道:“娘,我们回去吧。”听声音好似在隐忍着痛苦,额间都出了汗露。

    “才来没多久,再坐坐吧。不如晌午一起用个饭?”陶德明道。

    “不用了。”谢珏蹭得一下站起身,左手扶着桌子右手捏成拳,“我们现在就回去。”

    他步履间有些慌忙,又有些僵硬,仔细看能看出他微微弓着个身子。

    陶乐见状心中明白了什么,她也不管谢珏丢不丢人,她巴不得谢珏丢人,大咧咧嚷嚷道:“你这是闹肚子了?”

    谢珏停下脚步咬着牙横眼瞪了陶乐,嘴里却说不出话。

    “一肚子坏水,不闹肚子才怪。”陶乐悠然打趣飘进他耳里,他闭着眼缓和一二后道:“你也一样。”

    什么意思?

    陶乐端正站在一旁,忽然觉得腹中猛然坠痛而后是绞痛,她猛得抓住陶真的肩膀,捂着肚子面色惨白。

    “谢珏你…那符水…”回应她的只剩谢珏步履凌乱的背影。

    *

    陶家与谢府定亲的消息不过隔了三日便传遍了整个苏县,众人哗然,在这儿小地方还从未出现过小商户之女被娶为官宦家正妻的,而且这商户之女还是个克夫的,听闻那谢小郎非陶女郎不娶,陶女郎也非谢小郎不嫁,两人的爱情故事传遍江洲。

    “谁说我非他不嫁了!”

    陶乐想到今日买桑果时的听闻气得不行,洗桑果的手停下,一不小心用力了些捏破了手中的桑果,紫色汁水从她指缝间流下,清水已经被染成了靛色。

    陶瞻今日沐休,蹲在一旁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伸手来拿被陶乐洗坏的桑果,手指被染了紫晕,张嘴时舌头都成了黑紫色。

    洗完了桑果,陶乐算了下时辰低声道:“未时了,爹娘应该已经开始摆酒摊子了。”她走向厨房往竹篓里装了个一臂可抱的坛子,“瞻儿走,我们去后山打个水。”

    因为带着个六岁儿童,一路走走停停比往日慢了很多,到了后山竟然已经申时了,再不赶紧打水回家爹娘就回去了,若爹爹知道她跑进山打水又要被骂了。

    急切中陶乐抱起陶瞻,小步急行往熟悉的清溪走,高耸绿树在身边向后方略过,林中寂静忽闻远处群鸟鸣叫,振翅飞扬。

    到了小溪旁,她让陶瞻坐在一旁巨石上,放下竹篮拿出坛子,雪水清澈还散发着幽幽凉意。

    陶乐将手放于水中,寒冷刺骨的水流轻柔划过手心,从指缝间争相恐后挤出,捧了一些擦拭着急行导致面上出的汗水。

    捏着坛子口径横放,水冲进坛中发出闷声撞响回旋,转着坛子用水流清洗内部,随后轻轻倒出。

    检查坛子被清洗干净了,便开始灌水。倏然清澈见底的水中不知为何有一丝几近透明的红纱缎飘荡,被坛子打散后又消失不见。

    陶乐低着头仔细看,透明的红缎子越来越多,逐渐溪流被染了锈色。

    这哪儿是红缎子?是血!

    陶乐连忙抬头望山上看,只见瀑布间有一团染了红的白衣在撞击中往山下坠落,看样子像是个人!而瀑布最上方还有个人影。

    她被吓得手一松,坛子扑通一声掉进溪水中顿时被水流冲走。

    她连忙起身冲向陶瞻将其抱起,抓着竹篓就往溪水下流处跑。

    杀人了!

    坛子上写了个陶,若留在这里会被发现的!

    “阿姐,怎么了?”

    陶瞻正玩得开心,见陶乐脸色发白像是被吓着了,跑动幅度太大,让他询问的声音变得抖一抖。

    “嘘。”陶乐连忙捂住陶瞻的嘴,“别说话。”

    坛子还未追上,听到身后落叶沙沙作响,好似有人在她身后跟随,顿时背脊发凉。

    居然已经追上来了,坛子不能要了!

