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灵接过菜单，淡淡的笑了笑：“好啊，那我就不客气喽。”
（服务员上了一锅鸳鸯锅和配菜）
周昭辞用公筷涮着嫩牛肉，肉片在红汤里蜷缩成花瓣的形状。他盯着默数：“三、二——”突然被江灵叫住。
“这片该你自己吃了。”江灵把烫得刚好的肉片夹到他碗里，“你数了七次，自己还没吃呢。”
周昭辞笑了笑：“你的手不方便。”
“但左手也可以，我可以用勺啊。”江灵回他
肉片还是放进了江灵堆成小山的辣椒碗里。
江灵看他这么好心，也就拿起勺吃了起来，汤底咕嘟冒着泡，江灵咬住被退回的肉片，辣味混着麻酱残留的香。
“周昭辞，这家店真的好好吃！”江灵一心干饭，头也不抬的说道。
江灵不知道，这家店是周昭辞特地选的。
昨天周昭辞和他们分别之后看起了他的朋友圈，发现江灵不仅发自己的画，也喜欢经常分享生活——
［感情深，一口闷！(≧▽≦)］配图是一桌洒满辣椒粉的炸鸡和两瓶冰啤酒。发在五月二号凌晨的一点半。
［又了偶遇了，这次带你回家！］第一张图片里的小猫脏兮兮的，白色的毛上面还有一点点已经干了血迹，江灵耐心的给他吃着小鱼干。第二张图片里，小猫就已经在宠物医院里洗澡了。
［可乐要加冰，吃饭要用心。］配图是小白猫吃饭的照片。又在评论里说：“统一回复，我们家小猫叫可乐。”
［幸福有很多种，这算一种(*?ω｀］配了一张蹲在海边小路上的照片，他的眼睛盯着自行车旁边蹲着的那只小白猫，它已经变得很漂亮了。
第二张图片是江灵的自拍，背后是椰树和粉紫的晚霞，他笑的很好看。周昭辞鬼使神差的保存了下来。第三张图片是一桌子的烧烤，上面撒满了辣椒粉和孜然。
［在疲惫的生活中找到甜。］搭配了一张在公园看落日的Live图。
江灵发了很多很多，周昭辞突然感觉到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匆匆参与了一个人过去的所有生活，品尝了它的酸甜苦辣。
翻到最底下的一条，周昭辞仍然意犹未尽。
他记得江灵的那条［想吃火锅，爆辣的那种！］
当机立断，向江灵发出了那条去银洲路转角的火锅店的信息，还刻意的问他吃不吃得惯。
周昭辞发完信息，又卧在沙发里重刷一遍他的朋友圈，捂着嘴又笑了很多次。他想，他的想法没有错，江灵，确实很矛盾，他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特别的生动，情感是那么的充沛。
脑海里既有江灵拦刀勇敢的样子，又有派出所的江灵流泪的样子，最后落在脑子里的，是江灵的可爱，照片里吃东西时满足的小表情，和车窗摇下来时那个明媚的笑容。
江灵用勺子舀起一片牛肉，辣椒油顺着勺沿滴在桌上，晕开一小片红。
“其实……”江灵忽然抬头，“我右手也能用筷子。”
周昭辞挑眉：“那为什么不用？”
“因为你在看。”江灵把肉片塞进嘴里，辣得眯起眼：“你看我吃饭碰到右手，眉毛会盯着我动一下，我要是用右手颤颤巍巍的吃，你又要说抱歉了吧。”
——江灵像发现了周昭辞什么有趣的机关。
周昭辞一怔，随即失笑：“你观察我？”
“也是职业病。”江灵低头搅动蘸酱，“画画的，总爱盯着细节看。”
“你家猫……”周昭辞突然问，“为什么叫可乐？你喜欢喝可乐？”
江灵的勺子轻轻地碰在碗边：“是因为希望，它以后可以快乐。”
他眼睛亮起来，左手比划着：“我以前在路上喂过它好多次，可那一次它浑身是血跑过来，我都吓傻了，它还一个劲的朝我喵喵叫的样子，特别蠢又特别……”
“勇敢。”周昭辞接话。
两人同时愣住。
“你都记住了啊。”江灵唇角不动声色地翘了翘。
“嗯，印象深刻。”
江灵突然放下勺子，陶瓷碰撞声清脆得像按下暂停键。
“周昭辞。”他眯起眼睛，“你连我三年前喂猫的事都知道——”
指尖在他手机屏幕上点了两下
“你是不是把我朋友圈翻到底了？”他的目光顺着周昭辞的眼睛往下爬，仿佛可以直接看见他的内心。
周昭辞的筷子尖悬停在半空，一滴红油“啪”地落在桌布上，晕开成心虚的形状。
“嗯，你朋友圈公开着。”义正言辞，天衣无缝。
江灵不经意的点点头，又开始吃火锅
“那你，多大了？”周昭辞的目光炽热，有点像江灵在海边骑行的时候吹到的海风，“不好意思，有点不礼貌，只是我以前觉得你应该比我小才对。”
“是吗，高三生觉得我更小啊？”江灵想忍着笑意，但发抖的肩膀出卖了他。
“因为你很可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又开始找补，“因为……那个因为你笑的很可爱，然后又很……”
江灵笑着仰起头：“我20岁。”
