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细雨朦胧的春日夜里,万物沉静,玉璎毫无征兆地陷入一场大梦。
梦中有一本书,书里描述了一个悲惨至极的故事——以她的姐姐玉琇为主角。
父母去后,姐姐就是玉璎唯一的亲人了。
书里说,姐姐会在明天救下一个受伤的男子,帮他治病,和他成亲,然后在他的后院经历冷落陷害误会流产等九九八十一难。
受尽苦难之后,姐姐想尽办法借死遁离开,然后改头换面发奋图强成为一代神医,带着双胞胎孩子华丽归来……
最后,认错追妻三页纸之后,姐姐和姐夫达成了甜甜蜜蜜的结局。
……
玉璎用两根手指头拎着书,恶心得半天说不出话。
她本心是很想把这本书扔远了的,但这本书开头就写出了她和姐姐的一生轨迹和闺中密语,内容过分真实了。
想了想又忍了忍,玉璎重新打开书,在书里东翻西翻,终于,在一个小角落找到了自己的结局。
她是姐姐八十一难的第一难,虐恋情深的第一虐,追妻火葬场被火葬的全家。
玉璎:“……”
翻书的手,微微颤抖。
玉璎深吸一口气,然后低头对着书拜了三拜:谢谢您告知我未来呢,只有一点点感到窒息呢!
玉璎掐着自己的人中醒来。
三月的早晨,云影天光,温柔和煦。
玉璎推开窗朝外喊:“姐姐,你在家吗?”
没有人回答,只有笼子里的鸡冲她咯咯两声,炫耀自己下了蛋。
静等了十息,玉璎意识到家里只有自己。她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飞快地穿好衣服往外跑!
爹娘去后,玉璎跟姐姐相依为命,一起在村子东边的河边生活。前几日屋顶漏雨泡坏了一簸药材,今日天晴姐姐便上山采药去了。
书里说,就在今天,就在姐姐回来的路上,她在路边草丛里捡到了重伤昏迷的白眼狼,把他带回家照料。
玉璎往山下飞奔,两条细腿都快抡圆了!一直跑到山脚,四下依然无人,许是姐姐还未下山。
玉璎提脚想找上山去,忽然念头一转,想到姐姐是在回程时遇到的白眼狼。如果书中说的是真的,那么一切不幸的源头岂不是现在正躺在草丛里?她,岂不是能先姐姐一步把人找出来?
下意识扫视周围,玉璎没看到人,倒是发现草丛中躺着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一拿沉甸甸地压手,想必砸到人定是一个大窟窿!
托着这块大石头,玉璎满眼杀气地沿着下山的小路搜寻起来。
空气潮湿发粘,很快,她嗅到了一股血腥气。
拨开露水未干的蒿草,在草丛最深最密处,果然有一个黑衣人倒在地上!玉璎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觉得这人皮肤白得跟死人一样,衣裳全黑看不清伤势,但身下草叶已染了不少的血。
书里写的全对上了!身受重伤,一身黑衣,倒在下山的必经之路旁,想来必然是——
“白眼狼,我今日就叫你血债血偿!”
玉璎怒骂一句,两手举着石头,狠狠往底下一砸!
……
片刻后,玉璎看着自己手里纹丝未动的石头,沉默了。
她这一生行善积德连蚂蚁都不曾故意踩死过,突然要打杀人,她……她不太能下手啊!
“不行不行,必须动手!”
“玉璎啊玉璎,他不死你就得死!他不死你姐姐就是悲惨话本的主角!不行,重来,一定要下手!”
玉璎很快劝好了自己。她深深呼吸,吐气,任心跳如擂鼓,手上却又稳稳当当地举高石头。对准白眼狼的脑袋,她口里给自己鼓劲儿:“不怕不怕,三、二、一,砸!”
“咚”地一声,石头下去了,玉璎也一头栽下去了。
……她捏石头的手太紧张忘了松开,连石头带自己,一起栽倒在白眼狼身上了!白眼狼噗地吐出一大口血,眼睫疯狂乱颤,似乎马上立刻便要醒了!
