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往往在不经意间改写。
2025年4月7日清晨,周妧回到出租房,将自己甩到床上。
——
睡了一觉,时间好像过了很久,起码天都黑了。
身上和心里的双重疲惫感提醒我,我应该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只是如往常般,在睁开眼后便忘了梦里的内容,睡了太久,嗓子比冬天干裂的塑胶管子好不了多少,阵阵发干发疼,还有恶心的甜味泛上来。
我适应了一下昏昏沉沉的脑袋,下意识去摸手机,却发现余光中纳入了一道人影。
这是个极瘦的女人。
细长的颈没入浆洗得软白的衣裳,广袖长裙,此时正看着我,死气沉沉的,像是纸扎成的人。
这种撞鬼的情况,大概人遇到了都会害怕。
但我除外,谁让我还有三个ppt,五份汇报总结,十二张报表,以及六个纠缠不清的前男友没处理。
等等,是六个还是十六个来着。
世界上如果有一类人最怕死亡和贫穷,那也绝不会是我。
某种意义上,我周妧也非贪生怕死之辈。
她向前走了半步,裙摆晃动,破旧的粉红绣花鞋若隐若现。
……糟糕,我怕了。
胆小和钱不一样,胆小就像海绵里的水,不用怎么努力就能挤出一大堆。
我缩成一团,“你别过来!”
她倒没什么要伤害我的意思,还听话地后退一步。
忧郁的目光被担心填满。
“美人,您怎么了,是睡迷糊了吗?”
我警惕地盯着她:“你套近乎的方法真的太老套了,谁派你过来吓我的,是Malloy还是Ran,是姓齐的还是姓覃的?”
“美人您在说什么?”她紧张道,捡出能听懂的那几个字回答,“是,周将军派我跟着你的。”
我在大脑里挑挑拣拣了好一会儿,“……周江军?哪个周江军?”
我就认识个叫孟江军的,好像是Malloy的私人助理,在我和Malloy打得火热的时候勾搭到一起的。
后来被我甩了。
两个都是。
听完我说的话后她肉眼可见的慌了,快走几步到床边拉着我检查,我也慌了,拼命挣扎。
突然,她开始扑腾着向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
“来人啊!美人疯了!”
我伸手悄悄在床上摸索,指尖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倒还趁手,也不知道是什么就把它丢了出去,准头不错,正好打中这个陌生女人,她尖叫一声晕了过去,但是床头的半截蜡烛也被扑灭,屋内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这一定是场绑架,到底是谁报复我。
算了,还是先溜出去再说吧。
黑暗中刚走两步,我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砰”地一声摔在地上,我摸了摸头上瞬间鼓起的大包,天旋地转中疼痛后知后觉地泛起,我扯开嘴角,骂了两个脏字。
然后也晕了过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幽深的漩涡中白茫茫的光亮一点点渗透。
“美人,美人……”
由远及近的声音海浪般打在耳膜上,头皮上的钝痛愈发清晰,我猛地哆嗦了一下,在坠落感中睁开了眼睛。
天亮了。
我还活着,只是晕了一夜而已。
情况不会更糟了,我安慰自己。
昨天的那个怪异女人跪在地上,盘起的长发散乱了一半披在肩头,脸颊还带着未褪去的青涩,约莫十八九上下,额头有一块破皮。
“奴婢该死,求美人恕罪。”
我:“你是谁?”
她又开始哭哭啼啼。
“回美人的话,奴婢是绿柳。”
“……奴婢?”
