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珏忽然感觉背上的人扭动了一下,他以为又要被打立马松开了置于陶乐膝窝握拳的手,护住头。
陶乐不设防,失重感下猛然夹住谢珏的腰,双手穿过他的脖子紧紧锁在一起。
“呃…松…松开!”谢珏被锁得呼吸一滞,用力拍打陶乐的双臂。
“你居然要将我丢下去!”陶乐气得用力往上蹭,手臂锁得更紧了。
谢珏面色涨红,他只想大喊冤枉,但陶乐锁得太紧让他发不出声音,危机下他直接一个肘击打在陶乐腰上。
“呃——”陶乐这才知道腰间有伤,被打得痛呼出声,将头埋在谢珏后颈用力呼吸缓劲。
谢珏一听就知道自己犯错了,立马道:“我不是故意的,对不…啊!!!”他后颈传来尖锐刺痛。
陶乐发泄般咬住谢珏的后颈,谢珏痛得直接扑倒在地上,翻手抓住陶乐本就乱糟糟的头发往后扯,“松开!我饶不了你!”
陶乐也气得一边咬一边抓谢珏的头发。
谢珏一个翻身,仰面朝天将陶乐压在背后,陶乐被压得闷哼松开了嘴,他立马趁机翻身,抓过陶乐置于他头上的手压在地上,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颌,让她无法闭上嘴。
“你这口牙别想要了!”
“呸!是你先打我的!”
“我不知道你腰上受伤了!”
“你还要丢我下坡!”
“我以为你要打我!”
“我何时要打你了!”
两人皆是双目通红两眼相瞪,胸脯用力起伏,待缓和后谢珏才觉两人之间过于亲近了,红晕爬上谢珏的耳朵,他只觉得脸上发烫连忙松开手爬起身。
陶乐见对方离自己远远的像是在躲鬼,轻哼一声,不用他也能走!
她爬起身单腿站立,一步一步往前跳摇摇欲坠,谢珏见状叹了口气伸出手,陶乐却装作没看见跳着绕过他,这下他也来气了,背着手越过陶乐就往前走。
陶乐累了便靠着树休息,休息好了又继续追离她不近也不远的谢珏,两人之间一句话都不说,就像是僵持不下看谁先低头。
猫头鹰咕咕发叫,歪头看着树下两个一前一后的人,落叶堆中窸窣作响,它抖了抖翅膀猛地冲刺下去。
谢珏直觉眼前忽然扑了个东西过去,转头一看就见一双利爪抓着个吱呀乱叫的田鼠往天上飞,吓得他身体一僵,腿软了一下伸手撑住树杆。
身边一蹦一跳过去个叫花子,一边蹦一边还在冷笑,“真是神气,随便来鸟都能吓死你。”
谢珏只觉得丢人,他就不该来救人!
