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悲春怀年 > 悲伤洄游出笼
    郑舒潼最近感到很奇怪。说不上为什么,他总是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像是鬼上身了一样。但是一出了校门,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消失了。

    “莫非不是有女孩看上我了?”郑舒潼在和晋静说了他奇怪的感受后推断道。

    晋静白了他一眼,蹲下来抚摸郑舒潼家的狗———梅森

    梅森是郑舒潼在小时候捡回来的小母狗,有一身白金色的毛发,但是美中不足的是,梅森被捡回来时,它的眼睛就瞎了一只,和另一只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形成鲜明的对比。但是梅森每天都在吐着它的舌头,向我们笑着,很开心的样子。

    梅森那只瞎了的眼睛是花白色的,会经常流下莫名的眼泪,仿佛就是一个受了大委屈的孩子在用咧嘴笑来极力地掩盖被欺负的现实,但眼泪却出卖了他。

    懒散,宁静的下午,久违的暖阳冲破温度的封锁,照地晋静眯起了眼睛。小狗随男孩在草地上奔跑,女孩试图用铅笔将这轻松美好的下午在画板上定格,无奈自己的画技还是没有长进,就索性加入到疯狗和人的游戏中去。

    最后两人一狗,一起躺在了染上了黄昏的草坪上,累的筋疲力尽,也累的很开心。

    蒲公英的白絮飘飘荡荡,被吹向空中,风载着它们与旁边的河流一道,徐徐远去。

    狡黠的郑舒潼想出了一个捉弄梅森的好主意,他让晋静假装蒲公英是好吃的,撺掇梅森吃下着毛茸茸像棉花糖的球。不料,梅森真吃了下去,整个蒲公英只剩下绿色的小枝被留在了梅森嘴外。

    接着,梅森就开始打喷嚏,咳嗽,白絮从它的鼻子和嘴里窜了出来,然后梅森就被一群烟雾包围了脑袋,弄的身都是。

    晋静和郑舒潼笑得前仰后合,因为梅森这个糗样像是一个老烟杆在抽烟一样,但从烟中露出来的却是个狗头,真像一个烟中恶鬼。

    这个周末,这个下午,被郑叔叔的电话按下了暂停键。

    郑叔叔在电话里郑重其事地说,今天晚上有一个重要的饭局,晋静和郑舒潼也要来参加。

    本来打算再去河里洗会儿脚的郑舒潼打完电话后就拉着晋静向预订的餐厅赶去。

    这是一个雅静私密的餐厅,虽说坐落于市中心,餐厅走出大门一拐角就是人山人海的步行街,但是唯独此地幽静雅致,很是难得。

    餐厅的建筑是中式风格,每一个包间都是一个小型的四合院。天井众多,你站在院中抬头观天就见一片四四方方蔚蓝图景。

    晋静和郑舒潼走进一个又一个的天井中,又从一个又一个的天井里出来,拐弯抹角数次后,终于在庭院深处的“竹簧亭”前停住了脚。

    这“竹簧亭”在小湖的湖心中立足,通向亭子的石桥甚是曲折,晋静隐隐看见亭中有两男一女,是郑叔叔和刘阿姨,还有一个比较眼熟的中年大叔,看起来好像在哪儿见过。

    郑舒潼在离亭子还有十余步的时候终于认出了那个看着不像陌生人的陌生人,他低头向晋静说:

    “他是我们学校的校长,你搞忘了?开学的时候他还在主席台上做过演讲呢,我说怎么有点面熟地样子。”

    “这谁记得清楚啊,都过了整整一年了!”

    两人走到凉亭里,郑柏州对郑舒潼和晋静说道:

    “儿子,小静,这位是你们学校的陈校长,还记得吧。”

    “陈校长好!”

    “哈哈,郑同学,晋同学,你们好啊。”陈校长和蔼地笑。

    “今天呢,我约了陈校长在这里吃饭,就是为了聊你们俩下周分班的事情的。”

    “什么?!”郑舒潼惊叫道。

    旁边的晋静也一脸错愕,她以为分班都还有一两个月才会到来,没想到就近在咫尺了。

    “是的,下周就要文理分班了。所以,两位同学想好了选哪科了吗?”

    晋静想都没想就率先回答:“我选文科。”

    这是晋静早就想好了的,父母也尊重晋静的选择,同意她选自己喜欢的科目。

    郑舒潼却在那里犹豫起来,他先是为难地看了一会儿父母,之后自己低着头,双手都紧捏着拳头,看起来非常挣扎。

    “我……想选文科。”郑舒潼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郑柏州和刘夫人不再存有轻松愉快的表情,他们的脸上摆满了疑惑。郑柏州质问道:“儿子,我们不是说好了选理科了吗?你看,现在的社会上赚钱的工作基本都是理科才会涉及到的领域,你如果以后想追逐自己的梦想,过上舒适的生活,你就得有个薪水高的工资…………”

    “我知道的父亲。”郑舒潼把郑叔叔的话打断后他说,“我明白你们对我是最好的,让我选理科也是为了我的未来能过上好日子。但是,我现在长大了,也是一个大小伙子了,从小就没有做过选择的我今天能否自己做选择呢?”

