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轻浮浪荡男子最后一无所有的故事。
他空生得一副好皮囊和一张惯会讲甜言蜜语的巧嘴,他先是威逼利诱哄得一名女子与他交好。
但是,他的心却不安定,他又瞧上另一名容貌美丽的女子,他用同样的说辞又哄骗了她,从此他游走于两名女子之间。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尽管他对二人各自发誓自己的真心,可这第一个被她哄骗的女子还是在某一天看穿了他蹩脚的谎言。
按照市面上的大多数话本剧情走向,这时候应该是这名女子伤心欲绝,悲痛万分,想找他要个说法,但元启儿才不这样写。
她写道:
她没有揭穿这件事,反而偷偷关注起那名被他哄骗的另一位女子。她发现她率真可爱,发现她聪明伶俐,为了与她产生联系,能够更多地关注她,这第一位女子对这男子的态度竟比之前还好上许多。
这名男子愈发得意,认为自己在这段关系里游刃有余,左右逢源。
但其实这位看似天真无害的女子呢,也其实并非表面那样的简单。她早就认识了第一个女子,她所见到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筹划,其实她芳心暗许的对象竟是位女子。
最后的结果呢?
元启儿简直掩藏不住眉梢的喜色,这两位女子最后在这个男主最心高气傲,心得意满的时候告诉了他真相,让他坠入谷底。
当然,元启儿知道仅仅失去所谓的爱情是不够的,她又加上一句,那名看似天真的女子使计将他的钱卷了个精光。
这两名女子互表心意,拿着这些钱美满生活在了一起。
这实在是一个雅俗共赏的有趣故事,元启儿已经很久没有写过这种类型的话本了。
她没做完最后的润色,孙若水就在耳边迫不及待地问:“小姐,这个故事里出现的两个女生难不成是爱情?”
听出孙若水话里的不笃定与疑惑,元启儿好心情地点头:“是啊。”
“世人总对女子有万般误解,总认为她们善妒,其实善妒的女子也不过是女子的一种,就如同男子里面也有懦弱无能之流,但为何女子就要被这般夸大,这般宣传?”
“她们凭什么在各种话本里都是以敌对的方式出现,女子们本就有千姿百态,友情,乃至于爱情又有何不可?”
轻描淡写的一番话,让孙若水豁然开朗,秋棠与秋十九也被惊得默然无言。不知为何,大家在耳濡目染下就有这种刻板恶意的印象,其实这个故事平心而论并不多么高明脱俗,只不过它跳出了被规训的禁锢。
“小姐,你是如何想到的?”秋棠忍不住赞叹。
元启儿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只不过被才在绣花楼被那位醉音姐姐撩的心神紊乱,进而灵感乍现罢了。
“不愧是老板!”秋十九星星眼,净是崇拜之色。
元启儿对这些夸赞照收不误,她一鼓作气:“那干脆我在把这个故事话出来吧,趁着大家都不想睡,来秋棠帮我点灯研磨,十九你去多拿几张宣纸来,至于若水——”她好像没有什么可安排的了。
“小姐,”看出元启儿对她没有安排,她主动提议:“我也曾绣过一些刺绣卖钱,若是小姐不嫌弃,我可以绣些手帕作为买书买画的赠品也好。”
这是个好主意!元启儿赞许地点头。
于是这个深夜,启元话馆灯火通明,久久不熄。
仪王府内。
影看着自家殿下回来就闷闷不乐,他此刻只想屏声凝息,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影。”该死,他的呼吸声还是太大了吗?
“属下在。”
“你说,本王长相如何?”这真是一个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感觉不管怎么回答都是不敬,他怎么敢随意评价皇子的外貌呢?
思索良久,他硬着头皮回答:“殿下的长相自然举世无双,那里是小人能随意评价的呢?”
“是吗?”影看着自家殿下摸着自己的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自言自语道:“那看来是本王的力度不够了?”
