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八环小区离俱乐部并不遥远，陈刃之所以花费将近一个小时徒步到目的地，主要是被俱乐部复杂构造绕得原的打转。
这是李飞给他发的定位。
陈刃脚步停留在半敞开的铁门前，手机里的导航用标准话语播放着“已到达目的地，自动结束导航”。
他缓缓抬起头扫视四周，发现西城八环与西城俱乐部完全截然相反。
陈刃一眼望到底，小区掉皮的墙壁上画满了各色不一的涂鸦，空碎啤酒瓶歪碎被堆在两侧的垃圾桶旁，这里是典型老式居民楼。
他四处张望，拖着疲惫的身体向前走。
他现在只想找个落脚处，好好休息，洗个澡，然后睡一觉，晚上再见李飞。
“伙子，杵那干啥呢？”
陈刃顺着声音往右侧望去。
一位穿老式花碎裙子的老太，她嘴里叼着根牙签，一手搭在背后，一手抡着一长串银色钥匙。
“我…租房的。”陈刃腼腆地回答。
老太闻言先略一迟疑瞥了一眼陈刃，从她大花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一部新款手机，在陈面前用不知名方言嘀咕一会，挂断电话后，揣测的目光以打探式攀上他脸颊。
陈刃喊到有些局促。
他走也不好，留在这又不知眼前老太太是什么意思。
正当陈刃想开口询问时，老太把牙签从左边腮帮子顶到右边，脖子一抻，嗓子就响起来：“昂，走呗，一晚三百。”
说罢，老太把一大串钥匙抱到跟前，手指捏着钥匙串来回搓。
生锈的铁在她手里碰得吱呀响，每扒拉出一把钥匙，就眯着眼瞅钥匙头的豁口。
最终，她选了半晌，递给陈刃一把钥匙。
“李飞刚才跟我打过招呼了，我这儿房租周结，别想赖账，屋里冰箱彩电热水器样样齐全，已经整个小区算最好的。”
“啊好的，谢谢你。”陈刃接过钥匙，跟着老太上了右手边一栋老式居民楼。
老太望了眼楼梯，摆摆手：“人老，爬不动，你自己上去吧。三楼。”
陈刃再次道谢后攥着钥匙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三楼，鞋跟在水泥台阶上磕出一串闷响。
生锈的铁钥匙刚塞进锁孔就卡住了，他拧了两下，锁芯发出齿轮打滑的刺耳声。
那扇门漆面剥落得斑斑驳驳，门框因潮湿变形，门缝里还结着蛛网。
他左手抵住门板，右手死死攥着钥匙，指节都憋得发白，试了四五次，才终于听到“咔嗒”一声。
屋内不算特别大，但生活一个人绰绰有余。
陈刃感觉自己浑身都被抽了劲，多走一步都需要额外注意力来抬起沉重的脚步，他看见花色的小床，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带着倦意一通扎入被褥里。
先休息会。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
落地窗外的梧桐叶打着旋儿飘进窗台内，此时键盘敲击声戛然而止。何也歪在豆袋椅上，盯着屏幕右下角的下班时间，突然笑出声来。
按下电脑电源键的瞬间，屏幕蓝光熄灭，黑色面板映出他眼底跳跃的雀跃。
手机在掌心被攥得温热，他迫不及待拨通了顾裴之的电话号码。
“嘟——”的第一声长音里，他已经忍不住和顾裴之吐槽“养胃”男神许昭的奇迹事件。
不出几秒后电话接通，对面一阵玻璃瓶碰撞的“哐啷”响，顾裴之喊道：“小何？”
“是不是在忙？”
顾裴之白天黑夜时常游走在实验室里捣鼓科研，这点何也还是知道的。
前些年，许多学者还在医药领域艰难摸索时，顾裴之早已成为领航者。他手中的药剂学博士文凭，是他探索未知医药世界的通行证，因过于优秀且根本无法抽离身离开实验室半步。
顾家算不上家财万贯，但也称得上家道殷实。顾裴之在顾家里还偏偏是个有骨气的争气货，继承顾家产他丝毫不感兴趣，偏偏喜欢往西城去。
顾父问他西城有什么好，顾裴之会不假思索一字一句认真的说，有何也在的地方就是好地方。
“还行，有点儿忙。”顾裴之在电话另一头浅浅的笑了笑。
何也颦着眉“啊”了一声，只好失望的说：“那我晚点给你打吧，你先忙。”
“有事才会忙，你给我打电话就是我的事。”顾裴之害怕何也挂断电话，接连着补几句让他快说。
何也闻言，嘴角不自觉的缓缓勾起。
“顾裴之我跟你说，前几天我不是去接许昭回国嘛，他易感期来了，目前在西城俱乐部休息，今天居然和一个oga差点擦枪走火哈哈哈哈。”他说一半时，尾音突然拔高，惊得窗外麻雀扑棱棱飞远。讲到关键处突然捂住话筒，喉间溢出压抑的惊叹：“本来没什么，但是许昭居然要那个oga信息哎。”
何也幸灾乐祸又补充一句：“咱要又嫂子了，许董事长想抱孙的念头有着落了。”
顾裴之却没有像何也预想中那样兴奋，等他说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去…接许昭了？
何也没考虑太多，如实回答：“嗯呢，开私人飞机去的呗，许父阔绰打钱让我接的。”
