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医生翻翻手里的纸张，抬头瞥了一眼坐在办公桌前的人，径直朝工位走去，落座在许挽呈正对面。
“好了，那我们开始吧。现在我问的每一个问题，你都必须要如实回答，能做到吗？”
“可以。”
许挽呈指尖轻轻叩击搭在腿上的手机，样子明显有些走神。
赵医生扫过一眼，直接开始道：“最近的身体状态怎么样？”
“挺好的。”
“有没有病情发作，打镇定剂的次数有多少？”
“没有。”
翻看资料的手一顿，赵医生眉毛扬起，似乎是有些惊讶地抬头。
“一次都没有？”
“嗯，用不上。”
空气安静片刻，赵医生把资料合起，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正视许挽呈，问：“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大概还记得多少？”
闻言，许挽呈停下手上的动作，掀起眼皮。
“刚刚说好的，一切如实回答。”赵医生笑笑，弯起嘴角。
许挽呈一露出这个表情，赵青铭就知道他又想用沉默逃避回答了。
见赵医生势必要问出个结果的样子，许挽呈只好乖乖就范，他垂下眼眸，指腹摩挲两下，缓缓开口。
“我好像......把他摁在了墙上，掐着他的脖子。”搭在大腿上的右手掌心朝上，“接着，对着他的颈侧咬了下去。”
“出血了吗？”
许挽呈轻轻摇了摇头，“我记不清楚了，是不是咬的我也不确定，只记得清醒的时候，嘴里有股淡淡的甜腥味。”
赵医生点点头，交叉的双手撑在下巴，嘀咕道：“那看来没错了。”
他从手底下的那一沓资料里，抽出其中一张，转了个向摆在许挽呈面前，敲了敲。
“程诺，男性，二十岁，血型O型。”
“那天出现在你家里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他吧？”
许挽呈漫不经心地扫过一眼资料，随即目光淡淡看向赵青铭。
赵青铭：“说不定，你能活下来了。”
十分钟后，关门声响起。
赵青铭凝视着紧闭的大门，眉头微微皱起，看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没有这么容易。
不仅仅是出于对程诺个人意愿的尊重，想必其中也受到了一些许巍岷的影响。
赵青铭盯着桌上两人的血液匹配单，默默沉思。
或许，他应该再找找看，除了直接的血液接触以外，还有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另一边，阳台上。
程诺正给翠绿的多肉浇水，五个小盆栽，都是前年楼下邻居搬走之后不要了的，他索性就捡了回来。
客厅的小猫窝在纸箱里，探出半个头直直打量蹲在阳台上的人。
那人虽然在给多肉浇水，但明显心思不在上面，愣愣看着水流缓慢从杯口落下，没过几分钟，掏出手机看消息。
半个小时了，聊天界面依旧没有回复。
在忙吗？
程诺缓缓眨眼，又看了一遍自己发过去的那两条消息。
因为许挽呈的头像是一只小狗，所以他在捡到那只猫之后，想着或许许挽呈可能会喜欢，就直接把消息发过去了。
不过，好像喜欢小狗的人不一定会喜欢小猫来着。比如顾恬逸，她就只喜欢狗，不喜欢猫，每次在酒吧后巷见到那些流浪猫的时候，她都不敢靠近去扔垃圾。
程诺回头看了眼客厅里的小猫，躲在箱子后面的小东西在程诺看过来的一瞬间，紧张地将身子缩了回去，耳朵尖尖还露在外面。
这么胆小，不知道许挽呈会不会喜欢。
叮——
特意开了提示音的手机传来响声，程诺赶忙低头查看。
【X：刚刚有事，没看到消息。】
【程诺：没事。】
【程诺：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医院走廊上，许挽呈盯着对面几乎秒回的消息，思索片刻。
【X：现在在哪？】
【程诺：在家。】
【程诺：怎么了吗？】
程诺盯着聊天界面，等了一会儿，对面没有回复。正感到奇怪，屏幕猝不及防弹出一条视频通话申请，振得他身子一颤，差点没拿稳手机，摔到地上。
点击接通，镜头晃了晃，许挽呈的脸出现在画面中，他似乎在边走边打视频，画面背景偶尔有几个穿着病号服的人出镜。
“你是在医院吗？”
“嗯。”
“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赵医生叫我过来复诊。”
“噢噢，这样。”程诺尾音稍稍拉长，也许是因为没怎么跟别人打过视频电话，他有些紧张，视线没有定点地乱瞟，“对了，你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程诺那边镜头拿得远，加上背光的缘故，导致许挽呈根本看不清对面人的表情。
“你不是要给我看猫吗？”
闻言，蹲在阳台上的人迅速朝屋里瞟了一眼，转回头，“你等我一下，很快。”