“你还在念大学？那你弟…他都会开车了？”
江灵摇头“也不是，我没念完大学，我16岁就被送去出去学画画了，国外念的大学，但…反正因为些事情，就提前回国了，现在就画点商业插画。我弟吗？哦！江一舟是我堂弟，不是亲的，他也20了，我和他只差了几个月。”
“那我们只差一岁。”周昭辞认真的把牛肉下到锅里，脱口而出。
江灵歪头问他：“你已经19了吗？”
周昭辞往江灵的杯子里添了些果汁，又点点头：“我复读了一年。”
“19岁复读…”江灵用勺子戳破一颗鱼丸，“是因为想考更好的学校？”
“因为要赚钱。”周昭辞把烤好的牛舌推过去，“我爸车祸后家里欠债，休学打了半年工。” 周昭辞并不介意向江灵说这些，虽然刚认识，但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
空气突然安静，江灵的手停在半空。
周昭辞察觉到了，反应过来，开始转移话题。
“现在白天烧烤店，晚上写——”
周昭辞紧急刹车
“…写作业。”差点说漏了，人在脑子乱的时候，嘴巴总是喜欢乱绕圈。
江灵咬着吸管，冰块在果汁裏旋转：“你是写什么的？小说？”
江灵显然没相信他写作业的拙劣借口，昨天在派出所，他就察觉出了端倪，周昭辞说：“我写过很多的故事，不如你一滴眼泪看的透彻。”
江灵那一瞬间像蝴蝶被击中了翅膀，他回家之后又觉得怪怪的，回忆了几遍，才发现他说的是“写过”而不是看过。
现在他又说漏了嘴，江灵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周昭辞叹了口气，托出老底：“嗯，会写一点。”
“哈哈，我猜对了吧。”江铃笑的眼睛弯弯的，可爱的像月牙，和面前的这杯果汁一样，给人的感觉酸酸甜甜的
江灵忽然伸手轻轻按住周昭辞的手腕——
“放心，我不会硬要看你的小说的。”
他的指尖很暖，像一小片阳光落在周昭辞的皮肤上。
“写东西的人嘛……”江灵收回手，低头搅了搅果汁“被熟人看到自己的文字，就像被看到裸奔的南极企鹅。”
周昭辞愣住：“……企鹅？”
江灵抬眼欢快的笑，甜的像周昭辞杯子里晃动的橙子片。
“嗯，我觉得这很正常，我有一个很喜欢的女作家…”江灵小嘴开始吧啦吧啦，把周昭辞当亲弟一样开始聊。
听到“喜欢”两个字，周昭辞咬了一口吸管，吸了一大口冰果汁。
“不过不是那种喜欢，我都不认识她。”
周昭辞心满意足的又喝了一口果汁
江灵托着腮：“我是特别特别喜欢她的文字，真的，她写的真的特别好，只可惜是个冷门作者……。”
周昭辞看着他发呆，想到昨天在派出所流泪的那个家伙，和眼前这个小话唠；想到朋友圈里色彩并不主流的画作，和江灵笑的和小猫一样的自拍。
很难联系到一起，但放在他身上又并不冲突。
“周昭辞？”
“嗯？”周昭辞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
“没什么。”
江灵身子向后仰，懒洋洋的靠在座椅上，又把果汁捧起来，喝光了剩下几口，留下两片橙子片和小小的冰块。
“我去结账。”周昭辞站起来，从江灵左边的过道走过。
“等等我！”江灵一下子站起来去追周昭辞。
他真的停下了。
江灵没刹住——
于是整个人扑进一片雪松味的风暴里，像冬天的太阳。以至于本该立即退开的身体，鬼使神差多停留了半秒。
周昭辞转身过来，见江灵在摸头，以为他被撞痛了。
带着温度的掌心突然覆上江灵的额头，力道很轻的揉了揉：“抱歉，撞疼了是吧。”
但其实，江灵摸头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发烫的的脸颊，他的心已经凉了半截，此时此刻，自己的脸一定红爆了…
他猛地蹲下系鞋带，其实鞋带根本没散，只是不敢让周昭辞看见自己烧红的脸。
周昭辞也俯身蹲下，阴影完全笼罩住他——
“你脸好红。”
周昭辞一句调侃，江灵的脸颊立刻又烫了起来，像刚出锅的糯米团子。那句“你脸好红”在空气里缓缓漂浮进他的耳膜。
“周昭辞——，别看我了，好多人在看我们。”江灵哀求着拖长音调。
“我刚好绊到鞋带了，你衣服怎么那么硬…”
连指责的话都说得像在撒娇……
周昭辞想逗逗他：“下次我穿羽绒服给你撞。”
江灵眼睛瞟见女服务员一脸姨母笑的绕开地上的两大只
弊笑的周昭辞和社恐的江灵。
嗯，是社会性死亡之后灵魂出窍的绝望感。
江灵觉得，他的心已经如死灰一般了，脸色应该也一样。
“还疼吗？”周昭辞觉得他可爱的不行，憋笑憋到声音都在发抖
周昭辞听见轻飘飘的一句：“周昭辞，我怎么体面一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