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鼻尖萦绕着清爽的气息，陈令舒一时间分不清是来自身前的少年，还是身后湿漉漉的水汽。
不过也没时间分辨。
帅哥不耐烦地问：“你谁——”
“别说话，”陈令舒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打断了对方。
“？”什么乱七八糟的，裴应许内心“啧”了一声。
许久，外头没声了，陈令舒突然反应过来，身前的人也没声了。抬头一看，一八几的少年被自己反压在门上，领口那儿的扣子都被扯散了，露出一大片冷白皮肤。自己的手还紧紧地攥着他胸前的衬衫，布料被扯出了褶皱，能感受到底下起伏的呼吸。
再往上，是一张耐心快要告罄的脸，漂亮高耸的眉峰冷淡如霜雪，提醒她：“手。”
陈令舒手指像是被烫到一样，连忙松开，人也跟着后退一步，差点踉跄了一下。
“……”
待站稳了，陈令舒看向对方：“我是听到有老师……”
裴应许还懒懒地靠在门上，觉着有点好笑。
“有老师又怎么样？”
陈令舒本来想解释，诸如老师看到会误会之类的话。但任何一个陌生人被无缘无故压墙上，应该也不会信她这一套说辞。
算了。
陈令舒沉默的功夫，裴应许也在打量她，在明面上严苛的校规之下，没穿全套的校服，只是简简单单一件白T，中间几笔粉色的英文线条，下面是过膝的蓝色牛仔中裤，不知道走哪去了，小白鞋底边沾了一圈细碎的泥沙。
头发也标准地扎了起来，放孙浩那绝对是仪容仪表模范，束起的马尾衬出圆润的后脑勺，整个人清冷又干净。
裴应许突然想起关曜上午给他轰炸的三十几条消息，当事人这么快就出现在他面前了。
裴应许随手拢了拢领口，两指扣上被扯开的扣子，像是怕她非礼他似的。
“……”陈令舒道，“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来问问领校服的地方在哪。”
礼貌却冷淡。
裴应许手一顿，笑道：“领校服？我知道啊。”
陈令舒眼眸一亮：“那你——”
对方忽然俯下身，打断了她未说出口的话，清淡的香味重又萦绕在鼻尖。方才的笑顿时带上几分讥讽的味道。
“不过，为什么要告诉你？”少年挑了挑眉，清润悦耳的嗓音回荡在耳边。
原本就是漂亮狭长的眼形，一笑起来便冲淡了轮廓的锋利，但此刻的语气却十分恶劣，一字一句道：
“新同学，我们好像不是很熟。”
陈令舒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笑意。
随后，少年伸手捞起地上的书包，拉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
-
下午第一堂课，英语老师赵婧正拧着眉训人，没带小蜜蜂的嗓门直传到楼梯口，旁边几个教室分别默默地合上了前后门。
A班被喊到名字的学生个个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低着头上讲台领试卷，赵婧边发边训，林子瑄是少数几个逃过一劫的人。
回座位的时候，瞥一眼后两排那个空位，脚尖一踩，椅背往后靠了靠，低声问关曜：“他下午又不来？”
关曜扫了一眼试卷上那几把大叉，正头大着：“谁管得了他？反正他来不来都一样。”
“也是。”林子瑄朝他试卷抬了抬下巴，“你试卷给我看看。”
“得，放过我。”关曜一把将试卷塞回了桌肚，两手背在后脑勺，就这么和林子瑄对峙着，“别对我释放你多余的同情心啊，我不需要。”
“切。”
“裴应许，142，这次唯一考得还行的。”赵婧一道眼神扫了过来，“人呢？又没来？！关曜，下课让他来我办公室！”
“你放过我吧老师，我可不知道他在哪。”这话恰好撞赵婧枪口上了，一支粉笔精准地往他这飞来。关曜一个矮身，差点没坐稳。
“什么毛病，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这学校他家开的？”
“他家要真想开也不是不能开。”关曜扶了下桌子，嘟囔了句。
赵婧：“说什么呢你，大点声。”
瞧林子瑄瞥了他一眼，关曜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就听见前门传来清凌凌的一声“报告”。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地汇到一处。女孩还微微喘着气，因为有些着急头发都跑乱了，裸着的小腿溅上了一些细沙，瞧着有些狼狈。
“新来的转学生？”赵婧眉一拧，“第一天就迟到，外面站着去。”
“老师，我是因为......”
