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厂房里,四个人无声对峙。
说是四个,其实只有李仪景和谜语人。企鹅人假装置身事外,多明尼卡老早就脱力晕过去了,谜语人气急败坏,李仪景则翘着二郎腿,打着哈欠,优哉游哉的样子,压根没把谜语人当盘菜。
半晌,谜语人败下阵来,准备叫醒多明尼卡。
李仪景说:“打扰别人休息可不是绅士之举。”
谜语人深呼吸了半天,咬着牙强颜欢笑道:“带着有色眼镜看人也不是绅士之举。”
“哦,对不起。请继续吧。”
“第……第几个问题来着。”
“七的下一个。”李仪景提醒他。
“谢谢。”谜语人牙都快咬碎了。
“不客气。”
“呼,第八个问题,三斤沟回藏万象,电光石火潜波涛。打一器官。”
李仪景脱口而出:“打哪一个?”
此话一出,另外三个人否惊呆了。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这种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偏偏李仪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另外三个人都不懂自己的幽默感,才慢悠悠说出答案。
“开玩笑的。谜底是大脑。”
另外三个人屏住呼吸,等待他提出惊世骇俗的问题。
“你知道世界上最没有意义的笑话是什么吗?”
谜语人愣住了,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有深度的问题。
他都做好气炸肺的准备了,结果是大脑过载,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你的人生。”
“什么?”
“你的人生啊。你以为自己是美玉,却不敢刻苦琢磨,又不肯与瓦砾为伍,于是脱离凡尘,疏远世人,任愤懑与羞恨日益助长那怯弱的自尊心。”李仪景玩的一手用典抒情,对谜语人进行全方位贬低,“这不上不下的人生过得舒服吗?不舒服也没辙,你自己选的嘛。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就我个人而言,你的人生是送我钱我也不会去看的最垃圾的剧了。”
太凶残了,实在是太凶残了。
企鹅人仰头大笑,丝毫不顾忌谜语人脸黑的跟漏墨一样。
“最后,”李仪景笑着说,“回头。”
彼得一路小跑,来到戈登警长面前,擦擦额头的汗,气喘吁吁地说:“报告警长,最后一个炸弹已被拆除!”
戈登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彼得却没离开,而是小声问:“警长,您确定没有第十个炸弹了吗?”
戈登摇摇头,彼得犹豫了好久,还是慢吞吞离开了。
等到四下无人,这位正直的警察才从口袋里拿出蝙蝠镖,沉默地注视着它。
我看过太多了,从意气风发到麻木、同流合污,这座城市似乎无法变好。
蝙蝠侠,你能带来光明,还是会堕入黑暗?
一个人被撞伤的原因是什么?
汽车违规,动物受惊,还是蝙蝠侠的普通的一拳?
谜语人昏倒在地,鼻血和占据大半张脸的红印说明他完全接住了这拳。企鹅人是在场唯一关心他的人,伸手试探他的鼻息,感受到若有若无的气流,便放心补了两脚。
敢动我外甥女,活得不耐烦了!
李仪景扶着多明尼卡,看着蝙蝠侠拆卸玻璃球,护目镜下是探究的目光。
十年过去了,从痛苦、迷茫的孩子到黑暗骑士,布鲁斯的变化比这座城市还要大。他削去了一些东西,又填补了一些东西,就为了把自己塞进一个不太适合的模具。你不能说他愚蠢,因为模具也是他亲手打造的。
很难说蝙蝠侠是布鲁斯的自我还是超我。
察觉到蝙蝠侠的目光,李仪景抬起头,开玩笑道:“怎么,你也想要这玩意?”
“你知道这是什么?”
“不知道啊。”李仪景睁眼说瞎话,“正因为不知道才想要不是吗?所以你要不要?不要给我。”
蝙蝠侠不说话,目光越过他,看向互殴的企鹅人和谜语人。
李仪景瞬间明白他的意图,抢先说:“我猜谜语人不想看见我,当然我也不想给他好脸色看,所以你去问他吧。至于我,把布莱克医生送回去后,我也该休息了。”
蝙蝠侠眯起眼睛,李仪景也不慌不忙盯回去。
他有把握布鲁斯认不出自己,因为赫尔墨斯给护目镜升级过几次,比开始多了好多花里胡哨的功能,比如可以配合脖颈的变声器改变面部特征。
所以在布鲁斯眼里,自己是一个长着屁股下巴的男的。
“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初次见面就让你从‘侠’变成‘伕’的朋友?”
“不,他神秘、疯狂且危险,漠视规则,令人捉摸不透,更重要的是……”
“他把你从‘侠’变成了‘伕’?”
蝙蝠侠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坏,尽管他很快调整好状态,还是被李仪景捕捉到了。
“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李仪景耸肩:“比起我,你更应该关心后面的帝企鹅和巴迪老师。”
多明尼卡住在宠物医院附近,李仪景原计划送她回家后再去添次乱,结果被她拜托稍等一下。过了一会儿,多明尼卡抱着一只土豚走出来,小家伙嗷嗷叫,拼命扭动身体,挥舞着爪子威胁她。
“这是?”
“这就是黑死魔的东西。”
“一只土豚?”
多明尼卡点头,静静等待下一个问题。
他会问什么呢?
你真的是死而复生的人吗?那你是怎么活过来的?你的父亲是谁?你的母亲怎么死的?多洛莉丝是你姐姐吗?贝尔是你弟弟吗?
秘密是柴,窥探是火,她躺在问题组成的烤网上,忍受一次又一次凌迟。
她不知道李仪景会问什么问题。
而未知是最大的恐惧。
“如果土豚在你这,那谜语人的药是从哪来的?”
“什么?”
李仪景后知后觉自己把心声说了出来,赶紧咳嗽几下,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
“我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这就是你的问题?”
“什么?”
“不,没什么,太好了,我是说,我是多明尼卡,多明尼卡·布莱克。你、你呢?”
“乌鸦。”李仪景调整护目镜,俏皮地眨眨左眼,“不过,非工作时间你可以叫我凯文,凯文·克罗斯。”
多明尼卡没说话,把土豚交给他。
李仪景接过,挠它的肚皮,捉弄它的脚丫,把多明尼卡逗得呵呵笑。
“开心了?”李仪景问。
多明尼卡点点头,说:“谢谢你。祝你做个好梦。”
土豚,具备导航功能但错误率较高,速度快、耐力强,情商堪忧,跟随感极差。它带着李仪景跑遍了大半个哥谭,才在一栋烂尾楼前停下。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李仪景抱起它往里走,在六楼停下,看着整面墙的小广告,开始挨个打电话骚扰。
土豚在他怀里扭来扭去,使劲撕咬衣服,两只小爪子也拼命抓挠他的胳膊,一套技能放完,伤害为零,只碰歪了眼镜。
李仪景不生气,而是轻轻抚摸它的肚皮,等它安静下来后,拿出铲子开始刮墙。
土豚呆住了,看着李仪景吭哧吭哧刮,墙都白了不少。
“他们对你很不好,对吧?他们对你做实验,不给你饭吃,也不给你水喝,还不让你休息。更坏的是,他们让你们自相残杀。”
土豚呜咽起来,李仪景温柔地抚摸它的背,轻轻晃动身体,仿佛在安慰婴孩而不是动物。
“别怕,都过去了,我也把它们都刮干净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痛苦了。”
土豚的呼吸越来越弱,直到再也听不见。
“睡吧。”
楼房外,垂柳随风摇曳,花朵星星点点地散落在树枝上,柳叶在明媚的阳光里舒展,弥漫着别样的柔情。
春天终将来临,所以,不必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