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街行凶,胆子不小啊。”
裴今遥用巧力将那大汉制住,大汉惨叫出声直直求饶。她嫌恶地丢开那人的手,转过身轻声细语地询问那女子,“你没事吧?”
面铺店家赵问秋吓出了一身冷汗,后怕地拍了拍胸脯,连忙道谢。
“我没事我没事!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助小女子实在是感激不尽!”
“啊!小心!”
围观人群中响起惊呼声,裴今遥回头一看发现那大汉满脸横肉狰狞着用另一只完好的手举起木凳正欲偷袭。
赵问秋脸色一厉抓起灶台上的笊篱就往大汉脸上招呼,裴今遥飞起一脚踢在那人膝盖上,人群外的顾长夜更是目光冰冷随手揪过一个东西就砸了过去。
“咣当。”
“啊——”
大汉人没砸中自己就中了三下,其中一下还正中命根子,当即缩成一团在地上惨烈哀嚎。
“哇——”人群中此起彼伏出一片惊叹。
另一桌几个找茬的男人彼此对视着不知道他们是该继续胡搅蛮缠上去还是见势不对先溜再说。
裴今遥不管脚下哀嚎的这人,转而又盯上了那三人,她在马车上就将这几人的不怀好意看在了眼里。
“这世间哪有这吃完饭骂厨子,念完经打和尚之事。几位若是觉得口味不合大可好声好气地跟店家说,掀桌摔碗是什么意思?本朝律法第三卷十八章第四条,凡闹市寻衅滋事者杖二十,罚银三钱;
第七条,于闹市纠葛打砸私人财物者杖十八,需按价赔偿;
第十一条,污秽之物下入食饮中,徒二年;指控他人需有污秽之证以报官,无证据者视为讹言谎语,杖八十。”
“不知诸位是觉得哪里说得不清楚吗?”
那三名男子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他们本是看着店家是个女人柔弱可欺,就想占占便宜再辱骂发泄几句,哪里有什么证据。只是他们依旧色厉内荏,裴今遥这一顿呛白使得他们面子都被人踩在脚底下践踏了,实在是气急败坏。
“你是个什么东西,莫不是这贱蹄子的姘头吧看不出来还挺怜香惜玉上赶着出来护着,怕是不知道这女的浪荡着很,不好好在家里待着故意出来抛头露面,对着个男的就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呢吧!”
“你说什么呢!”赵问秋眉头一竖就想冲上去教训几人。
“律法第一卷二十七章第九条,中伤污蔑他人,罚银三两;第三条,诽谤中伤朝廷命官者,罚银三两,杖一百,枷号十五日。”裴今遥笑弯了眼,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因先前动作而有些凌乱的衣袖,“不巧,本官正是大理寺寺正裴今遥,不知几位可有空移步大理寺听裴某详细道来?”
“……”
不仅那三个男人,就连围观的人群、赵问秋和躺在地上哀嚎的大汉都静默了一瞬。很快人群又活泛了起来,窃窃私语个不停。
“裴、裴、裴裴裴大人!”赵问秋惊讶地说话都不利索了,似乎是知道她的,一双眼睛放光般看着她,“您太厉害了吧!”能把本朝十几卷律法都背下来的人简直就是文曲星下凡。
“店家你可先盘算一下损失。”
裴今遥镇住这些宵小又提点那女子。
没一会宁安府衙的人就闻着闹事的味儿就寻来了,来的人裴今遥不认识,但那人显然认识她。二话不用多说就认定了是这四个男子犯事犯到了裴大人头上,直接抓走就得了。
临走前那鹰钩鼻捕头还多看了几眼赵问秋的脸和她这面铺的招牌。
“既然是裴大人的朋友,以后有事随时来宁安府衙招呼一声就行。”
“啊?!”赵问秋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晕头转向,不可置信地扭头看了眼裴今遥,有些无措。
裴今遥笑了笑承了那捕头的人情。
“不光是这位姑娘,这些个商贩都算裴某朋友,宁安府衙的诸位兄弟往后巡街时可别像对男子商贩那般不拘小节了。”
鹰钩鼻捕头诧异不已,他只是想卖个人情没承想这位裴大人还真承了,当即不禁露出几分喜色,自是无不答应的。
不仅是他,旁边的摊贩和围观的过路人也都听见了裴今遥的这番话,琢磨出这话中含义怕是要罩着城中女商贩的意思啊……顿时不少人看那赵问秋的眼神都变了变。
在赵问秋千恩万谢之下,裴今遥盛情难却地拎着一小包酱卤牛肉携娘子踏上了马车。
顾长夜鼻子翕动,不得不说这牛肉味好香,此女子手艺不错。
“的确有嚼劲,娘子尝尝?”
