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如注，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灰濛濛的水汽之中。雨刷器在寒幽车子的前挡风玻璃上徒劳地左右摆动，视野依旧模糊不清。他刚结束一台临时加急的手术，疲惫感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车内的空调开得很足，隔绝了外界的湿冷，却也让空气显得有些沉闷。
他不喜欢雨天，尤其是这样的暴雨。湿滑的路面，模糊的视线，总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焦躁。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广播里正放着一首舒缓的钢琴曲，试图驱散雨夜带来的烦躁。寒幽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习惯性地轻按着太阳穴。他今晚喝了三杯浓缩咖啡，但依旧抵挡不住从身体深处泛起的倦意。
与此同时，苏嗅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积水中奔跑。城南废弃工厂离他刚才躲雨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他拦不到出租车，只能靠双腿。雨水早已将他浑身浇透，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有些生疼。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这些，心里只惦记着那只被困的小猫。
废弃工厂周围的路灯年久失修，大多已经不亮了，只有远处几盏昏黄的灯光在雨幕中摇曳，如同鬼火。苏嗅打开手机手电筒，微弱的光束在黑暗中艰难地开辟着道路。
“咪咪……小猫咪……你在哪里呀？”苏嗅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压低声音呼唤着，生怕惊扰到小家伙。
雨越下越大，风也开始呼啸起来，吹得路边的树木哗哗作响。苏嗅有些害怕，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又是这样的鬼天气，总让人心里发毛。但他一想到那只可能在某个角落瑟瑟发抖的小生命，就又鼓起了勇气。终于，在一堆废弃的铁皮桶后面，他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喵呜”声。
“找到了！”苏嗅心头一喜，赶紧跑过去。借着手机光，他看到一只浑身湿透、只有巴掌大小的黑猫幼崽，正蜷缩在一个破纸箱里，冻得瑟瑟发抖，叫声细若蚊蚋。
“别怕别怕，我来救你了。”苏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小猫连同垫在身下的几片还算干爽的破布一起捧了起来，迅速塞进自己怀里，用T恤包裹住，试图给它一点温暖。小猫在他怀里不安地动了动，发出几声细细的悲鸣。
“乖，马上就带你离开这里。”苏嗅轻声安慰着，转身准备原路返回。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远光灯突然从工厂的拐角处射了过来，晃得苏嗅睁不开眼睛。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脚下却因为积水和慌乱，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砖头。寒幽正驾车经过这个路口。这里本就偏僻，加上大雨，他以为不会有什么人。当那个顶着背包、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的模糊身影突然从黑暗中踉跄着向路中间扑来时，他瞳孔骤然一缩。
“小心！”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了雨夜的寂静。
寒幽猛地踩下刹车，方向盘下意识地向左打。然而雨夜路滑，车速虽已减慢，但巨大的惯性还是让车头无法完全避开。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苏嗅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左侧袭来，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左手手腕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他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小猫紧紧护住。剧痛过后，脑袋重重磕在地上，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寒幽的车子虽然避开了完全正面撞击，但车头右侧还是撞到了苏嗅，随后因为紧急避让和路面湿滑，车子失控地向路边一棵大树撞去。“咚”的一声巨响，安全气囊猛地弹出，狠狠地砸在寒幽的胸口和脸上。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剧痛从额头和胸腔传来，耳边是刺耳的嗡鸣声，眼前金星乱冒，随即也陷入了一片黑暗。
怀里的小猫在苏嗅失去意识前，似乎从他T恤的缝隙里滚落出来，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但很快被雨声淹没。
雨依旧下着，冰冷而无情。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撕破了雨夜。几名路过的夜班工人发现了事故现场，及时报了警和急救。
