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静的家离学校不远,走路十五分钟就能到。晋静平日都是一个人住,父母都去别的城市打工了。
晋静与父母的感情很深,从小她就和父母一起奔波在各个城市,做饭店生意。
晋魏远是晋静的爸爸,她妈叫简薇,都是同一个农村出身。父亲一家和母亲一家很早就定了娃娃亲,幸亏父母也是童年的玩伴,而且两人的性格也很合得来,这才免于被封建社会的陋习毁掉一生。
晋静父母的学历都不高,但都很有见地。他们深知农村的教育水平是远远比不上城市的,所以他们两人便为了晋静的前途,不顾双方长辈们的反对,拼死拼活都要到城市里面来为晋静找学校,绝对不让晋静在农村里耽搁时间。
那时,晋静才五岁,就与父母一起在异乡飘摇。他们搭乘朋友上城市做生意的货运大卡车,在夜晚动身,向梦想与希望奔去。
傍晚的农村弯月高挂,像被洗过的天空还余下了一丝蓝调,让天空染上忧伤。星辰的辉光照进了被简薇抱在怀里的晋静眼中,这是她对自己的老家农村最深刻也是最后的印象了。
深秋带来了雨丝风片,交替地在晋魏远和简薇的脸上贴花,睡在简薇怀里的晋静被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在安稳的梦中徘徊。
他们在这个城市里兜兜转转,与一个又一个的路人问青石巷处在何方,这是他们依靠自己不多的人际关系找到的好去处。
青石巷离学校不远不近,更重要的是租金也能接受,这里就是晋静要生活十几年的地方了。
这是一个五、六十平米的小房子,两间卧室,一个不大的客厅兼餐厅和厨房。晋静的卧室里有一个小桌子可供写字,床靠着墙,不大,但很舒适。
刚刚搬到这边的两口子人生地不熟的,想着在这边没有朋友和熟人的话做什么事情都束手束脚,不太方便。两口子一合计,就在当天下午提了一些从老家带来的鸡和鸡蛋当做伴手礼,拜访了对门的邻居。
太阳还没落下,巷子就飘起了袅袅炊烟。晋家夫妇带着小晋静敲响了邻居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个夫人,在围裙下穿着素雅干净的白色长裙,看着非常年轻。但她的举止和修养都非常得体,肯定是出身在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
刘阿姨——这是晋静对那位夫人的称呼。
那天是中秋节,雨后的夕阳被抹地锃亮,照在光滑如镜的青石板上,石板将黄昏反射,为人间这重要的一天带来些许温暖。
刘阿姨并没有看晋家夫妇带着廉价的伴手礼和穿着朴素,一副农民打扮的样子就将一家三口拒之门外,在知晓他们是刚刚搬到对门的邻居后更是笑颜如霁月光风,热情地邀请还没煮饭的他们来共进晚餐。
简薇不好意思地说:“这不太好吧,今天是中秋节哩,中秋应该跟家人吃团圆饭吧。”
刘阿姨听了,和煦地笑道:“吃过了这顿饭不就是一家人了?我们一家只有三口人,正好加上你们家三口才为叫团圆呐,逢年过节的,热闹点才好啊!”
晋家夫妇被刘阿姨说服了,随后便进到了刘阿姨的房子里来。
刘阿姨说她的丈夫姓郑,叫郑柏州,夫妻两是做钢材生意的,正好赶上了国家向市场经济过渡的初期,又因为全国各地对钢材的需求都很大,所以赚了点小钱。
说着,她就将一家子领到餐桌上坐下,然后便把同样在厨房里忙活的郑先生拉了过来与晋魏远,简薇和晋静见面。
郑先生先把手在围裙上擦拭了几下,之后再伸出自己的手掌与三人一一握手,礼貌地说着“你好、你好……”晋静的小手被轻捏了一下就被放开了,这让五岁的晋静第一次与除了父母以外的人产生好感,单纯的晋静当时只是觉得,郑叔叔应该是个好人吧。
“潼潼,准备吃饭了哦,快出来,今晚我们家有客人!”刘阿姨向一个卧室喊道。
卧室门咔嚓一声打开了,跑出来一个比晋静小了一点的男孩,他跑到妈妈身边,用迷茫的漂亮眼睛望着晋静一家,然后甩着妈妈的手问:“他们是谁啊,妈妈?”
“他们是我们的新邻居,这是晋叔叔,这是简阿姨。”
“晋叔叔好,简阿姨好!”
