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薄荷诱 > 忍痛
    实验室里,各种精密仪器的嗡鸣声和玻璃器皿声“哐啷”交织在一起。

    顾裴之戴着护目镜,手持试管专注地观察着液体的变化,淡蓝色的药剂在试管中轻轻摇晃。

    “顾哥!”刘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实验室的安静。

    这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白大褂下摆随着跑动轻轻扬起,他快步穿过摆满瓶瓶罐罐的操作台,“实验室门外有人在等,估计是来应聘的新人。”

    顾裴之闻言动作微顿,随后摘下护目镜,深邃的眼眸里还带着几分专注过后的沉静。

    他抬手推了推滑落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实验室里忙碌的其他人,最终落在刘晓身上:“麻烦你去迎接一下,带进来。”

    “好嘞!”刘晓笑嘻嘻地应下。

    他利落地整理了下有些褶皱的白大褂,把胸前口袋里的钢笔别正,又快速在记录本上记了几笔刚刚实验的数据,这才转身朝实验室大门走去。

    实验室的铁大门厚重而冰冷,表面爬满暗红色的锈迹。

    刘晓走到门前,伸手按下门边的按钮,随着一阵齿轮转动的“咔咔”声,铁门缓缓向两侧滑动。

    铁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带着消毒剂气味的冷风扑面而来。

    刘晓扶了扶被风吹乱的刘海,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看向门外的陈刃和李飞两人。

    “哈喽,来申请入职嘛?”刘晓的声音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我叫刘晓实验室成员之一,你们二位先进来吧。”

    他侧身让出通道,抬手示意陈刃和李飞进入。

    实验室内部看不到外界任何情况,内部全天被白炽灯照着,照亮了一排排整齐排列的实验设备。

    各种颜色的试剂在架子上闪烁着微光,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偶尔传来仪器的提示音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刘晓一边走,一边问道:“先来登记个人信息吧,二位都是入职吗?”

    李飞摇摇头:“我不是,我是俱乐部的人,但和实验室的朱医生认识,他我带过来入职的。”说罢,李飞瞟了一眼陈刃。

    简单的闲聊后,他们已经步入到实验室的深处。

    陈刃跟在后面,发现实验室的操作台中站着一位男alpha。

    这位男alpha十分投入到实验中,试管里的淡蓝色药剂依旧在轻轻摇晃,完全无视了周围任何存在。

    刘晓的皮鞋在光洁的地面上敲出脆响。他停在实验台前,指尖叩了叩金属台面:“顾哥,人带来了。”

    正在调配药剂的男人抬起头,他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

    顾裴之将手中的药剂瓶子搁置一边。

    “陈刃,李飞。”刘晓侧身让出位置,身后的两人同步向前半步。

    穿黑色衬衫的男人露出锋利眉眼:“我是李飞。”话音未落,陈刃连忙补充说道:“陈刃,特意申请入职S实验室。”

    顾裴之忙着擦拭桌面上残留药剂的手突然顿住,"陈刃"两个字像是触发了他某瞬间片刻的记忆。

    他抬起头,眯起眼睛打量对方单薄的身形,喉结滚动着,吐出疑问:“oga?”

    oga?陈刃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又很快放松下来。他一字一句一本正经回答:“不是,我是beta?”

    顾裴之将他一愣的反应收之眼底,礼貌性的朝陈刃点点头,又若有所思轻笑一声。

    李飞看着情况进展顺利,随后他不想浪费太多个人时间,抬手看了眼腕表:“陈刃,我得回俱乐部了。刘晓带你办手续。”

    等李飞的身影消失在实验室后,刘晓已经翻开皮质文件夹。

    他推了推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掠过陈刃:“跟我来,先录指纹,记录个人信息。”

    走廊顶头的白炽灯随着脚步亮起,刘晓的声音混着电子提示音在空荡的通道回响:“这里所有数据都是最高机密,有着绝对保密性质,研发日志必须实时上传。”

    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侧身小心翼翼提醒道:“上个月那个技术员,他把实验样本带出去卖,现在连骨灰都混在焚化炉灰里了。”

    陈刃喉结动了动,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安分守己,余光在不经意间瞥见墙壁上嵌着的暗红色警报器。

    手续办理很顺利,指纹、虹膜、声纹三重验证后,刘晓将一份文件甩在他面前。

    纸页最上方印着烫金的保密协议,陈刃扫过那些用红笔圈出的条款——泄密者将被永久剥夺西城公民身份,其直系亲属也将受到牵连。

    “既然都来这了,这里什么性质你我都该清楚。”刘晓合上文件夹,手指头在桌面敲出规律的节奏,“记住,不要随意未经过任何指令碰每一台高密精度仪器,这里的每台仪器都装着自毁程序。上个月有个实习生好奇打开了加密文件,那台仪器当场炸成了碎片。”

    陈刃又乖巧的点点头。

    刘晓随后给他递了一份个人信息档案。

    陈刃攥着钢笔行云流水签完了前面的基本信息,当他看见“性别”这一行时,钢笔尖悬在纸面晃了晃,墨水凝成珠坠在“男-beta”三个字的起笔处,晕开团灰黑色的墨渍。

    “填好了?”刘晓不知何时凑过来。

    陈刃简单扫了一眼,把档案从桌子上移过给他。

    “那,明天八点到岗,先跟着做试剂调配。”刘晓拿着档案走到电脑前,将陈刃个人信息全部录入光盘里。

    “刘晓。”

