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救我?”

    楚辞一天没喝水了,声音有些哑。他趴在男人的背上,这是他十年来第一次出寒鸦殿,他曾经幻想过很多种出来的方法,有时候是父皇原谅了母妃,有时候是外祖父来接他走,还有可能是自己终于受不了悄悄跑出来,可从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来接他出去。

    男人没有回答,安静的走在宫道上。

    楚辞发觉今天的宫道十分冷清,没有以往热闹的感觉。当然楚辞没见过外面的热闹,因为寒鸦殿的宫墙很高,楚辞看不到。但他经常蹲在墙边去听殿外的动静,自从陆妃去世后,冷宫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侍奉的宫女跑了,只有个太监经常来给他送饭,但太监是个傻的,脑子不好使,经常被人呼来喝去也不恼怒,像是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脾气。

    楚辞发现男人不回他,就换了个问题:“来顺呢?”

    来顺就是那个小太监的名字,今天来顺没给他送饭,他饿了一整天。

    男人依旧不回话,继续沉默的走着。

    楚辞有些恼了,但他也不敢乱动,怕男人给他丢下去。

    二人沉默无言了一会,楚辞终于忍不住问男人一开始他就想要问的问题:“你叫什么?”

    “裴归鸿。”男人的音色清冷疏离,但声线不像成熟男人那般低沉,还带着些少年人的感觉。

    楚辞撇了撇嘴,挑眉看了看自己和地面的距离,发觉裴归鸿很高,将近八尺,身材壮实的像头狗熊,楚辞回想起裴归鸿进寒鸦殿时,那一身杀伐气看得他血脉偾张,一股莫名的兴奋席卷全身。

    “你多大了?”楚辞问。

    “十八。”裴归鸿答道。

    “你多高?”

    裴归鸿又不回答了。

    楚辞坏心的勒紧了环在裴归鸿脖颈上的手,坏心眼的说:“你是□□么?踹你一下蹦哒一下。”

    裴归鸿不作回答,甚至都没有制止楚辞的行为,继续在宫道上走着,随着离寒鸦殿越来越远,楚辞才发觉路上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人,有的倒在路边,有的断成两半被随意踢在墙边,还有的只剩个头留在路中间或者一些只剩下些残肢断臂的零零散散落在脚边。

    楚辞饿了一天的肚子闻道血腥气有些反胃,想要干呕但肚子里却什么都没有,腹部一抽一抽的,想要吐出些什么,却什么都找不到,胃里的酸水涌上喉咙,刺激得喉孔一阵一阵的刺痛。楚辞干脆不说话了,把头埋在裴归鸿肩膀上,任由裴归鸿带背着他继续前进,即使他不知道目的地。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隐隐约约透出火光,楚辞抬起头看了看,是个营地,守卫森严。

    走到近处裴归鸿才把楚辞放下来,拉着人进去,看守的人一句废话都没有,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漠不关心一样放任两人进去。

    裴归鸿拉着楚辞进到一个帐篷里,帐篷乌泱泱有一群人,正中间跪着一个人,太监打扮,正在呜呜的哭。剥开人群,楚辞才看见帐篷里还有桌椅,椅子上坐着三个人,一个年迈慈眉善目的妇人,还有两个明显很不耐烦衣着华丽的青年。楚辞认得,老妇是太后林鹤龄,两个青年一个是太子楚钰,一个是二皇子楚擎。

    裴归鸿把楚辞向人群轻轻推了一下,楚辞进入到众人视线。老实说他现在对比起坐着的三人,显得十分狼狈。衣服是不知道是哪一年内务府施舍的布匹做的,有些破旧又有些小,头发则是用随意一根树杈子挽起,没人教过楚辞如何束发,所以楚辞的头发就是松垮盘成一坨在肩膀上坠着,十分不雅。

    裴归鸿出声问道:“这是你家公子吗?”

