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竟然藏着一个洞窟,里面传来浓重的血腥味。季明知失了心神,连忙闯了进去,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路蜿蜒向水中的血迹,而热泉中央的黑石上,那血迹已经变黑变硬,尤为刺眼。

    季明知一剑刺向叶依依,叶依依毫无防备,然而为安剑堪堪刺入半寸便再也动弹不了。

    她惊惶不定道:“你要杀我?你忘了掌门的嘱托,你又如何和长老们交代!”

    季明知几宿不曾合眼,眼里满是血丝,问道:“是你吗?”

    出于本能,叶依依眼泪奔涌而下,梨花带雨地辩解道:“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结界在这里。但我可以发誓,我绝无半分害死悟乐师姐的心。”

    不知道季明知信没信,他冷笑地收回剑,道:“你最好不是。”

    数月后,魔族忽然有了动作,给清鹇派发帖请季明知在清凉坪议和。自上一战纪夷重伤后,清鹇派与魔军已经僵持许久。魔族迟迟不退兵,忽然又议和,其中必有诡谋。

    季明知沉思道:“阴谋阳谋,去了才知道。为防有诈,各位长老就守在清鹇山上。”

    叶依依道:“掌门师兄,我跟你一起去。”

    季明知道不必,叶依依埋怨地看着他,慕云辰长老连忙出来打哈哈道:“依依与你情深义重,便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季明知看了他一眼:“慕长老,慎言。”

    慕云辰欸了一声,心道,这孩子才当上掌门几个月就这副死模样了,要不是掌门令牌选了他做掌门,他才懒得看他一眼,清鹇派的未来还真是岌岌可危。

    约战之日,季明知只带了一小队弟子深入魔军内部,纪夷并没有出现,只有纪芜代为转达。

    一切都太过顺利了,季明知疑惑地挑了挑眉,他弯腰写下姓名的那一刻,变故突生,那议和文书竟然变成一条银锁将季明知写字的手牢牢锁住。

    “凭这,也想拦住我?”季明知轻笑道,为安剑顺着锁链滑下,他立即挣脱了腕间束缚。他们有备而来,自然有把握全身而退。

    纪芜眼未动,嘴角就已经勾起道:“这当然困不着掌门,但她呢?”

    他身后缓缓走出一个人,楚腰纤细,红衣如血,肤白如霜。浑身上下唯有那双眼睛神采夺目,眼角点点猩红,像冬日绽开的梅花,媚而不妖。

    季明知僵在原地,愣了神。

    叶依依扯了扯他,对纪芜道:“阿芜,你要做什么?”

    纪芜无奈地摊开手,指着季明知道:“依依,你知道的,我不愿伤害你。所以,今天你们可以离开,但他必须留下。”

    叶依依挡在季明知前面道:“不行,今天我们……”

    季明知推开她,神情恢复平静,他一错不错地看着那人道:“好,我同意。”

    叶依依着急道:“季行渊,你仔细看看,那不是悟乐,那可是一只彻头彻尾的魔。为了她,你难道要抛下清鹇派上下乃至天下百姓于不顾吗?”

    季明知越是冷静,越是可怕。他的眼神陌生到极具威迫感,低声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难道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趁他还没变卦之前,快走。”

    他靠近她耳边不知又说了什么,叶依依这才改口,带着那路弟子谨慎地一步步回撤。

    不知道为什么,对面女人见到这一幕有些不耐,一鞭子扬起,溅起灰尘无数。

    留下来的季明知躲过她的突然袭击,他握紧为安剑,朝对面女子露出一个略微苦涩的笑容,道:“师妹,好久不见。”

    他顿了顿,还是继续道:“我好想你。”

    对面女子温柔一笑,语气却带着玩世不恭的玩味:“师、妹,想我?季掌门真有意思,你我初次见面,何谈想念?认识一下,我名祝鸢。”

    季明知眉头紧锁,道:“祝、鸢?”

    说话间她的银链再次出手,季明知无奈与之对招。两个法器对抗擦出火花,发出噼里啪啦的刺耳声响,最终祝鸢的银链将为安剑团团缠绕住。她与他面对面,声如幽兰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呵道:“要专心呀,季掌门。”

    为安剑发出隐隐红光,不慎将她灼伤,祝鸢不得松了手,季明知也迅速将剑收到身后。

    祝鸢看着他的小动作,眯了眯眼睛,眼神更冷,道:“你竟敢小瞧我。”

    季明知下意识摇头否认,却见祝鸢摆摆手,周围魔军立即空出一片空地,她弯起嘴角道:“季掌门只管全力以赴,今日你若能胜了我,我便做主还你自由。若你输了,看在你姿色尚佳的份上,本君也不会亏待你。”

    纪芜难得语塞道:“……祝鸢,别忘了你的任务。”