陈令舒想解释，却被赵婧不客气地打断了：“我说了，出去罚站。”
全班人大气不敢出一口。陈令舒今天刚来，和谁也不熟，但人长得漂亮，性格虽说冷了点，但还算礼貌，A班人对她印象并不差。
只是这会没人敢说话。
陈令舒手上匆匆忙忙收着的伞尖端还一下一下滴着水，秒针转过一格，她像是终于喘匀气了，脚尖一转，安安静静地站到门边上去了。
折叠伞还握在手里，陈令舒就盯着大理石上被洇湿的那块痕迹，听着背后传来清晰流利的英文。
赵婧让人在外面站了十五分钟才进去，下课后，有跟陈令舒说过一两句话的想搭句话安慰下，见赵婧把人喊走了，立马又缩回了脑袋。
“转学生这回惨了，怎么刚好撞婧姐枪口上了。”
“有这功夫你还是担心自己成绩吧，婧姐可说了下月竞赛是全年级选拔，去不了小心你爸抽你。”
“滚滚滚，要你操心。”
裴应许就是踩着这波议论哀嚎进的教室，恰好看见赵婧后面跟着的那道纤细身影。
关曜正吊着脖子觑对面的办公室，见人来了，双手一撑坐上自己桌子：“你中午在游泳馆？”
裴应许点了下头。
旁边那张桌子整齐堆放着崭新的课本，已经用了一大半的笔记本翻到了新的一页，正记着赵婧讲的语法知识点，字迹跟印刷体似的。
裴应许从小学起就没人和他做同桌了，刚开始只是因为班上单出个人，他最高，自然而然坐最后。
初中的时候，有追他的女生特意开学第一天往他旁边坐，结果热脸贴冷屁股一周，第二周就向班主任申请，宁愿坐讲台边上去。
高中……纯粹是这人“名声在外”，都知道他脾气不好，长得帅但难追得要死，近水楼台先得月这种戏码在裴应许这完全没戏。
“那你肯定见着你新同桌了。”关曜笑道，又朝那桌子努了努嘴：“蛮有个性的，就是有点霉，刚好被婧姐抓迟到了，这会儿正被训呢。”
裴应许顿了顿，把书包往椅子那一丢，扫他一眼：“你让她来的？”
从小长大就这点好处，话说一半就懂什么意思。关曜嬉笑道：“我不是跟她开个玩笑嘛，谁猜得到今天婧姐吃火药了……”
见裴应许那表情，关曜就知道林子瑄说对了，最近还真不能触这位少爷霉头，“得得得，哥你别这样看我。等她回来我给她道歉，行了吧？”
-
课间上厕所的人并不多，其中一个水龙头被拧开，指缝里残余的脏东西被冲进了下水道。
陈令舒正用水弄湿衣袖那不小心弄脏的地方，忽然几张纸巾递了过来。
大多数时候，陈令舒会觉得校服穿在大家身上都一样，但偶尔又会感到微妙的不同。
说不上来是面前女孩精心护理过的头发，头顶看似普通实则价值数千的发夹，还是偷偷改短的裙摆。
总之，她一定是在任何场合都足够耀眼的那类女生。
“擦擦吧，你腿上也有沙子。”
陈令舒没有立刻接，林子瑄也不恼，只是很顺手地往她手上一塞，便转身和几个喊她的女孩一起走了。
-
第二天是周六，实中的高二勉强能喘口气。
陈令舒正准备出门，身后传来一道绵长的哈欠声，陈睿顶着一头杂乱的“鸡窝”，刚睡醒的双眼还没完全睁开。
扫到陈令舒卫衣口袋里露出的3——又要去网吧？
“喂，你真不用我……”
搬来之前家里电脑卖了，陈令舒上次去网吧就差点被几个小混混欺负。
要不是他和陈旭明在附近。
陈睿话头一转，换了句不咸不淡的：“……我今天在家。”
陈令舒抬眸，目光落在他脸上，带一点探究，没明白他的意思。
“……要睡一天，你别吵我啊。”
“……”
陈令舒低头穿鞋：“放心，我下完东西直接回学校，跟你打不上照面。”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靠。
陈睿烦躁地抓了抓脑袋上的“杂草”。
他特么的是要说这个话吗？
陈旭明第一次找的房子其实不在这块，就是因为陈令舒遇到危险那次，陈旭明觉得那块治安不好，又重新找了块片区。
这一片也是老小区，物价低，人和气，街道不算宽，胜在干净，走两步就是烟火气十足的小吃街，俩姐弟平时没时间做饭也方便解决。
陈令舒跟着导航找到最近的网吧，在一片狭窄的小巷里，门口就一块黑布掩着。