今日本开开心心比赛骑马打球,回来时走的官道,正好碰上个一边大哭一边奔跑的小屁孩。
本不想管,结果一看这小屁孩好像是几日前去陶家见过的,叫什么陶瞻,停下来一问才知道出事了。
陶乐跳着跳着腿没了力,伸手去抓树杆结果一个不慎没抓着直直就往地上摔去,闭着眼迎接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背后的衣服被人抓着,让她上身就这么悬在空中。
肩上一股大力将她扶正,谢珏站在一边冷脸抱臂,“歇会,我累了。”
他转身去捡树枝,陶乐张了张嘴见对方走远了便没说话,靠着树杆坐下等人。
今日惊恐不定,早已体力不支,陶乐本想闭目养神,没想竟然直接睡了过去,梦中仍旧不安稳,做了个被人追杀的噩梦。
不知睡了多久,火堆噼啪作响打出个火花将她惊醒,额间因在梦中逃亡浸满汗水,谢珏靠在对面树下,亦是睡着了般。
火堆离陶乐比较近,见谢珏抱着手臂哆嗦了一下,她取过身边的木条将火堆往对面戳弄,星火顿时冲天。戳完才发现谢珏已经醒了,只是半睁着眼盯着她。
热气驱散了谢珏周身湿寒,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觉尴尬,扭了扭身子让自己坐得舒服些。陶乐垂眉戳着火堆,想将被弄散的树枝拢起来。
她轻声道:“谢谢。”
谢珏抬眼中脸上闪过惊异,撞进被火光照亮的璀璨双眸,眼底仍旧是无论何时都是一股不服气的坚韧,此刻却含着温情和歉意,他连忙躲开视线,还不等他答复,对面的人又开口了。
“往日是我不对,我不该听信外界传言以为你是个古怪跋扈之人,便不与你商量着退婚,而是擅作主张在背后陷害你。”
“这段时日你虽口头上说着要报复我,但除了前几日的泻药并没有做别的事。你虽表现得顽劣不堪,但是个温柔的人,我本就是个名声不好的,结果对你也先入为主了,是我不对。”
“你救了我两次,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救命之恩。往后你若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我定不会推辞。”
谢珏只觉得耳朵发烫,他清了清嗓子,微弱地嗯了一声。
怎么这陶乐突然这么正经了,让他都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他从不在意外面的名声,反正来这里的目的也是为了不让爹独身涉险,完事了就会回汴京。
两人之间又安静下来,只剩花火作响,蛙叫蛐鸣。谢珏打破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气氛,问道:“听说清水山塌方后便不再适于人进,你戴着个小孩上后山做什么?”
陶乐没有隐瞒,“我一直都在酿酒,这段时间新酿的酒需要山顶融化的雪水。”
谢珏点了点头道:“清水山不似曾经,这段时间查到后山有山匪驻扎,以后别来了。”
“好。”陶乐沉思半晌后道:“我今日碰见有人被推下山了,本以为那些追杀我的是凶手的人,结果听黑衣人说话好像不是,而是我得罪了什么人。”
谢珏沉吟不语,随后道:“待我回去查查。”
陶乐抿了抿嘴,继续道:“秽钱是周氏酒楼的周郎君给我妹妹的。”
谢珏没想到陶乐会对他说这个,他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他家就是为了这个来的,迄今为止已经知道了秽钱是通过周氏酒楼流通,只是他们需要查来路。
陶乐突然问道:“你们是来查他们的吗?”
见谢珏疑惑抬头。
她继续道:“朱县尉与周家。”
谢珏眼中惊异,想到那日爹对他说的话。他本不知道两人之间的亲事,是爹将他叫到书房告诉他的,并且嘱咐他认真对待。
“朱县尉那日急着找替罪羊,所以才会对我与妹妹严刑拷打。后来得知秽钱来自周家,周家女郎是朱县尉新抬进门的小娘子,所以朱县尉与周家是一伙的。”
“周家突然出现在苏县,盘下了最贵的地段,短短半月就修葺了这么大的酒楼,还拿到了最短都得等半年才能批下来的酿酒权,没有人能轻易做到这样。”
“他们唯一的对手便是范悦酒楼,范悦酒楼以我家的酒酿出名,而他们背后藏着的人是我。他们不应知道我家住在哪里,只有当差的才能查到每户人家具体住在哪个镇,哪个街,第几个房子。”
陶乐舔了舔干涩的唇。
“所以,周家小郎与那云郎联手,为的就是一箭双雕。既能将收秽钱的罪推到陶家身上,还能让我不再给范悦酒楼酿新酒。”
陶乐声音温柔坚定不可置否,说出的话清晰明了,令谢珏对其有了许些另眼相看。牢狱中孤注一掷的逃命,公堂上的巧舌能辩条理分明。
他想了很久都不知道怎么报复陶乐,只有思及初识的救人,他才算计落水之时陶乐必定也会救他。
或许,陶乐不愿嫁人是对的。
她这样的人在外侍奉公婆相夫教子不比在家呆着好。小女郎待字闺中多年,在汴京也不是一件奇事。
在那里就算是离了再嫁都不会有人多嘴两句。只有这偏远之地才如曾经那般顽固。
谢珏头后认同道:“若这么说的确如此。”两人再次陷入安静,谢珏又道:“没想到你酿酒术还挺厉害。”
陶乐轻轻扬眉,有些骄傲道:“我酿出的酒除了我娘的,在苏县没人比得上。”
谢珏笑出声,“那你是准备日后开正店?”