我甩了甩阵阵发晕的脑袋,注意到这个不同寻常的称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间拉回到昨天——
我已经躲在出租屋里吃了三个月的泡面加外卖,到了多看一眼都会吐的程度。
好想去路边搓顿烧烤啊,可是万一被那个疯男人逮到……
我摊坐在沙发上,看着墙皮脱落的屋顶,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
最后,嘴馋战胜了一切。
我带上帽子口罩,乔装打扮一番,拎着两大袋垃圾出门。
我左脚刚踏出小区大门,一辆黑色宾利打着灯从街道另一头拐了过来。
它行驶的很慢,与郊外破败混乱的垃圾街格格不入,引得路人频频惊叹,回头率极高。
只有我脚趾扒住拖鞋,将迈出的脚收了回来,姿态猥琐地绕远跑到一围墙铁栅栏被掰弯的缝隙处,深吸口气准备钻出去。
“周妧。”
我屁股还停在半空,战战兢兢地回头。
本该在车里的男人凭空出现,他指间夹着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我收紧抓着铁杆子的手。
男人耐心告罄,丢掉烟头,手工定制的牛津皮鞋在上面碾过,火星变为灰烬。
“下来。”
“长弈的人也在找你,你该清楚落到他手中的代价。”
淦啊!七寸被捏住了。
我从墙上跳下来,悄悄打量他的脸色,可惜他惯来深沉,极少讲情绪写在脸上。
“我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什么?”他扯了扯唇角,神情愈发冷淡,“不是故意玩弄了我的侄子?还窃取了他的机密文件卖给他的对家。”
“你已经犯罪了。”
我犯罪与否还不是你们这群人说了算的,有种就去找那个买文件的人啊,我装出可怜落魄的模样走到他身前搂住他的腰,他抬手压在我肩上,施压,“你敢说——”
我吻上他,挤出几滴眼泪,“我只爱你,他就是个疯子,是他先来骚扰我的,我不过是小小报复了一下,谁知道他就开始发疯,还逼得我东躲西藏。”
“你活该!”
顶级的西装面料被揉搓出褶皱,我的手挤进他马甲里的衬衫,用希冀的眼神看着他,“你帮帮我,好不好……”
后来,等我穿好衣服从他车上下来已经清晨了。
我回到家里就开始补觉,再然后就到了这里。
我思考着是不是因为最近昼夜颠倒频繁导致精神不正常的时候,突然有个声音凭空响起。
“叮——系统重新启动中。”
……什么?
我伸出脚踢了踢绿柳,“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她一脸怆然,痛呼:“美人您还没好过来吗?您是不是真傻了?”
我想了想,如实回答:“我可能是。”
她号啕大哭,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空荡荡的房间里,我仰起头,房梁上掉落的木屑正好打在我的脸上,像是一记耳光。
这到底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三、二、一,数据加载完毕,请宿主确认身份。”
那个诡异的声音继续响起。
“周妧,二十岁,镇国大将军周越嫡次女。”
宿主?是说我吗?
镇国大将军,这怎么可能,难不成我穿越了?还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周妧,这名字倒和我一模一样。
“因三日前的宫宴上疑似给皇上投毒,周将军入狱,周氏女从妃降为美人,打入冷宫。”
我:“。”
很好,天崩开局。
谋杀皇帝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我留在这儿还有什么用,等死吗?
系统:“你需要完成核心源数据生成的各种任务。”
我:“什么任务,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系统:“……当然不是,这是冷宫,不是宇宙指挥中心。”
“哦,”我皮笑肉不笑,“原来你知道我这是在冷宫啊。”
系统:“总之,你必须要完成任务,否则会受到惩罚。”
我:“什么惩罚?”
系统:“接了任务你就知道了。”
“我被关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你得先想办法把我弄出去。”我道,“不过,周将军为什么要谋害皇帝?”
系统:“我没法把你弄出去,任务之外的其他事情,我必须符合本世界的运行逻辑。”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也就是说,你不是给我开的金手指。”
系统:“我是给你开的监控。”
我:“……”
你看我需要吗。
有多远滚多远!
系统又解释:“我只负责发布任务,任务进度拉满后就能送你离开这里,你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我:“其实,我也没有很想回去。”
我才不稀罕,毕竟要上班,还有六个纠缠不清的前男友。
系统可以实时检测到宿主的情绪波动和心理状态,周妧不加掩饰的摆烂原封不动地传达到它那里。
“……回去后满足你两个要求。”
……这样的话岂不是可以把那人的事解决一下?
我眼珠转了转,“做,我一定做,区区冷宫挡不住我奋斗拼搏的火焰!”
系统:“那现在可以领取你的第一个任务了吗?”
我礼貌摆手,“您请讲。”
第一个任务在光幕上显示出来。
“任务:侍寝,期限:三天,若期限内未能完成,宿主的生命将直接进入三小时倒计时。”
火焰就是不能烧的太旺,我化灰了。
好冒昧的任务,好冒昧的系统,我要报警抓它!
“你怎么不直接让我去死!”