    要不是她脾气太倔,本也不想让她变成如今这般不认主的野剑。训了这么久,再见季明知时,起的不是杀心竟是色心。

    她是魔,她不是钟玙。季明知试图说服自己。他拿起为安全力以赴,剑身亮起金光,日光晕染在他脸上,像尊不问世事的菩萨。

    祝鸢舔了舔上唇,眼底闪过短暂的促狭的光芒,仿佛一个垂髫幼童终于找到自己最感兴趣的东西。

    她用链柄压住他的剑,季明知脚尖外展,敏捷地转至她身后,将剑向后撩出,腕剑划弧,一步一剑,几个回合后,祝鸢明显落于下风。

    她轻蔑一笑,随意地丢掉那银锁,道:“季掌门,你是第二个,能让我用剑的人。”

    她手中攸然多了把轻巧薄剑,左手持剑于身后,看着他嫣然一笑。

    “诛心。”季明知愕然,心绪再次被搅乱。

    “诛心?倒是个好名字,那便叫诛心吧。”祝鸢身后的剑前绕至季明知跟前,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动作,左脚向前进步,而右手则握住诛心,向体前直臂刺出。

    季明知堪堪躲过她的剑锋,祝鸢立即转身削剑,她看似柔弱的身体微微颤抖,看起来很高兴。

    季明知的频频走神立即被她抓住了破绽,对方不满地蹙眉,下手更加狠辣。季明知一连与之对上百招,难分伯仲。

    祝鸢撩剑擦过季明知的为安,腕间一转,直向季明知胸口而去。这招以实击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为安剑上诛魔纹大闪,眼看就要毁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季明知瞳孔微缩,松了一分力度,也避开了她的锋芒。然而祝鸢趁机再度劈剑下来,季明知来不及躲避,直直砍上他的锁骨处。

    鲜血殷殷,对面的美人却并不关心,她用指尖戳了戳他的伤口,沾染上他的新鲜血液,又冲顽劣地笑了笑。为安剑暴起,季明知按住它轻声道:“不准伤她,永远都不准伤害她。”

    即使全力以赴也未必是她对手,更何况,他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祝鸢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满意地勾唇,又嫌他的血弄得太难看,于是大发慈悲地止住他的伤口,转头吩咐道:“带回去,关进水牢。”

    -

    季明知被押在魔界水牢里,半身浸在水里,他的头发披散漂浮在水面,双手被银链锁在背后的柱子里。

    这水牢上悬着一根竹管,豆大的水珠滴滴砸打落在颅顶,最是消磨神志。每两个时辰腰身的水位就会没过全身,季明知伤口边缘的皮肉已经被洗到发白,感觉不到痛觉。但此时此刻 ,比起肉身痛苦,更难过的是,他不知道师妹究竟经历了什么,也没能在她真正需要自己的时候救她。

    他心里不断质问自己,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已经站在他面前。她一身艳衣,裙摆迤逦,张扬艳丽,咬着个桃子侧身坐在阶梯上,劝他:“这么倔做什么,与主人合作,你此后既是清鹇山的季掌门,也是我们魔界的行渊魔君,有何不好?”

    他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的自厌颓丧又被另一种情绪替代,喉咙微微震动:“师妹。”

    祝鸢桃子滚落下去,她人已经飞身向前掐住了季明知的脖子,恶狠狠道:“季掌门,我乃魔族祝鸢魔君,魔使之首,难不成是我杀了你师妹,你究竟在喊谁啊?”

    季明知眼神清澈柔和,温热的泪落在她手背。祝鸢立即松了几分力气,察觉自己失了态。

    不对,她为什么要在乎他的死活。

    她不知道为什么生气,或者那也称不上生气,只是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似乎要失控的情感不断在她心中涌动,竟然因此乱了手脚。

    季明知突然挣扎起来,手奋力向外,似乎是想抱抱她。但没什么用,祝鸢反而饶有兴致地看他的窘态,直到他的额头轻轻擦过她脸颊。

    “师妹,别怕。”他灵力不支,声音颤抖,却还是固执又倔强地如此唤她。

    祝鸢才发现自己竟然也在落泪,而他刚刚是在帮她擦泪。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那或许只是水牢里不小心溅到的水。

    仿佛是为了专门拂她的面子,那泪水更加汹涌,一股难以抒释的情愫闷在她心里,祝鸢对此感到厌烦。

    为了发泄,也可能是色心作祟,她盯着季明知失血的唇许久,季明知在她灼热的目光下心虚地挪开视线。

    他甫一移开视线,祝鸢便粗鲁地吻了上来,与其说是吻,不如说基于本能欲望的撕咬。

    从那双如清雪般透彻的眼睛吻到鼻尖再到唇瓣,她的动作却慢慢变得温柔又珍重,像是不忍心伤了这块美玉。但她的手也不安分地插进他的长发里,又一点点顺着往下摸去。

    季明知从一开始的僵硬颤抖到顺从的张开嘴,任她索取,偶尔发出几声闷哼。似乎有些异样的情绪在扰乱她的思绪,虽然也不明白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很快乐。

    祝鸢吻着吻着,忽然听见乖如羊羔的阶下囚忽然问道:“师妹,你还记得我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