男孩显然很聪慧,不用提醒就对长辈打了招呼。刘阿姨继续说道:“这里还有一个比你大一点的姐姐,你们两个一起玩好不好呀?”
男孩把目光投向短发女孩,露出自己缺了两颗大门牙的灿烂笑脸,笑着说:“我叫郑舒潼,你叫什么呀?”
“我叫晋静。”晋静小声回答道。
………………
桌上摆满了丰盛的晚餐,暖色调的吊灯将中秋节的气氛完美地烘托出来。两家人其乐融融,边吃饭边交谈,各自讲着各自的故事。
郑柏州问晋魏远为什么想到从农村搬到城市来住时,晋魏远先将杯中酒喝完后才回答说是为了晋静的学习前途。郑叔叔和刘阿姨都很惊讶,他们不曾想一个农村家庭愿意为了孩子的学习而不顾自己在农村拥有的一切,来到半生不熟的城市生活。但他们也更多佩服晋魏远和简薇的勇气。
谈及郑先生和刘夫人做的钢材生意的时候,听到那巨大的经济效益和利润后,晋魏远和简薇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羡慕他两人的同时,也抱有一丝丝的无奈。
……………
两家人便是这样相识的,而且由此开始,双方隔三差五地就到各自的家里去吃饭,聊天。几年下来,两家人越来越像是一家人了。
郑叔叔因为更喜欢小女孩一点,但自己又没有女儿,所以特别喜欢晋静的他将晋静当做自己女儿看待,晋静也把郑叔叔和刘阿姨当做干爹干妈。晋静在郑先生的帮助下,上了这个城市最好的小学,初中,晋静也没辜负父母的期望和郑叔叔一家的努力,在中考中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成功上到了这个城市最好的高中。并且在这个高中里,晋静也是出类拔萃的。
但是好景不长,上了高中后的一个月,晋静家就发生了大变故。那就是晋静父母的离家。
晋静记得很清楚,那时一个闷热的傍晚,被黄色的云包裹住的天沉沉地压下来,大风卷起的树枝树叶在空中飘舞,鸟儿低飞,像是上天随时都要降下神罚一样压抑。
下了课的晋静和郑舒潼一起跑回家,他们靠以往的经验就知道,这样的天气出现就会预示着磅礴大雨将会在不久就洒向城市。
今天晚上两家人要一起到晋静家里吃饭,所以两人直接跑到了晋静家门口。晋静拿钥匙开了门,两人蜂蛹而入,但没看到双方的家长们围坐在餐桌周围的景象,唯一符合今晚两人期待的,只有餐桌上一点未动的丰盛晚餐。
晋静跑到父母卧室里找,没人。推开自己卧室的门找,还是没人。但晋静在自己的书桌上找到了一封信。
信封上是晋静熟悉的蹩脚字迹,上面写着:晋静收。那是母亲简薇的亲笔信。
晋静茫然地打看信封,里面有三张红色的钞票和一封信。
信上写到:“晋静,我和你爸去别处做生意了,不为生计奔波的你不知道近几年我们饭店生意的不景气。信封里有三百块钱,是这个月的生活费,以后每个月你干爹都会给你一百块当做生活费,不用担心,我们会还给他的。
你日常就多吃点,千万别饿着自己,我和你爸这次去外地找钱,在找到钱之前很难再回来看你了,除非是真有急事的话,就给我们打电话。
如果你实在是想我们的话,就忍着,你也是大女孩子了,是该学着点自己生活了。最后的最后,还是要叮嘱你的学习,我们不在的时候学习不要松懈了哦,可以的情况下,再帮助一下潼潼吧,要知道,只有学习才是出路。加油,我们会想你的!
————爱你的爸妈
硕大的泪水一颗接一颗落在了信纸上,,那一张一百元的钞票被手捏地皱巴巴的,暖色的灯光和饭菜的余温像是在等待着已然迟到的温馨,但它再也不会再敲响晋静的心扉。
郑舒潼呆呆地站在晋静旁边,想尽自己所能去安慰晋静,但又不知怎么开口。他就那么干站着,看着晋静瘫坐在地上低头抽泣的身影。直到郑叔叔和刘阿姨的到来才结束了这荒谬的现实。
晋静已然忘记了那天晚上自己是怎么度过的,好像自己在读完信后就陷入了痛苦的沉睡当中。蜷缩在床上,看向漆黑的屋顶,小小的房子中已感受不到往日的温度,听不到已经听腻了的言语,只余下窗外暴雨倾盆而下而激荡出猛烈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