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姐还在楼下站着呢,这都一天一夜了吧,水都没喝一口。”
“是啊,不知道她和大小姐怎么了,之前明明一直都黏糊着的,突然拒之不见了。”
行色匆匆的佣人端着餐盘走出房间,穿过走廊道时低声议论,又生怕惊了房里人,快步走开。
“等等。”
言安默抬手叫停,面前恭敬站着的女人,她名义上的私人助理瞬间住嘴,视线垂下等她吩咐。
微微眯眼,言安默看向文水,神色有些微妙地问方才听到的不明人物。
“许小姐是谁?”
一朝醒来,她的记忆回到18岁,多余的什么都忘了个干净。
身体健康,周遭没什么大变故,家里也没破产,只是丧失了几年记忆,言安默对此接受良好。
这具打小就常常生病的身子,只要还活着她就知足了。
文水简单介绍了言安默六年区间的重要事情,说了两天,言安默一一认真记下了需要她记住的重要人物。
但这里面没有和她有疑似情感牵扯的同龄人士。
尤其没有姓许的小姐。
文水被她视线盯着,脸上神情不变,声音平静答道。
“这是您之前吩咐我的,要我与许小姐划清界限并撰写一份离婚协议书。”
她是只受命于言安默的追随者,言安默吩咐过的事情一出口,文水便将其盖章定性。
许今昭是已经被逐出言安默世界的前妻。
只是......
看言安默脸上不复平静、错乱迷茫的无措神情,文水有了似乎她办错事的感觉。
她身子半倾,小心翼翼地开口。
“您很在意?”
一语平地震去半边心神,言安默定定回望,指尖不自禁地摩挲,嘴角微抽心生烦躁。
废话,她现在按照记忆才18岁,恋爱都没谈过,哪里想过结婚啊。
结果,一朝失忆,她竟然多出个疑似正在闹离婚矛盾的陌生妻子来......
“她签字了吗?”言安默突然想起文水话里的关键,目含期待。
失忆前的她既然吩咐拟了离婚协议书,如果那位许小姐签了字,那她也算少了一桩事。
只不过是年过18已有前妻一任罢了,没事的,言安默这样安慰自己。
文水摇摇头,转身从包里取出一份崭新文件放在桌面,指尖压下低身往前推至言安默跟前。
“之前发去的几封都没有回应,您如果愿意,可以现在下去劝她签字。”
黑白分明的离婚协议书被托在冰冷华贵的大理石桌面,薄薄的几张纸叠起被订在一块。
言安默看着,指尖摩挲加快,神色微妙。
由她下去主动劝那位许小姐签离婚协议吗..
文水很有眼色,见她盯着协议书不语,主动道。
“上面的条款是您失忆前亲自拟定的,之前说好给她的资源一个不少,您名下的资产也已经转了几处。”
言安默听着她一一报出从自己名下划走的资产,越听眉头越紧,听到一半直接点在桌面,叫停。
“我们感情很差吗?”
否则她给的怎么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简直是丢她的脸,说出去都让人嘲笑。
说到感情,方才还滔滔不绝的文水像是被掐住了喉管,脸上头一次露出为难神色。
“......”她该怎么说呢。
言安默眯眸,看她这副犹豫样子就知道这里面肯定不对。
声音沉下,即使失忆也令人直感压迫。
“说实话。”
落在身上的视线不容忽视,文水踌躇一秒,将她知道的部分说出。
许小姐全名许今昭,是言安默三年前从一场生日宴上强行掠回的小演员。
后来,两人之间签了用资源换取许今昭人身自由的协议,于半年前领证结婚。
“但是......”