程诺小跑进客厅，却发现小猫不见了。他蹲下身子低头望进纸箱，看到小猫趴在箱子最里面，黑溜溜的眼珠子直盯着他，一动不动地，
它被程诺轻轻抓出来时，没有叫唤，也没有挣扎。仅存的一点警惕感，在程诺的安抚下渐渐放松身体。
当画面再次出现人影，许挽呈看到程诺怀里抱着一只毛色灰白相间的幼猫。
似乎是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他看见程诺努力地把镜头往小猫身上怼，接着，抬眼问他：“能看清吗？”
画面里的人穿了一件黑色短袖，衬得肤色很白，手机向下倾斜，隐隐能看到锁骨以下的地方。
然而本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距离手机有些过于近了，黑色的瞳孔水润，那人眼尾底下的一颗小痣，许挽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程诺见许挽呈一瞬不瞬盯着他不说话，疑惑地眨了眨眼，又低头确认了一遍。
难道是不喜欢吗？
他单手捧起幼猫的脸，眉头微微皱起，仔细端详。
明明它长得挺可爱的啊。
程诺仰脸，话里带着不确定，试探性问道：“你……不喜欢吗？”
画面里的一人一猫齐刷刷看向许挽呈，他迈出半程的步子收回，停在原地。
程诺的猫莫名跟他有些相像，无论是性格还是看人的眼神，在那只猫的身上许挽呈仿佛看见了一个缩小版的程诺。
静了几秒，随即浅浅弯起嘴角，视线却紧盯着程诺，声音低沉，回答道：“喜欢。”
“喵。”
小猫低声叫唤，耳朵跟着抖了抖，把脸埋进程诺的怀里，蜷缩成一团准备睡觉。
将手机拉远，程诺笑笑，“你喜欢就好。”
五分钟后，电话挂断。
许挽呈右手无意识收拢，盯着和程诺的聊天界面，沉默看了一会儿，随后抬脚走出了医院。
枪击训练场。
沈望打出最后一发子弹，放下枪支，甩了甩手腕，边摘下护目镜边朝休息室走去。
“什么时候来的？”
“十分钟前。”
桌上的档案袋已经被拆开，许挽呈目不转睛翻阅着手里的资料。
沈望坐到正对面，翘起二郎腿，直接开门见山，“这些人都是最近几个月被送进研究所的，目标群体广泛，血型种类也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身体健康，没有出现过重大疾病。”
许挽呈：“来源？”
沈望：“哦。大部分都是福利院和一些养老机构的，剩下的要不就是罪犯，要不就是没有合法身份证件的。”
沈望放下翘起的腿，弯腰从桌上还没被查看的那一沓资料里，抽出最底下的那一张，指尖点了点，皱眉道：“不过，有个奇怪的地方。”
“顾柏的信息也在这批资料人群里面，但是他却没有被抓去做实验。”
许挽呈拿起那张个人信息，照片里的人发色乌黑，双目无神，缓缓说道：“因为比起拿来做实验的小白鼠，他还有更大的用处。利用他的仇恨，对付王丞，足够了。”
之前他还对许巍岷关注到顾柏这个人的契机感到奇怪，但现在看来，一切似乎都可以说得通了。
沈望掏出手机，调出几张相册图片，摆到许挽呈面前。
“这是他们近期进货的几批针管和大量的苯甲二氮卓，注射过量的苯甲二氮卓会导致意识模糊、神志不清。这类药品在市场上的流通量不大，查到的最后一次进货记录出自于东郊私建的药品制造厂。”
手指右划，接着划到下一张图片。
“周大勇，前年被招进的研究所，女儿患有严重的肺部感染性疾病，许巍岷承诺包揽他女儿所有的治疗费用。但前几天，他半夜偷偷跑路，正好被我的人抓住。”
“后面盘问的时候，他说因为自己女儿的病已经好了，想去见一面，结果许巍岷不愿意放人。在研究所里四处打听才知道，至今为止进去的人，还没有一个出来过。”
话落，休息室陷入沉寂。
许巍岷前段时间和王云飞的合作，无疑是想扩大目标群体，针对专门的燥热症人群进行研究，带来的成效也许会更大。
建设公益机构，只是浮于表面的障眼法罢了。
沈望把资料收好，随口一问：“对了，下个月秦氏集团和顾氏企业联姻的订婚宴你去不去？”
这个月月初，订婚请柬就已经送到了他们手上。
“看情况吧。”许挽呈掀起眼皮，漫不经心道。
“话说这个秦越还真是不要脸，病死三任老婆了，还要出来霍霍别人。也不知道那顾氏怎么想的，一个劲地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送。”沈望嘲讽地咂咂嘴。
嗡嗡——
许挽呈低头点开消息。
【温之言：[图片]】
【温之言：[图片]】
放大图片看了几秒，他收起手机，站起身，对沈望说：“走了。”
“这么快，不玩一会儿？”
“接我儿子。”
“阿克斯好了？”沈望扬眉惊喜道，“那我也去。”
许挽呈淡淡瞥他一眼，阿克斯误食东西进医院就是拜沈望所赐。
空气沉默一瞬。
沈望也自知理亏，摸摸鼻头，心虚道：“我送你？”
“好。”许挽呈秒答，不带一丝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