裴今遥此时哪还有方才在外长身玉立、正气凛然的模样,只用湿帕子擦拭过手指就直接捏起了一片牛肉放进了嘴里,这要是让倾慕她之人看见怕是会打破幻想。
说不准……顾长夜撑着下颌看着她,那些女子看她这样子反而觉得真实风趣也说不定。
“你看我做什么?”裴今遥抬眸瞪了他一眼。
顾长夜学她做派也捏了一片放在口中品尝,色香味俱全的确不错。
“我是怕若这牛肉太对夫君的胃口,我这顾娘子地位不保啊,说不准明日这后院就换了个夫人。”
裴今遥觉得这话酸溜溜的,挺下菜。
*
是夜。
顾长夜又出去了,他前脚刚走后脚裴今遥就从床榻上起了身。
她点燃烛火,赤足走到书桌前取出夹在某本书中的纸条。她直觉这纸条是顾长夜送来的,也许又是一次试探或许是在示好?
细想一番,顾长夜最初接近与自己做交易,极可能是在发现她是女子后疑心“裴今遥”这个名字也被人顶替了。怕是一旦察觉不对就会对她痛下杀手。
那这张纸条是否代表他已相信自己的身份,不再怀疑自己了?
不过若这张纸条是他邀请协助的方式,那她一定嗤之以鼻。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还想拉她一同掀翻明堂老巢、搜寻谋逆证据的话,未免也太不够诚意了。
倘若果真如此,顾长夜这个疑似锦衣卫之人就等着接收她的一纸休书吧。
“唉。”
裴今遥想着不禁叹息一声。
“要不把顾长夜打个半死不活吧。”
其实白日里她在马车欲言又止那次,只是想问他伤势如何了,顾长夜要是伤已好再觉得她并无威胁,怕是要直接抽身离开了吧。
他要是离开了她上哪还能找到这么一位看着顺眼用着顺手,知根知底与自己勉强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呢,当时做交易约定时怎么没想到加个时限上去?
也不知他还有没有同僚需要假扮身份的。
*
与此同时,顾长夜正身处皇宫。
他今夜是来拿酒的,顺便看看皇兄。
“我怎么成了那顺便?”
崇祐帝还在寝宫批改奏折勤勉非常,身旁内侍近卫全都懂眼色的退避三舍,独留这宫殿给他兄弟二人。
“没良心的一个个,梨花白已成绝酿喝一坛少一坛这是吾留着收藏的。”
顾长夜充耳不闻,倒是从皇兄话中听出几分深意不禁挑眉。
“皇姐惹您生气了?”
“唉……倒也不是她。”崇祐帝把手上的奏折一丢,语气里带着不可思议,“睿王你还记得吗?他前几日搜刮了三百名绝色男子送往你阿姐的百黎封地!你阿姐居然全都收下了!”
“……所以?”顾长夜没想到这有什么问题。
崇祐帝看他的眼神跟裴今遥有些神似,“睿王他宁愿给长乐送男色也不愿给我送美女,你说他是不是对我瞧不上眼啊?”
所以你只是单纯想找个由头敲打睿王一番吧。
顾长夜惯是不理这些的,有两位兄姐在前他的确不用担心。
说来也是可笑父皇在位时子嗣众多,兄弟姊妹间明争暗斗,谁也看不上谁、谁也不信谁。可惜后来父皇不知是听信了什么方士,觉得这诸多子嗣是为厌胜,他杀了许多也食过许多。
最后竟只剩下他们三人相互扶持。
道了些家长里短的体己话,崇祐帝终是谈及正事。
“你先前留信说裴爱卿有古怪疑心他还隐瞒身份接近,现在可查清呢?若还是担心有问题不妨直接解决掉,这件事上你我想法一样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顾长夜沉吟片刻,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的确是瀚海城裴家之子无误,臣弟先前故意问她改名一事她回答得与我查到的一模一样。”
他先是将话本子故意露在裴今遥面前,让她猜测自己已对她全数知悉,后又装作不懂令她放松警惕,烛火熄灭后他于暗处再观她神情也未发现不对之处。
足以令他信服。
“臣弟觉得可与之合作,敌人的敌人未必是友却也可以相互助力。”顾长夜打算再观望些时日,逐步将一些事情透露给她。
“裴爱卿的确聪明。”崇祐帝有些忧愁,阿弟武力上可以压制住十个八个裴今遥,但智慧上则未必,怕就怕:“她若是看穿了你,故意骗之。”
明堂一派存在已久,势力早就如树木根系般深藏地下蔓延甚广,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这朝堂之上他谁都不会轻信,唯有印老他是相信的,可崇祐帝也不敢告之此事,倒不是别的,就是怕这印元青知道后会大呼一声“麻烦至极”直接甩手走人。
“不会的。”顾长夜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她要是真在哄骗,那就说明她心中有臣弟。”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