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两人都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出现在了餐厅。气氛比昨晚更加凝重和尴尬。苏嗅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哪个动作不小心碰到寒幽。寒幽则全程板着一张脸,散发着“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强大低气压。
早餐是寒幽准备的,两份一样的鸡胸肉,西兰花,藜麦饭……苏嗅看着那盘几乎没什么油水的“草料”,脸都绿了。他是个无肉不欢,尤其钟爱各种高热量甜品的人。
“寒医生……没有别的选择吗?比如……红烧肉?炸鸡?”苏嗅可怜巴巴地问。
寒幽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冷淡:“你的手伤需要清淡饮食,我的工作需要保持最佳身体状态。这是最优选。”
苏嗅无法反驳,只能苦着脸,味同嚼蜡地吃着那份早餐。苏嗅发现,他不仅能尝到自己嘴里食物的味道,还能模糊地“品尝”到寒幽那边味蕾感受到的……味道。
只要寒幽那边情绪稍微有点波动,或者吃了什么、闻了什么,他这边立刻就能“现场直播”。
苏嗅欲哭无泪。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寒幽自然不知道苏嗅此刻丰富的内心活动,他只是觉得今天的藜麦饭似乎不太一样?
终于,在连续接受了几天寒幽做的饭菜的荼毒后,苏嗅忍无可忍了!
“寒医生,”这晚,客厅,苏嗅鼓起勇气开口,“我……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端坐在沙发看刊报的寒幽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他能感觉到苏嗅此刻内心深处的强烈怨念,一种……想要“揭竿而起”的冲动。
“咳咳……我的意思是,关于吃饭的问题。”苏嗅清了清喉咙(绝对不是因为被寒幽瞪了一眼而紧张)他开始喋喋不休地说“我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经常麻烦你做饭給我吃,我会过意不去,所以我也想回請你而已,我做飯真的很好吃喔…”
“你会做饭?”寒幽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怀疑。在他看来,苏嗅这种看起来大大咧咧、生活细节上处处透着“不讲究”的人,似乎和“会做饭”这三个字,扯不上什么关系。
“当然了!”苏嗅立刻挺直了腰杆,拍着胸脯保证(没受伤的那边),“保证色香味俱全,而且……而且我还可以做得非常清淡,非常健康,绝对符合您的……养生标准!”他生怕寒幽不信,又补充道:“真的!不吃可能會後悔哦!”
寒幽沉默地看着苏嗅,眼神中依旧带着审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苏嗅此刻内心的那份自信和一丝小小的紧张。想起了这几天,通过感官共享,感应到苏嗅在面对自己做的饭菜时,所传递过来的发自灵魂深处的嫌弃。或许,换换口味,也并非坏事。如果苏嗅做的饭真的难以下咽,大不了再自己做就是了。
最终,在苏嗅再三保证会严格控制油盐糖的用量的前提下,寒幽以一种“姑且一试”的态度,批准了苏嗅的“厨房使用权”。
得到了“御批”的苏嗅,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冲冲地钻进了那个堪比手术室般洁净的厨房,开始了他的“大展拳脚”。他从冰箱选了几样寒幽之前买好的食材:一条鲜活的鲈鱼,几颗饱满的番茄,还有一些翠绿的青菜。切菜、调味、点火、翻炒……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透着一种与他平时大大咧咧形象不符的熟练与专注。
很快,一股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带着食物天然香气的味道,开始在公寓里弥漫开来。不再是雪松与消毒水的味道,而是酱油在热锅中蒸腾出的醇厚,蒜末被热油爆香的浓郁,以及鱼肉在蒸汽中逐渐释放出的鲜甜……
鼻腔里第一次被这种属于“家”的、带着浓郁烟火气的味道所占据,这种感觉……很奇妙,也让寒幽有些……分神。
不知过了多久,当苏嗅将一盘色泽诱人的清蒸鲈鱼、一碗金黄鲜亮的番茄炒蛋和一碟翠绿欲滴的蒜蓉青菜,小心翼翼地端上餐桌,准备去叫寒幽吃饭时,却发现客厅的沙发上,蜷缩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寒幽竟然……睡着了。
他蜷缩在沙发上,平时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额发,有几缕凌乱地垂了下来,遮住了他紧蹙的眉头。或许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压力太大,又或许是这满屋的食物香气让他卸下了一些防备,此刻的他,看起来不再像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医生,反而像一只……疲惫的小动物。苏嗅脑海里下意识的出现盘旋着身体睡觉的冰冷的白蛇…随即晃一晃脑袋将脑海里的画面驱散开来……他最怕蛇了!
苏嗅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他走到沙发边,看着寒幽那张在柔和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的睡颜,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靠近寒幽,在他耳边轻声呼唤:“寒医生?寒幽?饭做好了。”
寒幽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刚睡醒的他,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当他的目光聚焦在苏嗅脸上,四目相对,那丝迷茫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清冷和警惕。
“我……我刚叫你,你都没回应。”苏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迅速拉开了距离!小声说道,“饭……饭已经做好了。”
气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而变得有些……微妙和尴尬……
寒幽坐起身,倦意还未完全消散,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当他走到餐桌旁,看到桌上那几道色香味俱佳的家常菜时,即使是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也不由得微微柔和了一瞬。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肉送入口中。那股清淡却不失鲜美的味道,瞬间在味蕾上绽放开来。
“怎么样?”苏嗅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像个等待老师表扬的学生。
寒幽放下筷子,沉默了几秒,然后用他那一贯平淡的语气,给出了评价:“……好吃。”
虽然只是“好吃”两个字,但苏嗅却从寒幽那几乎没有波动的声线里,以及通过“联接”感知到的、对方此刻内心深处那份对食物的真实认可(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感)中,读懂了这两个字背后隐藏的含义——这绝对是高度赞扬了!