    在郑舒潼小时候被父母拉去学跳舞,当时郑舒潼还小,看见舞蹈室有很多漂漂亮亮的姐姐妹妹开心极了,他很快就和女孩们打成一片,女孩们也很喜欢这个眼睛大大的小男孩,上完课后,他就会收到来自各个女孩各式各样的小糖果。虽然课上流下的汗水很咸很苦,但是有这样的糖果在课后等着你,哪个男孩不会为了这几块女生送的小小糖果而坚持下去呢?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郑舒潼变成了一个帅小伙,他初中成绩本来就很好,很讨女生喜欢。但自从初中班上的同学们知道郑舒潼会跳舞后,男生们就开始嘲笑他。

    “一个大男人学什么跳舞?娘腔腔。”

    本来郑舒潼对这些言语并不在意,但是当他发现自己最好的兄弟也在和其他人一起蛐蛐他的时候,郑舒潼对跳舞的态度就变得无比的厌烦了。

    他回到家后,让爸爸妈妈退掉跳舞的课。这是他第一次违背父母的意愿,以为和善温良的父母会同意他的提议,但结果违人所愿。

    “既然钱和时间都花在了跳舞上就要坚持下去。”这是郑柏州的原话。

    郑舒潼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有让父母松开这个口。那天晚上,他坐在空无一人的秋千上嚎啕大哭,从黄昏到黑夜,这凄厉的背景音乐从来没变。可能是想到回教室又要遭受同学们的嘲笑,也可能是父母不支持自己的态度,但他只是觉得,最期待的小糖果今后不会再好吃了。

    哭声久久回荡在游乐园,童年不过是被浮华装饰的笼中之雀。

    陈校长开口了:“郑同学,既然你想选文科,那我问你,你文科方面的成绩如何?选科不能只顾自己的想法,还要跟现实相匹配啊。如果你的文科成绩不错的话,那选文科我是十分赞成的,但若你文科成绩实在不好的话,那………”

    郑柏州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平淡地说:“陈校长说得对,学文科是要靠天赋的,你看看你的成绩吧,相比于小静,小子你差远了,你要对自己的实力有个了解,不能只是一时兴起。”

    晋静听到这里有些无奈,其实郑舒潼文科和理科都不太好的啦,为什么非要强迫人呢?

    郑舒潼低着头,默不作声。

    始终没有说话的刘阿姨走到郑舒潼身边,双手握住儿子的手,好言相劝:

    “儿子,虽然在以前我和你爸都让你学一些你不喜欢的特长,但是技多不压身啊,这是自古就传下来的道理,你自己不也在显摆自己的围棋能够让你赢过小静吗?这就是这些才艺的好处啊!学的都是些好的才艺,都是在为你好啊。”

    郑舒潼双眼渐渐地红了,他抬起头看着自己尊敬的母亲,像是夕阳被打散在充满水雾的眼眶里,装载各种情绪,有不甘,有委屈,有无奈。

    “所以,我还是要选理科对吗?”

    刘阿姨不置可否,就那样平静地看着已经变得很高很大的儿子,眼神沉静地像是一滩水银。郑舒潼的人生被放进了棺材,这滩水银将棺材永远浸泡在无尽黑暗的地底,是永远无法冲破的屏障。

    郑舒潼有些无力地说:“妈妈,我希望在这之后我自己的事能够自己做主。你们已经帮我决定了太多。”

    说完,郑舒潼就起身走出了凉亭。

    “我去跟着他。”晋静自告奋勇,想着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留下身后的校长和郑叔叔,刘阿姨。

    晋静不假思索地就跑到了她和郑舒潼待了一下午的蒲公英草坪,她知道这是郑舒潼最喜欢来的地方。

    太阳已然下山,月亮在河流的尽头升了起来,男孩的身影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漂泊不定,他看向水中的自己,默默地流泪。眼泪滴入了汩汩河流里,却激不起一丝一毫的浪花,他想就此睡去,睡到河床里,飘向未知的远方。

    有时,晋静会觉得郑舒潼和他的狗梅森挺像的。平时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最喜欢大笑,露出自己整整齐齐的大白牙,很开心的样子。

    但他们也都会时常流下莫名的眼泪,仿佛就是一个受了大委屈的孩子在用咧嘴笑来极力地掩盖被欺负的事情。

    但眼泪却出卖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