顾裴之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随后没话找话的问：“那你去问了那个oga是谁了吗？”
“问了，简简单单的事情，不过不是oga是beta，叫陈刃，回头再跟许昭说。”
片刻后，顾裴之说了声好便没有再吭声了。
何也知道他忙，不打算过多打扰他，正想开口告别挂断，顾裴之似乎有提前感应一样，再电话被掐断前又开口道：“先别挂，很久没见你了，晚上…出来聚聚吗？”
何也垂眸愣了一下，拿起一旁的咖啡抿了口，他尾音裹着笑意漫出来：“顾大专家，约我出来可是很贵哦。”
“多少钱，出得起。”
何也忍不住笑着，跟顾裴之约好了聚餐地点，因为要去俱乐部打探许昭要寻的oga信息，顺便再去看看卧床不起的许昭，所以寒暄了几句最终还是跟顾裴之挂断了电话。
最后一缕日光从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滑下去时，柏油路还泛着蒸腾的热气。外卖骑手的电动车尾灯在十字路口连成猩红虚线，西装革履的人群裹着打印机油墨味涌出地铁口，与穿汗衫摇蒲扇的老人擦肩而过。
陈刃这一昏睡，睁眼就到了傍晚。他扭着酸痛的脖颈，在手机上叫了个送药外卖。
外卖下单完时，又敲了几行字给李飞。他低头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竟发觉还早，身体今早出不少了汗黏黏腻腻的，打算等李飞回复信息时再去洗个热热乎乎的澡。
出租屋和学校的澡堂相比还是显得比较简陋，坐便马桶和花洒之间仅用了一张泛黄破布隔开，这里的热水器输出的热水还不稳定，从温度刚好适宜会突然变得滚烫难忍。
陈刃感觉自己的双手从来没在浴室里挥过这么快。
简简单单的洗漱了一番，裹着浴巾从厕所出来，推开破旧的大门从地上拎起外卖。
oga抑制剂。
陈刃的指尖在颤抖，他咬开铝箔封口，喉结剧烈滚动咽下唾液，玻璃注射器抵住脖颈的瞬间，指甲深深掐进大腿。
冰凉的针尖刺破皮肤的刹那，滚烫的刺痛与药剂的寒意同时炸开，像是有人往沸腾的血管里倒进了液态氮。
陈刃踉跄着扶住墙壁，他一口气将药物射入体内，心底那些蠢蠢欲动也被抑制住。
随后，他将抑制剂丢入垃圾桶里，转手拿起沙发上亮着屏幕的手机。
李飞：几点下来？
李飞：我已经在小区门口。
陈刃敲着手机屏幕回复他：好，马上下去。
他害怕出现今天早上信息素失控的意外，纠结一番，最后背上了带有周自遥送他的“防狼喷雾”和几管oga抑制剂。
陈刃扶着斑驳的楼梯扶手往下走，抑制剂带来的晕眩感还未完全消退，眼前的光影都在微微晃动。
转过最后一道弯，往前直径走了几米，他抬头看见李飞倚在锈迹斑斑的铁门边，指间香烟明明灭灭，火星溅落在李飞磨白的牛仔裤上。
“跟我走。”李飞碾灭香烟，金属打火机碰撞的脆响惊飞了墙角的野猫。
“真想进实验室啊，”李飞走在跟前习惯将下颌微扬，眼尾斜睨着对方，仿佛在凝视某个虚无的点。
他挠了挠脖子，干咳嗽了几声，随后嗤笑一声，眼神在陈刃苍白的脸上来回逡巡：“真不理解你，顶着这张能勾魂的脸，往哪个阔佬怀里一钻，珠宝香车要什么没有？偏偏窝在这堆瓶瓶罐罐里，把自己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
“放着金丝雀的命不要，非要当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图什么？”
“我不缺钱，我能靠自己丰衣足食。”
陈刃有些无语的回瞪着李飞，喉间溢出一声带着鼻音的冷笑。
“你们这种人别把世界上所有人都想的如此不堪。”
李飞听后乐了几声，他并没有因陈刃的阴阳怪气而恼怒。
他带陈刃上了一辆当地的出租车，出租车司机看见李飞微微颔首点头问好。陈刃这才发现，在这个不大且偏僻的西城，似乎人人都认识李飞，这里的人际联络紧密得超乎想象。
“去西城实验室。”李飞努努嘴朝司机说道。
小轿车在碎石路上不断打滑，连续转过三个急弯后，轮胎突然碾上水泥地面。
没等陈刃坐稳身子，司机已经踩死刹车。
挡风玻璃前赫然立着实验室的铁灰色大门，围墙上缠绕的电网正在嗡嗡作响，门口警示灯的红光一下下扫在车顶。
打开车门时，铁锈混合着消毒剂的味道扑面而来，水泥地上还留着几道新鲜的轮胎印，陈刃仔细环顾了一眼传说中的S实验室，看来在他们之前刚有车辆进去过。
李飞和陈刃下了出租车后，在实验室大门口停留。
此时正是深夜，厚重的铁门紧锁着实验室，锈迹斑斑的表面爬满暗红色纹路。
围墙与建筑墙体严丝合缝，墙面渗出潮湿的水渍，在月光下泛着青白。四周寂静得可怕，唯有铁门偶尔发出的吱呀声，整个实验室透着拒人千里的森严。
这就是政府无法管辖的地方吧。
陈刃思索了会，这倒真像个隐秘的科研黑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