    陶乐紧紧将陶瞻揽在怀里,转了个弯进入熟悉的小路。正见着前面快到官道了,忽然两旁窜出一道身影拦住了陶乐的去路。

    她立马回头跑,身后那人竟然已经追了上来。

    匆忙间她将陶瞻的头往怀里按,紧闭双眼心一横,弯着腰钻入了长有尖刺的灌木丛中,穿过灌木丛她脸上和手上全是划出的血痕,衣角也被划破。

    身后的黑衣人见满是尖刺的灌木丛犹豫后绕了一圈,没想到这看起来瘦弱的小女郎居然跑这么快,一溜烟就没影了,两名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示意分头行动。

    陶乐抱着陶瞻躲在灌木丛不远处的山坡下,见黑衣人分头走远了连忙勾着身子往官道跑,没曾想有个黑衣人竟然原路返回。

    他大叫一声,“在这里!”

    陶乐如惊弓之鸟往外冲,那黑衣人将手中的长棍砸向了越来越远的陶乐,陶乐背着身子无法躲避,只听背后发出闷声,随即是剧痛,惯力让她往前扑倒,陶瞻被压在地上,吓得紧紧抓住陶乐的衣服。

    回首见黑衣人越来越近,陶乐忍着痛撑起身子对陶瞻道:“跑...”

    “呜呜阿姐...”

    “跑啊!”

    陶瞻连忙爬起,从方才陶乐钻出来的灌木丛洞里跑出去。

    陶乐在陶瞻爬起来一瞬,抓起地上的木棍摇摇晃晃起身,将陶瞻逃跑的路线挡了个正着。

    好在两个黑衣人的目的好像并不是陶瞻,没有去追,陶乐心中惊惧又茫然,他们难道是杀了方才那个人的凶手?

    “你们为什么要追杀我。”她心中祈祷陶瞻一出去便碰到巡逻的官兵,绞尽脑汁拖延时间。

    黑衣人道:“小娘子得罪了人,对不住了。”

    “我得罪了谁?”陶乐眼中迷茫,她连忙道:“死也要做个明白鬼吧!”

    可黑衣人不回答伸手便来抓人,陶乐连忙用力挥棍只听砰响,黑衣人的手臂被打得几尽断掉,他痛苦捂着手臂呻吟。

    另一名黑衣人见状高挥木棍就要砸下,陶乐龇牙咧嘴用出全身最大的力气将木棍掷向黑衣人的裆部。

    那名黑衣人瞬间倒地捂裆,痛苦打滚大叫。

    陶乐转身时被砸了手臂的黑衣人抓住头发用力向后扯,头皮撕裂般的疼痛传来,陶乐只能仰着头没了力气被黑衣人托着往树林深处走。

    她疼得青筋暴出,腿在地上不停蹬,抓住一块石头用力往抓着她头发的手砸。

    男人被尖石猛砸了好几下,只听清脆骨裂声传来,他没了力气松开手,看着陶乐眼中暴戾,“我要杀了你!”

    陶乐此刻完全忘记了疼痛,拼了命往山边跑,忽然脚下一空眼前一花,失重感让她叫出声,感觉自己滚了几圈脑袋被撞了好几下,疼得她发不出声,眼前天旋地转,随即一黑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神智回笼。她在哪?头好疼,眼睛也睁不开。

    陶乐——

    她只觉耳边嗡嗡作响。

    陶乐,你在哪儿,回答我!——

    她猛地睁开眼,用力深呼吸,眼前从一片黑变成一方星空,脑袋里跳一跳的疼,牵扯到她额角一起跳动,心脏声在耳中被无限放大。

    陶乐!!——

    有人在找她!她连忙张着嘴却发不出声,急得她眼泪开始打转。闭着眼用力喊叫,终于,“啊!!!!”

    “我在这!救我!!”

    只听洞口上方匆忙的脚步越来越近,随即那人趴在洞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亮晃晃的灯笼,灯笼后方是一张焦急的脸。

    是谢珏。

    “你还能动吗!”