    来的人扯着白大褂的系带,骨节分明的手将布料利落地褪下,露出里面熨烫笔挺的黑色衬衫。男人随手把白大褂甩在椅背上,发梢还沾着实验室的冷气,“我有事出去一趟。”

    刘晓闻言是顾裴之的声音,连忙抬起头,扑朔着浓密睫毛笑着:“好嘞顾哥,”转头冲陈刃使个眼色,“这是咱们实验室总监兼组长,顾裴之。”

    刘晓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含羞带怯的望着顾裴之。

    陈刃望着他,发现他涨红了脸,嘴唇微微颤抖,用如同喃喃自语般的声音,怯生生地说:“顾哥现在要出去呀,晚上需不需要我来接你呀…”

    “不用。”顾裴之抬手打断,礼貌客气的朝刘晓笑了笑,“去约会,不太方便。”

    刘晓意外的下意识“啊”了一声,攥着鼠标的手指骤然收紧 。

    顾裴之没再说什么,自顾自的淡淡走出实验室,消失在陈刃和刘晓的眼里。

    起初,实验室里氛围缄默无声,陈刃也不敢开口说什么。

    “你也可以走了,明天来就行了。”

    刘晓录入好陈刃的信息后,马上关闭了电脑,忽视陈刃投射过来的目光,扭头匆匆与他擦肩而过。

    陈刃却看得清楚,刘晓的窘迫尴尬的神色和微微撇嘴的表情挂在脸上,一副“心碎”状态藏都藏不住。

    终于。

    趁刘晓走后,四周无人时,他用指腹再次粗略抚上后脖颈那处脆弱敏感的鼓包 。

    陈刃垂眸思考,他会变成beta吗,需要多久时间呢。

    会痛吗,或许也是眨眼般功夫总比望不到头的折磨要好。

    他回想着自己过去种种不堪,以及被赋上阴霾的童年,耳旁辱骂声随着回忆也愈发清晰激烈。

    陈刃尤其讨厌下雨打雷天,他知道他的母亲是在雨夜里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或许雨水打湿了她的肩膀,行李箱的轮子在坑洼的水泥地上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十岁的他站在母亲离去的门口,手指抠着门框上剥落的油漆,没有哭闹,也没有追上去。他知道母亲不会再回头了——她已经回头太多次,而每次回来,等待她的都是父亲陈勇的拳头和更加恶毒的咒骂。

    “你妈就是个贱货。”陈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浓重挥不散的酒气,“迟早跟野男人跑了。”

    十岁的陈刃没说话。他早已学会在父亲发怒时变成一块石头,一片影子,一个不存在的存在。厨房里传来锅碗碰撞的声音,父亲又在找下酒菜了。陈刃轻手轻脚地退回自己的房间——那其实不能算是个房间,只是阳台隔出来的狭小空间,勉强放得下一张折叠床和一个塑料衣柜。

    他坐在床边,听着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母亲这次是真的走了。昨天夜里,他听见父母卧室传来的争吵声,母亲的啜泣,然后是熟悉的□□撞击声和闷哼。不同的是,这次之后没有沉默,母亲用他从没听过的冰冷声音说:“陈勇,这日子我过够了。明天我就去法院。”

    父亲闻言没有动怒,而是不以为意狂笑,笑声充斥整个家庭,带着醉欲、掌控、以及暴力式的变态吼道:“你以为法院管得了家务事?”

    陈刃把耳朵贴在隔断门上想听出个所以然。

    却很意外,母亲之后再也没有吭声。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十岁的陈刃几年如一日过着重复的生活,可他下床望着一片寂静的客厅和满地玻璃渣子的现场,他才意识到,母亲真的走了。

    陈刃从床底下摸出一个铁皮盒子,里面是他偷偷攒的零钱和几张照片。最上面那张是母亲还年轻时的样子,抱着两岁的他站在公园里,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笑得那么明亮。陈刃用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母亲的脸,喉咙里泛起一股酸涩。他以为自己会哭,但眼睛干涩得发疼。

    哪怕那时候他只有十岁,他已经很久没哭过了。哭只会让父亲更生气觉得他是个孬种,哭哭啼啼没有男子气概,像极了一个懦弱废物oga。

    于是十岁的陈刃就已经学会了把眼泪咽回肚子里。

    母亲也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至此可以说了无音讯。他对母亲也没有有过多触动,母亲临走前始终是独自一人并保持沉默。

    她抛弃了陈刃。

    她留陈刃独自在这潭望不见底的死水里拼命挣扎。

    是活着,是死着,母亲不曾回头不曾关心过。

    但陈刃总是安慰自己。熬过去就好了,熬过去就天光大亮了,大千世界会有人爱他的,大千世界总有值得让他去依赖的存在,如果这是没爱的世界,那一辈子对他来说太长,太长了。

    可是这个人究竟在哪,他也好想,好想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