苏嗅得意地咧嘴笑了起来,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而寒幽,在品尝着这些久违了的、带着人情味的家常菜时,心中也泛起了一丝微妙的、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这种被人照顾饮食起居的感觉,对他而言,是陌生的,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些许温暖的体验。虽然他依旧抗拒这种被迫的“联接”,但此刻,他对这个闯入他生活的陌生人,似乎少了一丝排斥……
……………………
自从苏嗅成功接管了厨房大权,寒幽公寓里的伙食水平,便如同坐上了火箭一般,直线飙升。而负责采购食材的任务,则一齐理所当然地落在了两人身上。
于是,每周一次的“超市采购日”,便成了两人被迫同居生活中,一项固定且少有的互动。
这天傍晚,寒幽开车载着苏嗅,来到了附近一家大型连锁超市。超市里人来人往,充满了各种食物的香气、促销的吆喝声以及孩子们的嬉笑打闹声,苏嗅则像一只刚被放出笼子的小鸟,熟练地穿梭进周围热闹的人群。
寒幽则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推着购物车跟在苏嗅身后。只见苏嗅严格按照寒幽列出的清单,精准地在各个货架间穿梭。他挑选食材的眼光,毒辣得堪比经验丰富的老饕。哪块肉最新鲜,哪个应季水果最甜,哪捆蔬菜是刚采栽上架……他似乎都了如指掌。
寒幽跟在苏嗅身后,每当苏嗅认真挑选食材后,从他手里接过,然后放进推车。
就在将食材放进推车里的空档,他的味蕾,突然被一股强烈的不属于他主观意愿的、对某种高糖高油食物的渴望所占据。
苏嗅被一阵浓郁的、甜腻的香气吸引了过去。那是超市烘焙区新出炉的巧克力可颂面包,金黄酥脆的外皮上,点缀着融化的巧克力酱,散发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
苏嗅的口水差点没流下来。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望着那些可颂。
寒幽转过头,顺着那股“渴望”的源头望去,果然看到苏嗅正站在烘焙区,对着一堆巧克力可颂,露出一副垂涎三尺的表情。
寒幽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他推着购物车,朝苏嗅走去。
“清单上,没有这个。”寒幽开口,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冰冷而缺乏感情。
“呃……我知道。”苏嗅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就是……看看,看看而已。”寒幽那边,或许也感应到了他对巧克力可颂好的渴望,这让他有些窘迫。
寒幽沉默地看了他几秒,突然伸出手,从货架上拿起几个独立包装的巧克力可颂,扔进了购物车里。
“!”苏嗅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寒幽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推着购物车,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收银台。
苏嗅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追上寒幽,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惊喜“寒医生,你……你真是个好人!”
寒幽没有理他,但苏嗅却清晰地感觉到,通过那无形的链接,从寒幽那边传递过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无奈”和“纵容”的情绪。看着购物车里的可颂,苏嗅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洁癖、龟毛、不近人情,但似乎……也并非完全的冷血动物?
采购完毕,回到公寓。苏嗅哼着小曲儿,心情愉悦地开始准备晚餐。而吃完饭后,不可避免地,又到了“谁来洗碗”这个环节。
最初,苏嗅是主动承担洗碗任务的。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那套干净洗碗标准,在寒幽这位“洁癖晚期患者”面前,简直就是“不堪一击”。
每一次苏嗅洗完碗,寒幽都会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目光锐利地端详苏嗅自认为已经洗得“锃光瓦亮”的盘子,片刻后,被他精准地指出盘子边缘残留的一丝油渍,或者杯子内壁上残留的水垢。
然后,寒幽便会一声不吭地戴上医用级别的白色乳胶手套,从苏嗅手里接管洗碗槽。
苏嗅只能站在一旁,无奈地看着寒幽以一种近乎进行手术般的严谨和专注,重新清洗那些在他看来已经“完美无瑕”的碗碟。
苏嗅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灯光下寒幽专注洗碗的侧影,突然有些……看呆了。
他发现,这个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苦大仇深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男人,认真起来的样子,竟然……有那么亿点点……帅气?
他的鼻梁很高挺,下颌线清晰而流畅,嘴唇的形状也很好看,只是平时总是抿得紧紧的,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此刻,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有几缕垂了下来,柔和了他脸部过于凌厉的线条,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审视和挑剔的眼睛,此刻也因为专注而显得格外深邃与沉稳。
“啧啧,”苏嗅在心里暗自感叹,“这家伙,不去搞家政,真是屈才了!不对,就他这洁癖程度和这副一丝不苟的架势,至少也得是个顶级家政公司的王牌管家级别吧?虽然……他在当医生这方面的天赋,可能……也确实不错?”
很快,所有的碗碟在寒幽那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的精心打理下,变得光洁如新,厨房的台面也被清理得一尘不染。
苏嗅看着眼前这焕然一新的厨房,以及那些闪闪发光的碗碟,由衷地感叹道:“寒医生,您这技术,简直了!不去开个家政培训班,都可惜了!”
寒幽摘下手套,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走出了厨房。但苏嗅却从他那微微上扬的嘴角(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以及通过联接传递过来的、那份维持“秩序”而产生的、细微的满足感中,读懂了一切。
从那以后,洗碗这项“光荣”的任务,便顺理成章地由寒幽负责了。而苏嗅,也乐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