    闻言,地上埋头哭的太监抬起头来,正是一日未见的来顺。来顺一见到楚辞安然无恙的站在面前,顿时哭的更大声了,膝行几步来之跟前,砰砰砰的对着裴归鸿磕头。

    “多谢将军救我家公子,多谢将军。”来顺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说话咕咕哝哝的听不清楚。

    裴归鸿还没回答,就听见楚擎不耐烦的打断道:“好了吧?这下可以走了吧?也不知道找这个杂种来干什么,难道父王会把皇位传给这个杂种么?”

    楚辞不说话,像是害怕般的缩到裴归鸿后边,手指不安的抓着裴归鸿袖口。

    林太后出来打圆场,说话慢悠悠的:“小擎不懂事,小辞你别介意他说的话。说起来哀家也很久没见你了,见你过得这般不好,是哀家的错。”说罢悲痛的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轻声念叨几句阿弥陀佛。念罢,转而问裴归鸿,“裴将军,现在人都到齐了,可以宣读遗诏了吗?”

    楚辞被来顺搀扶着去了帐中另一边,远离三人剑拔弩张的气氛。

    裴归鸿低眉是个顺从的样子,但行动和语言却完全和他表现出来的不一样,“回禀太后,臣奉皇命要带诸位迁都景川,传位的事要等定都后再行安排。”

    楚辞冷笑出声,看座椅上的三人皆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显然裴归鸿走之前的说辞不是这样的。

    果不其然,裴归鸿话音刚落,太子就沉不住气的质问:“裴将军走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不是说好了接回来就要宣读遗诏么?怎么现在又这般言而无信?”

    裴归鸿直接不搭理人,冷冷扫过太子一眼,就转身出去宣布准备明天拔营赶路,听见裴归鸿连多休息的时间都不给他们,除了楚辞和林太后,其他人均是变了脸色,但碍于将军威严,不敢多说什么。

    林太后闻言叫手下侍女扶着她目不斜视出了帐,显然刚才莫名的关心是假的,看戏的对象没了也就懒得装深情。第二个离开的是太子,太子装模作样关心了楚辞几句,而人说话间楚擎一直看着他们二人,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后太子也离开收拾行囊去了。最后就剩下楚擎和楚辞。

    楚擎也要走,走之前冷哼几声,上下打量了下楚辞,十分不屑,“不愧是娼妓之子,跟你妈一样一股骚劲。”

    说着靠近楚辞,逼迫似的抬起楚辞的脸,仔细打量了会,呲出一口白牙,“你要像你妈一样去勾引裴将军吗?摇晃着屁股求他庇护你?”

    楚辞不言始终微笑着看他,眉尾微微上挑,瞳孔幽深得宛如一泉寒潭,吸引人溺死其中。

    见他这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楚擎就来气,想起什么似的变了脸色,擎住楚辞脸的手猛然用力向空地一甩,楚辞整个人被甩倒在地,木头钗子本就不牢固,长发散乱,泄了一地。

    “公子!”来顺忙跪在地上去要拉楚辞起来,楚擎见他依旧是逆来顺受的样子心里更加气愤,恶狠狠瞪了楚辞一眼就摔帘离开。

    楚辞被搀扶起来,脸颊上多了两个明显的掐痕,才短短几秒钟就已经有红肿的趋势,来顺急得不行,想要出去找人拿药膏,楚辞抬手制止了,叫来顺自己老实呆着,他自己则是走了出去。

    楚辞去找了裴归鸿,等他找到人的时候脸上早就肿了起来,裴归鸿见状只是微蹙着眉就把人带到了自己帐中,裴归鸿找出金创药给楚辞,楚辞不接,就直愣愣的盯着裴归鸿。那眼神算不上和善,透着股怨毒。

    裴归鸿手伸了半天,见楚辞不接就把药收回去,准备继续去干自己的事情。临到门口,楚辞才开口问他:“你不是喜欢我么?为什么不帮我?”