温柔晨风吹得玉璎头皮发麻。
怎么办,难道看着他醒来,坐以待毙?
不行不行!我玉璎今日,绝不能,让小命,葬送于此!
呜呼——
玉璎又抄起了石头,决意做最后的抵抗。可是,她握着到石头还未及起身,白眼狼就先一步颤颤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嘶——危险!
玉璎把石头把身侧一藏,谨慎地查看白眼狼的动静,而这一抬眼,竟有些被白眼狼的容貌摄住。
人睁眼和闭眼时,容貌完全是两种状态的。
这厮皮肤冷白晶莹,眉眼却幽幽如墨,极致的黑白在他面上碰撞出一种冷锐艳丽,不同凡俗的美貌。但不知是身体所限还是神魂所驱,他在美貌之余还隐约有几分阴郁。
但是!有特色的美才更能一瞬吸引人的眼睛,这份阴郁让他的美色更具有冲击力。
玉璎看得入迷,脑子里恍恍惚惚地飘过一个念头:好一个绝色动人的……
男狐狸精啊!
快醒醒,这就是那个恩将仇报骗婚骗色害死你和姐姐的狐狸精白眼狼啊!
玉璎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竖立起来防备他!
不过……趁白眼狼还不太清醒,玉璎暗暗衡量了一下彼此的体格,失望地发现自己恐怕打不过……于是又悄悄用袖子掩了掩石头的踪迹。
然后她抬眼,使出一贯的装乖本领。一双清澈无害的眼眸看向白眼狼,眼神无辜且柔弱。
下一瞬,那白眼狼大概有所感应,定神看向玉璎。
他撑着地缓缓半坐而起,玉璎本就靠他很近,这一刻更是被迎面而来的美色压得屏住呼吸,她咬唇,像是鼓了半天勇气,腼腆又小心地问:“你……你还好吗?”
白眼狼没有说话,他像是意识在此刻还未完全清醒,疑惑的目光落在玉璎身上,缓缓靠近。
男子身上陌生的气息和血的腥气让玉璎忍不住微微后靠,假装跌坐在草地上,彻底掩住用来行凶的石头。她不确定白眼狼的动作是脑袋没清醒还是发现了她刚才想杀人,如果是后者……
捏石头的手,不由又大力了几分。
白眼狼若真要动手,她能有几分胜算?又有几分把握不被人发现?
玉璎求救般往后看了一眼,身后这条路时常有村民往来,草丛并不足以完全遮挡住两个人的身影。
正思绪万千,忽然,一只手朝她面前伸了过来。
目光顺着这只手往上,是少年郎君身姿单薄,歪歪斜斜地立在草丛里。一缕阳光从他侧面洒落,给他苍白如鬼的脸颊添了几分活气。
他的手穿过阳光,竟稳稳停在她面前。
“起来吧。”
……
玉璎晕乎乎地看着这只手。起来?起……等等,他不是伤势严重,不省人事,还要姐姐背回去吗?
他怎么能若无其事地伸手拉她起来?难道书里有误,或者是他有别的计谋?
玉璎呆呆地不敢动,白眼狼等了半晌,干脆腰一弯,直接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玉璎吓得石头都没捏住,一蹦离他三步远。“你,你……”
白眼狼咳嗽了一声,抬手的动作艰难缓慢,他看了一眼肩膀,然后用另一只手整理衣衫,擦拭唇边血迹。玉璎目光落在他抬不起的手上,怀疑他的手是受伤了。
还没想清楚,忽然又听他漫不经心地问:“不知姑娘你是何人?”
“何故投怀送抱,轻薄于我?”
玉璎:???
轻薄你?你想得美!
“你胡说!”
白眼狼又吐出一口鲜血,但他毫不在意,漂亮的唇角抿出弯刀一样的弧度,冷静质问:“若非如此,方才我醒来的时候,姑娘正趴在在下的怀里,是在做什么?”
……那,那杀人的事,当然不能说出来了。
玉璎气得脸色涨红,眼里水光闪闪,瞪着他憋了半天,才委委屈屈地骂:“你无耻,冤枉好人!”
