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什么事能瞒得过皇帝?
齐御在暗示他:早些年风头正盛的端妃死的不明不白,皇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将自己过继到皇后膝下。如今,又怎么会因为他在朝中讲的这些不清不楚的话,就转变这么些年的态度呢?
所以,他才需要先站出来,给他们一个靶子,转变他们监视的方向。
他需要给他们塑造一个城府浅显却自作聪明,一直沉浸在丧母之痛,并一心想替母报仇的病弱皇子形象。
大约是这些年他藏拙实在是藏得太好了,亦或许是皇后和太子近些年过于安逸,毕竟在他们眼里除却一个病弱无用的自己,就是胆小怕事的婉妃和一直默默无闻的二皇子齐越,。
看上去谁都无甚威胁的模样,他们顺风顺水,骄傲轻敌也实在正常。
“呵。”齐允偏头,笑意加深。
就是看顺风顺水之人,跌入谷底后才最为有趣。像他这种一开始就在谷底,一无所有的人,做点什么,变成什么样子,都很正常,不是吗?
启元话馆。
许是情爱话本只有女子情爱的故事过于少见,再加上秋棠卖力地吆喝宣传,抑或许是孙若水精致免费的手帕,秋十九添加的现实内容让人共鸣……总之,这次的人流量足足是之前的好几倍。
一直到太阳热烘烘的大中午,元启儿等人才得以偷空喘口气,抹把头上的汗珠。
秋棠擦拭着桌椅,头也不抬:“哎呦,今天可把我忙死了,真是的,跟着小姐开话馆到现在,可从没见得这么忙过。”
话虽是抱怨,但她眉梢眼里都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气。
孙若水整理着残余的线头,接过她的话,随口问:“从前是如何?”
“从前啊,”秋棠将布丢在一旁,干脆坐在擦拭干净的的长凳上,摆着脚,“从前都是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们来这里,偶有一些公子哥也会来。他们坐一坐的板凳都脏不了一点。”
听到这话,秋十九书也不整理了,立即补充:“定是他们有钱有闲,其实也未必就比常人仔细几分。我今瞧着来的人里好几位衣服都和从前的十九一样脏兮兮的,再怎么仔细,板凳都会被弄脏。”
“小十九说的有道理。”秋棠“咻”的一下从板凳上蹦起,不知在给谁打气“来的人越多,说明我们小姐的话馆开的越好!”
元启儿在一旁看着她们三人谈笑风生,静静的,也不插嘴。今早来的人确实很多,有些人甚至把这里当成了暂时歇脚点,只是进来喝杯茶,和旁人闲扯几句。
“老板”,秋十九凑过来,递给她一张宣纸,“这是你让我写下来的,我今早听到的趣闻。”
见秋十九在自己面前还是那副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事的模样,元启儿摸摸她的头,接过那张宣纸,开了个小玩笑:“让你秋棠姐姐下次给你买点衣服打扮打扮,嘴上说着当你姐姐,连点体己钱都不愿意给你花。”
听到这句诋毁她的话,还是一点都避讳着自己在秋十九面前挑拨她们姐妹的关系,秋棠当即忍不了一点,不满地叫起来:“十九快把耳朵捂起来!别听小姐瞎说!要不是小姐每天都不在馆里,害得秋棠没有时间出去,秋棠买好看的衣服头绳,早就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了!”
秋十九听了这话,捂着嘴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元启儿把玩着的秋十九扎得乱七八糟的麻花辫,回道:“既如此,今天下午就放你们出去玩,如何?我来守馆。”
秋棠瞬间瞪大双眼:“小姐此话当真?秋棠可是真要出去了!”
她点头,眼睛瞟向一直默默未语的孙若水:“是啊,你们一起出去玩。你小姐我什么时候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了?”
发觉到有目光落向自己,孙若水后知后觉到元启儿允可“出去玩”的行列中有她,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还是元小姐,十九和秋棠妹妹出去玩吧,我才刚来话馆,也没干什么事,哪里好意思就偷懒呢?”