    裴归鸿脚步一顿,回头看了楚辞一眼,“三皇子自重。”

    “自重?”楚辞靠近裴归鸿,瞳孔泛起诡异光泽,“可裴将军看我的眼神算不上清白。”

    裴舟不答,转头想要出去,小腹处却被环抱住,楚辞坏笑着把脸贴在裴归鸿后背上,声音闷闷的,“裴将军可要保护好我啊,不然若有奸人要辱我,我可是会为了贞洁自尽的。”

    “胡言乱语!”裴舟扯下楚辞作乱的手,逃一般的走了,只有楚辞看见了他红透的耳根。

    ……

    翌日。

    “敌军离京城只剩三日路程!”

    裴归鸿猛地抽出佩剑,剑锋只指几位元老,道:“陛下尸骨未寒,诸位是要学那些弃城鼠辈?”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惊起梁上寒鸦。

    初闻要迁都,朝堂内就已吵得不可开交。右相林鹤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指着裴归鸿,“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凭什么...”

    “先生也可选择留在京城守护高祖基业。” 裴归鸿目光如炬,“先帝命臣保万民周全!此刻若不迁都,难道要让百姓做铁狼刀下亡魂?”

    右相说不出话,一旁的楚辞却是知晓右相是什么意思,无非景川是江南属地,而楚辞祖父,乞骸骨还乡的陆左相正是盘亘在江南水乡的一条巨蟒,虽远离朝堂但明眼人都知晓朝堂里还有不少人是陆家势力,等南迁到江南,林家独大的局面怕是会被打翻重来。

    楚辞不由得冷嗤一声,皇帝死到临头不想着怎么减少国家伤亡损失,反倒惦记着不让皇权被分走,引导林陆两家狗咬狗,真是——愚不可及。

    最终,裴归鸿力排众议。绣着裴字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十万军民跟随他踏上南迁之路,而身后的皇城,在暮色中渐渐化作一座沉默的孤坟。

    楚辞不会骑马,随行的皇室马车又没有一辆是愿意载他的,只能去坐拉粮食的马车。浩浩荡荡的队伍开始了南迁的旅程。

    ……

    入夜。

    裴归鸿发觉有异动,猛地坐起身子,抽出短剑,看清来人后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就被一个瘦削但透着甜蜜浓香的躯体撞入怀中。

    楚辞早就换上了皇子服,头发却还是没人教他怎么梳理,只让来顺给他找根发带束在脑后。

    他抱着裴归鸿,脸颊通红,有些神志不清,“你会保护我吗?”

    裴归鸿耳根发热,木讷答道:“保护你是微臣的职责。”

    楚辞脸颊贴着裴归鸿,冰冰凉凉的很舒服,整个人都融化在裴归鸿怀里,凑近轻咬裴归鸿的耳朵,“那我不要你保护我,我要你爱我。”

    热气喷出,骚的裴归鸿耳朵很痒,他半边身子都僵住了,不敢乱动。楚辞轻笑一声,直起身子,像个琉璃雕刻的恶鬼。一只手撑着裴归鸿的肩膀,另一只手不老实的向下摸去。

    楚辞笑得很美,惊心动魄的美,裴归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恍然发现楚辞脸上有两颗小痣,一颗在左脸眉弓正上方,另一颗在左眼瞳孔正下方,两颗朱砂痣长得极为对称,像是人故意点上去的,还没来得及多看,下身猛地一痛。

    裴归鸿脸上也浮现出情欲,这是他十八岁人生当中第一次动情。但运气不好,他喜欢上的是一个玉面修罗。

    他在魔鬼的手里沉浮,在甜蜜的诱哄里放纵,沉浸在甜香里,像个甘愿献祭的信徒,沉溺在不真切的虚无里。

    楚辞也在爱欲里醉生梦死,作乱的双手被束缚头顶,膝盖弯折抵在颊边,一切的弱点都能被看的一清二楚,但他没管。

    黑暗里净是耐人寻味的沉重气息,声音忽的戛然而止,蝴蝶也绷直脊背振翅欲飞,却被一条发到束缚,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像是被呛到。

    裴归鸿俯身咬住脆弱咽喉,恶狠狠的,遂而变成舔吻。

    身下的被褥早就被洇湿了,简易搭建的床铺吱呀晃动,却无人在意,一觉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