无耻之徒已经又快晕过去了。
他伤势很重,现在甚至视野都已经发黑模糊。但他不露声色,还在试探:“不然你是什么人?为何此时此刻与我同在此地?”
“你的事情我哪里会知道!”玉璎气得捏拳头,“你这人突然就出现在我们村子里,满嘴都在胡说八道。我看你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要去报给里正!”
说完提着裙子就跑,玉璎想,便是杀不了人,也绝不能把他留在手上。
只要甩掉这个大麻烦,姐姐就不会有什么日久生情痴心错付八十一难,自己也就不会被殃及死掉了!
想跑的心情迫切,却不料才转身玉璎就感觉裙子一紧,身子一歪,天旋地转。
“啊——”
臭白眼狼踩她裙子谋害她!
玉璎尖叫着摔回到白眼狼身上,硬砸得那白眼狼又吐了一口血。说实话,这一刻玉璎从他怀中抬头,看见血气氤氲着美人眉目,竟有种恐怖又圣洁的艳色。
但下一刻,白眼狼就趁她走神,扣住了她的手腕。
“姑娘跑什么?”
“你,你个无耻之徒!胡说八道!”
小姑娘气急了,又清楚自己并不擅长口舌之争,怕再问露出破绽,干脆狠狠地一头撞向白眼狼!
“咚!”
她没留力,这一头撞上来,她疼得眼泪汪汪,白眼狼更惨,应声倒地。
玉璎抹着眼泪,抱着自己晕乎乎的脑袋冷笑:“哼!狐狸精,白眼狼,你休想欺负我!”
拿白眼狼那脆弱的身子当凳子坐着,稍微缓了缓,等头上痛意消退了,玉璎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就地把人埋了!
捡起那块掉到草里的大石头,玉璎冷冷地看向白眼狼的脖子,举起了手……
“暄暄?”
草丛外,小路边,忽然传来一声轻柔的、迟疑的呼喊。不知何时下山的姐姐,站在山脚看着玉璎。
暄暄是玉璎的乳名。
玉璎吓得呼吸都停了一瞬!一边暗恨自己动手不够利索,一边把石头悄悄往草丛深处丢。丢了后她笑着回头,小跑着迎上去:“姐姐,你下山啦!”
姿态乖巧,笑容甜美,语气惊喜。
玉琇没有丝毫怀疑,边走边问:“你在草丛里干什么,一个人不害怕吗?锅里的粥吃了没?”
玉璎摇摇头,抱住姐姐的胳膊撒娇。“没有没有,我放心不下姐姐,特意来等姐姐的!我们一起回去,一起吃粥!”
“好呀!”玉琇温柔一笑,伸手捋顺玉璎头顶一缕乱发。姐妹俩岁月静好地携手转身,眼看就该回家去了,偏偏……
或许是天意,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别的原因。
在玉琇转身的这一刹那,她的目光硬是穿过从妹妹耳后那一小块空当,落在野草的缝隙里。
一个黑黢黢的身影躺着那里。
玉琇惊呼一声:“暄暄,草丛里是什么东西,你看那里!看到了吗?”
“姐姐莫说了!这人已经死透了,没救了,快走吧!我都快吓死了!”
“啊?”
“姐姐觉得不合适?没事,我们回去以后再找人来收尸,趁他还没凉透,赶紧给他埋了!”
话音刚落,草丛里那边传来一道痛苦的咳嗽声,低哑无力,好不可怜!
……玉琇的眼神渐渐充满疑惑。
玉璎再次暗恨自己不够心狠手辣!
她心里浮现出后面三十万字的悲惨大戏和自己寥寥数语的凄凉结局,拳头硬了。
姐姐很勇敢地拍拍她的手:“莫怕,姐姐是大夫,我先去看看。”
姐姐朝白眼狼走去。玉璎跟了两步,实在气不过又去捡她的大石头。等她捡起石头再抬头,顿时傻眼了。姐姐手上扶起来的男子……是谁?
这这这,这不是她刚才砸晕的那个啊!
这人哪里来的?这里晕的不止一个人吗?书里怎么没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