    陶乐握了握手掌,发现能控制身体了,虚弱着道:“可以。”

    她用力撑起身子,想站起身,脚踝尖刺般疼痛让她呻吟出声。

    “怎么了?!”

    陶乐缓了缓,只觉脚腕肿痛根本无法受力,“我的脚歪了。”

    “等我!”

    头顶的灯笼没了,陶乐心里再次陷入了恐惧中,她急忙道:“等等!你去哪儿?”

    灯笼回来了,谢珏探出个脑袋道:“我去找东西让你上来。”

    灯光摇曳下是一张脆弱的脸,双眸通红泪水止不住地流,额头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谢珏神色一黯。

    “我把灯笼放在这儿,马上就回来,别怕。”他的声音变得温和如安抚那被吓坏了的女郎。

    “好。”

    陶乐借着洞口插着的灯笼慢慢靠着洞壁坐下,手臂环住身子,身体还在微微发颤。

    她借着光打量这里,应是猎户为了活抓猎物挖的洞。

    眼泪一直往下落,恐惧感萦绕在心间,她轻轻呜咽抽泣。

    慢慢得心安稳下来,才觉自己已经完全脱离了危险。

    不知道陶瞻怎么样了。

    还在思索间身边落下个粗麻绳,左右晃荡了几下后,头上落下许些碎石和泥叶。

    陶乐连忙遮住脸往一边爬动,抬头就见穿着黑色劲衣的谢珏抓着麻绳在洞壁上往下滑,随即稳当当落地。

    谢珏拍了拍手,见陶乐愣愣地看着他,为了缓和陶乐的心情他扬起眉道:“小爷从天而降来救你了,感激小爷吧!”

    他说完就觉得有些丢人,不等陶乐反应,走到陶乐身边拿出帕子用水袋的水将其打湿,递给陶乐让她擦额头上的伤。

    又转身检查她的脚腕,掀开裙角发现她脚踝肿得布靴都被撑得满满的。

    “嘶...”陶乐被痛得抓住他的手,止住动作。

    一束寒光闪进眼睛,谢珏面色肃穆冷冽,他道:“鞋子必须脱了,忍一忍。”

    因为撑得太紧,布鞋割动间脚踝剧痛不已,陶乐用力抓住谢珏的手臂想让他停下来,但他根本不理,陶乐痛得眼泪顿时冒出,喉间溢出痛苦。

    终于割开了口子,谢珏拉着两端向外用力,撕拉布靴破裂声传来,脚踝得已放松,疼痛终于减缓不少。

    陶乐额间汗水不断流下,她眼前冒着白光,下唇是咬出的血迹,她微弱着道:“谢谢。”

    谢珏检查好了她的伤,确认骨头没有断,回头时才发现陶乐脸上全是细碎的血痕。

    陶乐眼底通红,眼神有些恍惚,嘴唇干裂又被咬出血痕,汗水打湿了头发,脸上血水污泥混在一同。他低头沉默着拿过水壶和帕子,打湿了水去帮她擦拭面部,见她因为疼痛往后躲闪,他不由得放柔力道。

    收拾好后,他背过身子蹲下,拍了拍肩膀道:“来,我背你上去。”

    陶乐眼中有些不相信,“你还是回去叫人吧。”

    “嘿哟,你不信?没见着小爷我方才是何等英姿?”谢珏转过身道:“你难道忘了你这小身板我一只手都能提起来,快点!再磨蹭小爷不救你了。”

    陶乐撇了撇嘴,撑起身子抓住他的肩膀,身体突然往上耸了一下,她连忙单手环住他的脖子。

    “腿夹住,手抓稳。”谢珏掂了掂背上的人,感觉轻飘飘的。

    越爬陶乐越震惊,好像...确实挺平稳的...谢珏比她想象的要强壮一点嘛。

    待二人上了洞,陶乐不禁道:“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

    “什么叫没想到?我一直很厉害!”谢珏只觉得有些可笑,“往日是我一直让着你,谁像你啊,动不动就打人咬人。”

    陶乐念在对方救了自己的份上,没有理会他的抱怨,结果那人还得寸进尺上了,“身上没个二两肉,跟背了个骷髅一样。脾气倒是大得不得了,还是个黑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