说到这里,文水想着后面要说的内容,还是忍不住抬眸看了言安默一眼。
毕竟是要当面说老板坏话,她还是有些犹豫。
言安默的脸色早在她最开始说出“强行掠走”四个字后就变得难看,现在隐约感到文水的难言后,心里更是有了糟糕的猜测。
“继续。”
“是。”文水胆战心惊地继续开口。
但是,两人结婚之后,言安默曾吩咐要她替许今昭安排的资源都被言安默自己再取消。
甚至于,她在暗中也不动神色地打压许今昭,使得许今昭的资源越来越少。
作为言氏旗下子公司的二线演员,许今昭手里本不应该缺本子,但事实是——少得可怜。
偶尔多出的时尚杂志封面邀约,也常常是在许今昭回到言家后的第二天才会冷脸递到她手中。
所以,在两人结婚后半年内,许今昭的事业几乎算是被言安默打压至半雪藏状态。
文水想了想,在言安默发懵的眼神中,还是作为她的专属秘书尽力为她留下一丝偏心好评。
“许小姐虽然被您各种暗中打压,但她一直都从没有责怪过您,还在言总那夸您待她温柔体贴。”
“呵呵。”
言安默:“......”
她真希望这句夸赞是她用资源和许今昭换的,这样她受的要更心安一些。
许今昭难道是傻白甜的性格吗?她会喜欢这种?
如果让言安默自己来形容她干的事情,毫无疑问是以下词汇。
无耻,卑鄙,下三滥,不要脸!
言安默狠狠皱眉,眉眼间的怒意和厌恶毫不掩饰地溢出,心里忍不住地烦躁。
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婚姻竟然是这般恶心的存在。
更没想过她竟然会利用手里资源去故意打压威胁具有亲密关系的妻子。
糟糕至极的婚姻。
言安默后知后觉地庆幸,幸亏她已经决定离婚。
她必须和许今昭结束这种扭曲的关系,放她自由。
“文水,重新拟一份离婚协议书。”
——
言安默会下来吗?
许今昭数不清第多少遍问着自己,依此来保持清醒,含有怨与怒的清醒。
她的目光被饿的发亮,幽幽望着二楼。
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空落落的楼梯,即使站了近两天,脖颈依旧直直不动,身形亭亭如竹。
像是一只不低头的秀美天鹅,眼里看的永远只有她所渴求的。
弯弯的台阶一共68阶,许今昭往上走只需要1分钟不到。
但她已经站在这里等了快2000分钟。
没能见到人。
将近两天没有进食,许今昭的胃空荡荡的在嘶吼抱怨,缺失的供给转而向其他器官叫嚣。
脚酸,小腿麻至僵硬,许今昭唯一能动的只有一张脸还有目不转睛的两只眼睛。
站直的脚腕已然没有行走的力气,长时间的站立让流动的血液好似被冻结,连带着她的心。
一天一夜,许今昭都在等一个低头的机会。
送到她桌面的离婚协议书、接连停拍的多个剧组、避而不见的言安默...
它们都在告诉许今昭应该低头,即使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拍戏不到一周,一纸离婚协议被人直接摆在她酒店的房间,上面已然签上了言安默的名字。
言安默甚至一声不吭地拉黑删除了两人间的所有联系方式。
哈。
嘴角抿紧,许今昭不偏不倚地直视二楼,一动不动的,任由瞳孔泛酸生涩,血丝像网似的蔓延。
她可不是随意就能处理的垃圾。
黑沉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阶梯,扶手倒映在许今昭眼里,冰冷的不近人情。
就像言安默对她,半点情面也不留,说了要离婚就不给她一点挽留的机会,甚至连见面都是奢望。
“啪——”耳尖一动。
许今昭眸光一亮,下来了!