齐允翻书的手都带着明显的怨气,是他引诱的还不够明显吗?不然怎么小老鼠的目光还能被别人吸走。
“殿下,”一侍卫走进来禀报:“皇后娘娘说明天请到凤仪宫一聚,她说很关心您的身体。”
齐允彻底没了兴致,将手中未动几页的书丢下,神情淡漠:“知道了。”
“殿下,还有刚才有人送了一个话本说要请殿下过目。”
齐允接过,熟悉的字体让齐允的眉头略微舒展下来,可没舒展几秒,他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这是什么故事,男主角是他吗?第一个女子听形容应该是她,那第二个出现的女人是谁?她们这是爱情?他的小老鼠不会是……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冷下来,绝对不可以。
齐允知道自己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如果装出善解人意的模样没有用,那他也不介意换一种方式,只是这种方式小老鼠恐怕不会喜欢呢。不能吓到她,但也不会放开手。
元启儿此刻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一话本让齐允联想到些什么。她现在正满意地看着秋十九复刻下来的版本,感概自己看人的眼光。
虽然秋十九在这个话馆里才没呆多久,但是她已经将元启儿这些年的话本看完了七七八八。她还是像初入馆那样沉迷寡言不如秋棠巧言能语,所以她反而更愿意把这些写下来。
秋十九将她的故事丰富了一下,补充了这两名女子在一起之后的生活,田园乡村大约与她之前的生活有关。
孙若水的手帕也绣得仔细认真,话馆里的针线不多,她与秋棠都不是爱缝缝补补花枝招展的人,她便只用黑红两种色线,就勾勒出这两名女子的修长身形。
秋棠本无所事事,可看着她们二人如此认真,也不好意思继续划水,她便凑到元启儿身边,想着明天的计划:“小姐,或许明天秋棠可以先拿一些手帕去街市上发放,说不定会吸引更多的人来。”
得到元启儿满意地答复,她也美滋滋地去规划明日的行程。
第二日清晨,元启儿便早早地打开话馆大门。
秋棠已经跨个竹篮去发放昨日孙若水绣的布帕了。
元启儿不知在哪搞来一块板子,趁着好兴,干脆在就在话馆门口作画,她回想着当初齐允教她的运笔方法,按着自己心中所想,将两名女子画出来。
不知不觉中 ,就吸引了一堆人围观。秋棠趁机吆喝:“启元话馆,一书一价,还有免费茶水,今日老板画的是昨天的新话本里的两个女主角,欢迎大家点评欣赏!还有机会可以领取免费纯手工制作手帕!”
孙若水听到后连忙会心一笑,点火烧茶,秋十九也将话本分类把昨日的故事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进话馆的人愈来愈多了。元启儿看着这一景象,很是满意。与初开时不同,她可以明显感受到,进来的人群已经换了一批,现在占比更多的像是一些三教九流之人,而他们也才是小道消息最广的来源。这将会是她建立情报网的第一步。
凤仪宫。
“母后叫儿臣来有何事?”
宽敞的中宫内,一名女人端坐,岁月已经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但她的威仪的尊态还是不减当年。
依旧是当年那个心狠手辣,权掌后宫的女人。
“起来吧,你身体不好,我倒也不忍心总让你过来,想着应该是让你多休息一点为是。当年圣上看你可怜幼年丧母,把你寄养在本宫膝下,倒也没想到,身体竟这般疲弱。”
见齐允表情没有变化,皇后笑笑,温温柔柔地:“倒是和你母妃一样生得一个好面孔,可惜皇恩过重,端妃竟没受住。”
这段话看似只是在缅怀过去,可是齐允知道这是皇后在警告自己。他母后的死,他比谁都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地里作梗。今早他在朝堂上暗讽太子的话果然让皇后坐不住了。
佛口蛇心,皇后一贯的作风,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换个玩法。
“儿臣知晓。”
出了中宫,齐允与齐御又打了个照面,看样子,倒是他专为自己而来。
于是他大大方方地迎上去:“皇兄?这么巧啊。”
齐御冷笑:“三弟近日来身体可是好了不少,倒是多余了力气出来关心朝政?”
齐允仿佛丝毫没有在意他话里嘲讽和敌意,顺着他的话:“多谢皇兄关心,近日来确实好了不少。”
齐御冷哼,没有接话,只是在略过他时,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恶毒地轻声道:“三弟,病了就该好好养病啊。父皇毕竟忙,早些年连关心妃子的时间都没有,如今好些却也还是少说少看为上。你觉得呢?”
齐允点头,笑得如沐春风:“皇兄说的是。”
大概是齐允这副不温不火的模样让他看得十分火大碍眼,齐御搭在他肩上的重量沉了几分,然后衣角带风,走入中宫内。
很明显,和那位久居高处的皇后比,这位太子殿下就很沉不住气了,在宫殿外敌意都显露得那么明显,连暗示都过于露骨。
齐御想警告自己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