黑布一掀，一股淡淡的烟味混杂着敲击的键盘声扑面而来。
烟味是前台飘出的，电脑后露出一撮黄毛，手正快速地敲击着键盘，语气凶狠：
“后面后面，你压着他打啊，老子特么的刚刚不是提醒你了，傻逼你来中路。”
“……你好。”
“有事？”黄毛头都没抬。
“我想开台机子，请问还有吗？”
黄毛一周能见这么礼貌的语气的次数，估计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一抬头，女孩穿着一件干干净净的白T，还背着双肩书包，一看就是学生。
趁回城的功夫，黄毛找了个草丛躲着，掸了掸手里的烟灰：“有，跟我来吧。”
随后径直带着陈令舒去了角落那台。
“会开吧？”
“嗯。”
黄毛还惦记着他那游戏，临走前看电脑开机了，这才返回前台。
黑布再次被掀开，泼洒进来的光线映出一道修长的身影，少年个子快顶到门框，黑色卫衣闲散落拓，头戴式耳机随意地挂在脖子上，压低的鸭舌帽只露出了半张脸，看不清神色，但整个人带着游刃有余的松弛感，像是习惯了这种地方。
瞧瞧瞧瞧，这才是来网吧的样子。
黄毛飞奔过去手一勾，还没勾上人脖子就被躲开了。
裴应许：“把你烟扔了。”
“哎你小子没良心啊，这么久不来这副语气。”黄毛把烟丢旁边垃圾桶，又笑嘻嘻道，“你又不是没……”
裴应许懒得听他放屁，直接往前台旁边黑色扶梯那儿去。
黄毛还在后面跟着：
“你这段时间哪去了？亦哥可念你好久了，也不来看看兄弟几个。”
“忙。”
“上回路过你学校看你上榜了，小子照片挺帅啊，没丢人……”
“亦哥呢？”
黄毛就知道他来一定有事：“房间里开会呢，我去催催他？”
“成，我去前台等他。”
黄毛把钥匙丢给他：“那你替我守两分钟。”
陈令舒熟练地点开英语网站，这样的操作从初三坚持到现在，等待下载的功夫陈令舒切了个新的网页，想登下微博看看。
账号。
密码。
正要点击登陆，忽然，屏幕黑屏了。
？
陈令舒按了下鼠标，没反应。又尝试关机重启，还是没反应，一顿操作下来，十分钟过去了。
陈令舒第一次碰到这事，该不会是她哪儿操作不对把电脑弄死机了吧？
陈令舒叫住路过一送零食饮料的工作人员：“你好……这台电脑好像死机了，可以帮我看下吗？”
说出口的同时，心里开始计算着赔要多少钱，她手里的现在可不够，陈令舒握紧了座椅扶手。
那工作人员瞥了一眼，又往四周扫了扫，再看向这屏幕的时候有些古怪。陈令舒心更慌了：“我没乱动什么，就是想下载个英语听力。”
工作人员把手里的零食饮料往她旁边那兄弟送了过去，才说道：“……你等会，我叫人来看看。”
“谢谢。”
呲拉一声，旁边那兄弟撕开了手里的薯片，往她面前一怼：“要不？”
陈令舒正为电脑担忧着。
“……不用了谢谢。”
那兄弟瞟她很久了，打游戏时手压着枪眼睛就不时往她电脑上瞅，谁知道一屏幕洋文啥也看不懂。这地方老顾客多，还没见过谁来这学英文的。
“你那下的什么东西，真能提高英语？”
薯片碎掉了一座椅，陈令舒往自己方向挪了点：“嗯。”
“你给我也下点呗，我给我弟用，你那玩意。”那兄弟下巴抬了抬，视线落在键盘旁边那3上，“老师应该不会缴吧？”
粉色的3边缘已经被磨损了一些，但整体还很新，按键下还贴了个小兔贴纸，看出来爱护得很好。
陈令舒按到音频看了眼，果然还没下完：“不被发现就行。”
被这哥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陈令舒没注意到身后有一道脚步声靠近，更没注意到三十秒前，那一声响亮的“裴哥”。
只听见一道耳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疏朗冷淡的少年音：
“哪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