她等了一天一夜的人从遥不可及的天际缓步走下。脸上似乎带有一点歉意,是对她的吗。
许今昭的目光紧紧锁住由远而近的瘦长身影,呼吸一步步地变得急促,心脏跳动砰砰流淌血管。
灰色的毛线披肩在她视线中渐渐清晰,又被头顶太过强烈的光线射得愈发朦胧。
她又瘦了,明明只是一周不见,同样的披肩现在都快把言安默整个包住,弱气可怜。
饿的苍白的脸颊随着急促呼吸而烧出些绯红,许今昭一眨也不眨,只在言安默瓷白面颊上细细舔舐。
客厅的钟摆在响,许今昭的心数得清清楚楚——
168小时零一分钟,她没有抱过言安默了。
言安默缓步走下,她视力很好,许今昭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看得清楚。
许今昭看见她后第一眼的惊喜,苍白面色瞬间染上的兴奋,以及,一闪而过的清晰怨气。
嗯,怨她就好,如果被她这样恶意对待还不心生怨气的话——
不是对她有所图谋,那言安默就要送她去精神病院看看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言安默心里隐隐对自己会强拉许今昭的原因有了猜测。
带私心的说,许今昭长得很漂亮,是那种确实能够当饭吃的漂亮。
巴掌大小的脸镶着清冷的五官,睫毛根根耷在眼睑,线条柔和但一双黑幽幽的眸子让人不敢轻易亵渎,气质疏离干净。
她站在下处,微昂的下巴勾出恰到好处的弧度,明明是仰视,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卑低的下位。
是让人想要打碎的瓷瓶,抑或是摆在高处被所有人仰望。
言安默走近,她听见许今昭呼吸似乎变得有些重,不知道是对她迟迟不来的怨还是见她后的喜。
是怨还是喜,言安默都不在意,背在身后的指尖有些犹豫地扣着掌心。
她不知道该如何和面前的这位“准前妻”交流。
她不是“言安默”那个厚脸皮的,把人扔在楼下一天一夜这种事情,言安默怎么想都觉得过分。
而且,她失忆的事情,看来是没人和许今昭说过。
说是妻子,但无论是哪个方面的待遇,似乎都更像是在对待仇人。
她和许今昭是一对表里不一的怨侣吗?
言安默心下思绪闪过,面上的目光依旧稳稳地定在许今昭脸上,确定她能感受到自己的注视,只是眼底瞳孔有些散开。
这点分心被许今昭看得清清楚楚。
莫名踹开后的第一次见面,无情的妻子哪怕站在面前也在想着其它事物,或人。
许今昭以为自己会不满,愤怒,哀叹...但都不是。
是怨怼。
僵硬难动的筋肉似乎被这糟心情绪带动,许今昭肌肉颤抖着,往前迈了一步,手掌自然地便抚上言安默的脸颊,在看见言安默瞳孔缩紧看她后,嘴角如愿轻笑。
“默默,怎么不说话?”
嗓音温柔得让言安默腻味,亲呢得让她手臂鸡皮疙瘩直冒。
她们关系很亲吗?
许今昭指尖轻巧地端起手下下颚,她看着言安默眸底错愕,像是看到什么好笑的有趣东西,嘴角笑意更浓。
错愕?惊讶?这些难道不应该是她的表现吗?
作为一个被消遣完后无情丢掉,连靠近你的资格都没有的所谓妻子。
把我当作廉价玩具了吗。默默。
可我不想当你的廉价玩具。
冰凉的指尖温柔地抚过下颚,许今昭心里的恶意咕噜地往外冒,眸子深邃,抚摸的力道却是格外轻缓。
就像对待一件精美华贵的瓷器,小心翼翼。
言安默在这样眼神的注视下,被乍地触摸后的惊愕情绪总算回笼,眸间闪过不满。
她知道两人现在是妻妻关系,但是,她没有这份记忆。
许今昭不由分说摸上来的行为,她无所适从。
“许今昭。”言安默眼神示意她松开。
站了一天一夜,面前的人就连摸她脸的手都在抖,很有可能一碰就倒,言安默没那么狠心。
只是,分明她没有上手,只不过是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许今昭的身子为什么抖的更厉害了。
本来轻巧卡在她下颚的指尖忍不住用力,捏在下巴的指腹一抬,言安默惊措昂首,下意识轻嘶了声。
言安默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许今昭脸上的震惊和受伤震得她定在原地,无辜眨眸。
怎么了?她哪里让许今昭伤心了?言安默不明白。
“为什么?”
“默默,为什么?”
许今昭俯低身子,急切询问着,呼吸难以自抑地变得仓促,她话语真切低落,落寞之意荡然。
灼热的呼吸打在言安默的眼睫,吹的她不自禁地难受皱眉。
两张面孔渐渐拉近,许今昭抬着言安默的脸颊,手腕因为她眸间的陌生和话语的冷淡而发颤,难以接受。
“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呢。”
陌生,又冷淡。
难道,你真的要和我离婚吗?
吃干抹净了,得到我的所有了,没有新意了,就不想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