系统:“因为你还没有完成任务。”
我:“。”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我跟皇上都不认识,你告诉我怎么侍寝?!”
“还有,我是个正经人!!!”
“我要换任务!”
“好,那换成救周将军出狱你就能做到吗?”系统好言相劝,“你把它当成个游戏,不玩会死,生死面前,哪还顾得上认不认识。”
“......”你给我等着!
在冷宫里想见皇上和想去月球上种花有什么区别?
说不定后者更容易呢。
我痛苦地挠头,“如果皇上又老又丑呢,我真的做不到,不信你调查调查我,我没睡过丑的,这任务简直又扯又没意义,简直low爆了。”
它 :“存在即合理。”
“系统最后提醒一遍:从现在开始,宿主要记牢自己的身份,你是将军府入宫为妃的二小姐,任务既是回去的线索,也是保命的关键,请宿主重视任务。
“最后,祝你在任务过程中能够获得更好的体验。”
滚啊!
我在床上盘着腿思考伟大的哲学问题,人为什么要活着。
哲学的基调果然是伴随理智而生的悲伤。
我悲伤着,却被一阵似诉似泣的鼾声打断。
绿柳靠在柱子上睡着了。
“绿柳,绿柳!”我喊她。
她睁开迷蒙的双眼,睡得太香,险些流出口水。
绿柳头发更加蓬乱,顶着一头鸟窝视线下移,缓缓落在我眼下的乌青。
黑出个性,黑出强大。
跟被人吸走了精气一样。
她连忙跪下,“美人赎罪,奴婢该死,没伺候好美人。”
我:“睡眠质量不错,心态更好,咱都沦落到这里了,你是一点办法也不想啊。”
你难道就不想帮着你的主子我侍寝吗,你自己侍也行啊,只要你能把皇上拉过来,以后换我叫你美人。
“行了。”我打断她的求饶,“你还记得我侍寝过多少次吗?”
我不动敌就动,任务还是要做的,先打探清楚皇上对这周美人的态度,万一有那么几分旧情呢。
她忐忑回答:“美人您......您还尚未侍寝......”
我:“。”
很好,距离成功又远了一步。
我托腮继续思考生存还是死亡,又一个宫女从外面进来,据说是替我去联系周家在宫里的人脉了。
她向我问了好,就和绿柳围着我劈里啪啦一顿收拾。
过程中两个人还很不小声的交头接耳,我一字不落的听了个清楚,主题是千万不能因为在冷宫就让美人失去了活下去的斗志。
“美人,您看。”无名侍女指了指铜镜。
铜镜里的人五官像外星人一样排列着,我品鉴了一下飞了出去的鼻子,铜镜里拐了三道弯波浪一样的嘴巴张开。
“皇上平时不上朝的时候一般都在哪儿啊?”
“奴婢不知,打探皇上的行踪可是大罪。”
两个侍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听得我膝盖疼,动不动就跪的毛病,烦得我头疼。
我又问:“皇上一般什么时候来后宫?”
两个人一齐摇了摇头,我听到了我的后槽牙在“咯吱咯吱”响。
我:“那皇上有什么喜好吗?”
“奴婢、奴婢们不知啊。”
很好,我露出一个安详的笑容,“那冷宫里怎么死最不疼你们总知道吧。”
“不可啊美人!您要是自戕了,奴婢们活不成事小,怕是会连累咱们将军啊!”
我不以为然,他连累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
搞得好像谁就多长了个脑袋一样。
绿柳身旁那丫头一把抱住我的脚惊恐地摇着。
“行了行了,”我抽出脚,学着领导的语气下通牒,也不管自己说的是不是天方夜谭,“我要见皇上,我告诉你们,见不到皇上我就活不成了。”
绿柳瑟瑟发抖,“奴婢无能......”
“奴婢倒有个主意,美人若信得过,不妨让咱们的人捎副药递进来,您服下后伪装成性命垂危,眼下将军虽身陷囹圄,但朝堂上尚未有指证周家的关键证据,周家的势力还在,皇上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您没命。”
这才是后宫女人该有的水平啊,我赞赏地看着她,“你叫什么?”
她震惊地看着我,“奴婢是小姐从将军府带入宫的花明啊。”
我心虚地咳了两声,“就按你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