“不行,”元启儿斩钉截铁,“昨晚看你干活把眼都熬红了,你也跟着秋棠和十九一起去,顺便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针线要买。以后你要干的事多着呢,此刻着什么急。”
孙若水见状也就不再客气,很开心地接受了。
按照元启儿近日的观察,下午的人流一般比上午都要少,大多数摊子下午才有生意,都要干活的缘故,所以她一个人估计也应付得来,干脆趁此机会放她们出去好好玩一次。
送着秋棠等人出门,元启儿笑着吩咐:“记得回来就行,可不要没钱没地方睡,宁愿睡大街也不回来。”
平时在馆里,大家各干各的活,不惹事不生事,连话多跳脱的秋棠都有几分成熟稳重的模样,更别提秋十九和孙若水二人了。
但无论如何,她们都也只是十几岁的少女,哪有本性就爱一直呆在一个小地方一直干活的呢,总归都是爱出去玩耍的,打扮打扮,吃吃喝喝。元启儿知道。
繁华的街市上。
秋十九很少见这些场景,她一改平时沉闷的模样,舔着秋棠刚给她买来金黄色的麦芽小糖人,很好奇地东瞧西望。
孙若水看着哼着歌,大步走的秋棠,随口问出一直藏在心中的疑惑:“秋棠姑娘,你何时跟的秋棠姑娘?”
秋棠头也不回,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可是一直跟着小姐的呢。自小姐没开话馆时我就跟着她了。”
“那元小姐在没开话馆前做的什么呢?”孙若水被勾起了兴趣。
“咔嚓”。
秋十九咬断了嘴里的糖人,发出清脆利落的声响,不大但很清晰地传至耳中。
话馆内。
元启儿看着那张有些发皱的宣纸,上面的字迹还有些稚嫩。
嗯……
谁谁谁家死了老人要办丧事多大的排场;谁谁谁为了争什么古玩原本关系好的大打出手,不欢而散;谁谁谁家新媳妇又生了几个大胖小子……
元启儿快速扫完这些信息,最终凝神于一行小字,某王姓人家良田被占,据说申告也无门,元启儿手指摩搓着那行小字,这倒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点。
敢占良田的人家,要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乡绅蛮横也很常见。但再加上求告无门的话,那可能性就那些个范围了。如果巧,说不定还能就是元启儿熟悉的那几户。
她将这句话圈出来,想着等得空问问宋十九有没有听清楚。
下午的人与上午比确实少了点,元启儿迎送走了几人就清闲下来,开始想着下一个话本的内容,人既然多了,她的话本质量也要跟着上来。
外头鼎沸热闹的人声离她仿若很远,不知过了多久,门上挂的铃铛轻响。
头还没抬,元启儿招呼的话就已经熟练地脱口:“客官可要看看有什么想要的书?”
“小老鼠。”
这世上会这么叫她的只有一个人,元启儿抬眼。
“不请我进去做做吗?”齐允看着少女意料之中的神情,有些遗憾地舔舔嘴唇,“我还以为你会很惊讶呢?”
元启儿翻了个白眼,不太客气地回敬他:“这世上能叫我‘老鼠’的,恐怕也只有仪王殿下一人了。”
“不知仪王殿下今日来有什么事?”
齐允走进馆内,指出她话里的错误,“不是‘老鼠’,是‘小老鼠’。元小姐总是误会我。”
有区别吗,懒得与他争论,她只在心里吐槽几句。
“小老鼠,我想问你,你最近莫不是瞧上了哪家姑娘?”
齐允不知何时绕至她面前,手托着脸,支在台面上,悄声问道:“难不成,真是那天你被你的那位醉阴姐姐勾走了心魂?”
元启儿听着齐允哀怨的语气,受着齐允哀怨的眼神,顿感心情一阵大好,按她原本不愿多事的性子,她肯定是会一口否决的。可面对这样的齐允,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逗他,让他继续哀怨。
既如此,那就按着第一感觉来吧。
于是元启儿故意板着脸,不做任何多余的表情,维持她自认为一贯的冷淡:“怎么,仪王殿下连这个事情都要管吗?”
然后再似笑非笑:“再说,我的魂被谁勾走又与仪王殿下和干?”
这一表演堪称绝妙,元启儿今天才发现她除了擅长写话本外竟还意外的有演戏的天赋。
“为什么?”齐允凑在她耳朵边,气吐芳兰:“你喜欢她什么,脸?手?声音?无论什么。”
“告诉我,小老鼠。”
齐允的语调很缓慢的,乍一听和二人最普通的聊天没什么两样,并不咄咄逼人。可多年来的生存本能让元启儿敏锐地感知到隐藏在这些话语之下的被包装好的危险。
话里的主导权隐约又要被齐允夺走了的警戒。元启儿才不想退让,她假做思考状,苦恼地回道:“唉呀,这可怎么好,这让人很难以抉择呢。”
总不会她说喜欢什么,齐允就要把什么剁下来当成礼物送给她吧?元启儿笑自己一闪而过的,无厘头的猜测。
“没关系,”齐允把玩着她垂落至柜台上的发梢,嗓音更温软了,就像是在哄着一个孩子,“小老鼠慢慢想。”
“你喜欢的东西都会作为礼物呈现到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