当医护人员赶到时，苏嗅躺在冰冷的雨水中，左手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脸色苍白如纸。他怀里空空如也，那只小黑猫却奇迹般地蜷缩在他尚有余温的腋下，瑟瑟发抖。寒幽则被卡在驾驶座上，额头有明显血迹，人也处于昏迷状态。
a市医院里。
消毒水的气味，是寒幽恢复意识后感知到的第一种东西。很熟悉，也很不喜欢。
他缓缓睁开眼睛，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白的天花板，以及悬挂在旁边的输液瓶。脑袋里像塞了一团浆糊，钝钝地痛着，每一次心跳似乎都会加剧这种痛感。他动了动手指，没有大碍，只是身体有些使不上力。
“寒医生，您醒了？”一个略显惊喜的年轻女声传来，是神经外科的护士小林。
寒幽偏过头，看到小林正关切地看着他。“我……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您出了车祸，轻微脑震荡，正在观察期。万幸的是，除了额头缝了几针，其他检查结果都还好。”小林解释道，“您已经睡了快十个小时了。”
车祸……雨夜，模糊的身影，刺耳的刹车声……记忆的碎片逐渐拼凑起来。他想起了那个突然冲出来的人。“被我撞到的人……怎么样了？”寒幽问道，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哦，那个年轻人啊，他左手粉碎性骨折，昨晚已经紧急做了手术，现在在骨科病房，术后情况还算稳定。”小林顿了顿，补充道，“听说是为了救一只流浪猫才不小心冲到路上的。真是个好心人。”
寒幽沉默了。救猫……他闭上眼睛，试图压下脑海中混乱的思绪。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撕裂般的疼痛毫无预兆地从他的左手手腕处传来，清晰而剧烈，仿佛骨头被人硬生生掰断了一般。
他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左手。完好无损，连一丝划痕都没有。可那股钻心的疼痛却真实得可怕，甚至让他额头渗出了冷汗。
“寒医生，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小林被他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没事。”寒幽蹙眉，那股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点残留的幻痛感。是脑震荡引起的神经错乱吗？他想。
与此同时，骨科307病房。
苏嗅在一阵阵的抽痛中悠悠转醒。麻药的劲儿过去了，左手手腕处被石膏固定着，但那骨头里传来的酸胀和刺痛还是让他忍不住哼哼唧唧。
“嗅嗅，你醒啦！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苏嗅妈妈正守在床边削苹果，一见儿子睁眼，立刻扔下水果刀扑了过来，满脸担忧。苏嗅爸爸也赶紧凑上前。
“妈……爸……”苏嗅声音虚弱，嘴唇干裂，“手……好疼啊……”
“医生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还是粉碎性骨折，肯定疼的。忍着点，妈给你炖了排骨汤，一会儿喝点补补。”苏嗅妈妈心疼地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嗯……”苏嗅有气无力地应着。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头痛，不是那种外伤的痛，而是像有人用锤子在他脑袋里敲打一样，沉闷而持续。
苏嗅妈妈看他脸色不对，赶紧问：“怎么了嗅嗅？是不是头也疼？医生说你也有点轻微脑震荡。”
“嗯……是有点……”苏嗅含糊道。
很快，苏嗅妈妈递过来一碗香气扑鼻的莲藕排骨汤，刚入口，一股淡淡的莲藕香混着排骨的浓厚肉香在舌尖弥漫开。然而，下一秒，一种强烈的、近乎令人作呕的苦涩味道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瞬间覆盖了他口腔里所有的味觉！那苦味浓烈得像是直接吞下了一整颗黄莲，还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药味。
“噗——咳咳咳！”苏嗅一口汤全喷了出来，呛得惊天动地，“这……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苦！”
苏嗅妈妈和爸爸吓了一跳：“苦？没有啊，就是普通的排骨汤啊。”苏嗅妈妈甚至自己尝了一口，“不苦啊，嗅嗅，你是不是味觉失灵了？”
苏嗅简直要哭了，他使劲用水漱口，可那股苦味还是阴魂不散地盘踞在他的舌根。他确信自己刚才尝到的汤绝对不是这个味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在神经外科的VIP病房里，寒幽刚喝下一口护士特意为他准备的无糖提神黑咖啡，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肉汤的味道呛住了。那味道如此真实，仿佛他嘴里含着的不是咖啡，而是味道浓厚的排骨汤。他愣在当场，再看向手中的咖啡杯，里面深褐色的液体依旧散发着醇厚的苦香。
“幻觉……一定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寒幽低声对自己说，脸色却有些凝重。他行医多年，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的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