“当然。”
谢珏看着陶乐坚定的眼神,其中甚至还含有他居然能问出这种问题的疑惑,他靠着树笑道:“那陶掌柜的酒楼开张大吉那日,谢某定然到场庆祝。”
陶乐道:“那便借你吉言。”说完就想到了二人的婚事,陶乐道:“嫁给你的话,你还会让我酿酒开酒楼吗?”
谢珏沉吟了一会儿,“你不是不想嫁人吗?”
“我只是怕嫁人了就不能外出做生意了。”
谢珏自是不会反对的,但谢府不仅仅是他们一家人,汴京那里的略微复杂了些。
陶乐见谢珏沉默的脸色,心中有了定数,“如果不行,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知道了。”谢珏含糊着,撇过了头。
“你可有想做的?”陶乐抱着腿歪头看向谢珏。
“我?潇洒快活一生足以。”
“那你为什么处处都在帮你爹爹做事?”
“...”
“既然你想帮你爹爹,不若去考官。当了官不就能帮了?你爹爹也能好好在家照顾你娘了。”
谢珏有些不耐地砸吧砸吧嘴,他才不是想帮爹爹呢,他只是想告诉爹娘,他是可以依靠的。不过陶乐这点说得没错,当官确实是最好的途径。
过了良久,陶乐都以为谢珏睡着了,小郎君略带沙哑的声音穿过火堆飘进她耳中。
“我试试。”
陶乐弯起唇,眸中星星点点,谢珏她娘前几日说了,若谢珏这次要去科考那成亲之日便会晚一些。
“那——往后还请谢大人多多照拂小店。”
“哼。”谢珏不屑得瞥了一眼,他还不知道陶乐心里这点小九九?不就是为了晚点成婚吗?
他闭上眼幽幽道:“看你表现吧。”
“切。”
陶乐拿起树枝丢到谢珏腿上,那双闭着的眼猛然睁开,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表情肃穆冷冽。
陶乐一脸莫名看着他,这么小个树枝就让他生气了?
只见他起身抓住陶乐,在她出声前捂住了她的嘴。
“有人。”
同时,身后树叶被踩得沙沙作响,不止一个人,陶乐背后顿时出了冷汗,才逃脱半日那些人又找来了?!
“诶!手举起来!”
粗狂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逃不掉了,谢珏低头看向陶乐惊恐的眼睛,沉思片刻抢过陶乐手中的水壶往她脸上一泼,抓起地上的泥土便抹了上去,将那清丽的脸抹得只剩一双眨巴眨巴的圆溜大眼。
“是山匪,他们的寨主喜欢好看的处子。”
陶乐声音有点疑惑茫然,“可我也不算好看呐。”她顶多清秀罢了。
“...咳咳。”
身后那人声音更急了,“听不见吗!”
谢珏连忙举起手,回身时数了数,一共六人手中都拿着黑柄长刀,各个都是练家子,他打不过。
“那个...叫花子,举起手站起来!”
陶乐衣服全是泥,头发也乱成一团,转过头的脸也都是脏兮兮的黑泥。
谢珏道:“她是个脑子不大好的跛子,不能自己站立。”
陶乐听后抬起头看着谢珏无声谴责,冷笑一声后道:“官人,你与那贱婢苟且在一起便罢了,竟然还在外这么说我。原来,你对我这般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