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月色沉溺 > 第 1 章
    2007年夏天,一个湿热的下午,干净明亮的白衬衫闯入薄筱萌的眼帘,像是少女的仲夏夜之梦,薄筱萌一见倾心,不可自控的一头栽了进去,自此,平静的生活,因为他的出现,开始变得不一样,有了彩虹般绚烂明丽的色彩。

    那年,薄筱萌16岁,少女心事错综复杂,无畏的纯真与青春期激烈的情绪不停的冲突缠绕,骄傲与自卑竟然能同时出现在自己身上。

    就是这样一个花一般的年纪,薄筱萌遇见他,季允程。高中枯燥乏味的生活,慢慢被涂抹上青春懵懂的色彩。

    带着独有味道的海风吹乱了桌面上敞开的日记本,隔着一整面落地窗,薄筱萌面朝大海,在电脑上一句一句敲下了这个故事,以此纪念,那段美好,酸涩,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萌萌啊,我听你姑说,你们学校又要组织活动,家长要交费,交多少啊?”

    薄筱萌捏进了手机,迟疑道:“是,跟高校有个联合活动,组织夏令营,表现好的对升学有益,不过估计要一万多。”

    “多少?”

    话筒里猛然尖利的嗓音让薄筱萌有些不适,将手机离耳朵远了点,等对方平静了,才屏住呼吸等对面的回答。

    “萌萌啊,你也知道,你张姨刚生了弟弟,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一万多,真是有点贵。让你张姨知道,又该跟我闹了。你能理解爸爸的吧?”

    “……”

    薄筱萌抿紧嘴巴不说话,心口像破了个洞,无形的寒风呼呼往里面灌。

    “萌萌,萌萌?”

    薄筱萌浅吸了一口气,回过神答道:“我清楚的爸爸,我也没有准备去,你知道的,我成绩也一般嘛,这种夏令营去了也是凑热闹,你不用跟张姨说的,别让她不开心。”

    薄英伟似乎因为大女儿的懂事而感到惭愧,试探性的问道:“要不你问问你们老师,看这夏令营能打折不能……”

    “没事的,爸爸,我不参加也没关系。”

    “哦哦,萌萌啊……”

    “爸爸,今年暑假我能回家吗,我不想一直待在姑姑家麻烦他们。”

    “我也想你了……”

    明明假期回自己家是再正常不过的要求,薄筱萌声音却越来越小,好像在说什么很难以启齿的事情。薄筱萌还没有说完,电话里传来婴儿尖锐的哭叫,薄筱萌名义上的父亲,立即将薄筱萌扔到了一边,柔声哄着他期盼的宝贝儿子。

    很可笑吧,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终究是比不过性别与传宗接代。

    “萌萌,弟弟该喝奶了,爸爸不和你说了,你在那边要听你姑的话,别给人家惹麻烦,勤快点,好好学习别老想着玩知道吗?”

    他那边似乎一刻也耽误不得,薄筱萌还没张口,电话“啪”一声被挂断了。

    薄筱萌望着虚无的空气,轻声说道:“知道了,爸爸。可是,爸爸,你知道的,姑姑她不喜欢我。”

    说不出现在是什么心情,失望?算不上,本来就没抱多大希望,薄筱萌都麻木了。

    卧室门被敲响了,“筱萌,出来吃饭。”

    薄筱萌立即收拾好情绪,明知谁也看不见,薄筱萌还是摆出笑脸扬声道:“来啦。”

    餐桌上,薄筱萌尽量不发出动静,筷子只夹离自己近的素菜。一只纤长的手往薄筱萌碗里放了块鸡翅,油亮亮的,薄筱萌一愣。

    “怎么只吃青菜,你又不用减肥,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吃点肉。”

    薄筱萌心底一暖,抬头冲着表哥笑。

    “谢谢哥。”

    表哥名叫何嘉逸,高三,现在正是冲刺高考阶段,选择了住校,周五晚上才回来,周日下午就得急匆匆赶回学校。家里也只有在表哥回家时,姑姑才会招呼着做一桌营养丰盛的好菜。

    薄筱萌用筷子夹起鸡翅送进嘴里,余光却不由自主往一旁的姑姑脸上瞟,正巧撞上姑姑审视的眼神。薄筱萌一个激灵,收回了目光。

    一整个狮子头又落入薄筱萌碗里,是姑姑夹的,薄筱萌愣愣的,有些不知作何反应。

    “吃吧,你不是爱吃这个。”

    “……好的,姑姑。”

    “你跟你爸打电话,他怎么说,暑假来接你?”

    还是来了,这个薄筱萌回答不上来的问题。手指将筷子捏的死紧,泛着青白。

    “我爸说,暑假……”

    “哎呀,筱萌暑假就在咱家住呗,俩地方离那么远,老让孩子折腾什么。”

    姑父许是看出了薄筱萌的卑弱不自在,大咧咧的将姑姑的话顶了回去。

    “就是啊妈,筱萌到时候考完了,待在家那么久多无聊,你俩都得上班,筱萌在这儿,还有人和我说话,我还能给她辅导功课,一举两得。”

    姑姑瞪了姑父一眼,面对娇宠着长大的儿子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没好气道:“我伺候你一个祖宗还不够,你还挺会给我派活儿。”

    薄筱萌在一旁很尴尬,连忙道:“我还没顾上跟我爸说呢,我再问问他。姑姑,等会儿吃完这些我来收拾,你们去忙吧,不用管了。”

    姑姑看了薄筱萌一眼,无奈的吐出口气,说道:“你吃完就去做功课吧,这都不是你一个高中生该操心的事。”

    表哥冲薄筱萌眨了下眼,薄筱萌轻抿嘴角,继续低头吃饭。

    其实薄筱萌知道,姑姑一家都是好人,姑姑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不然也不会在表哥升学的关键时刻,“冷脸”接收自己这个拖油瓶,还想法设法托关系卖人情将自己送进了表哥就读私立贵族院校。

    在上海,姑姑姑父虽说算高薪,但挣的也是辛苦钱,明明是薄筱萌自己家在强人所难,姑姑也就是抱怨几句,不曾苛待薄筱萌这外来人。

    薄筱萌的负面情绪,一半是寄人篱下的自卑,一半是胡思乱想在作祟。

    哦,对了,还没有介绍薄筱萌这个人。

    薄筱萌是淮扬人,现在就读于申城国际双语中学,高一,刚转过来没多久。你可能要问,她户口都不在申城,为什么要来这里读书呢?

    其实很简单啊,薄筱萌妈妈去世后,爸爸不到一年,就迫不及待找了后妈,生下了心心念念的宝贝儿子。后妈不喜欢这个继女,明里暗里针对薄筱萌,爸爸一心沉浸在喜悦里顾不上她,薄筱萌又能去哪里呢?

    薄筱萌有时候在想,如果妈妈还活着,自己那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是不是也会逼着他们俩人分开。妈妈身体不好,趁着薄爸还能生,赶紧再生一个。

    以前薄筱萌不会有这么恶毒的想法,可是学习压力和被“逐出家门”的负面情绪堆积在薄筱萌心里,薄筱萌控制不住要将人想得很坏。

    毕竟,现在他们如愿了不是吗?

    皆大欢喜,疼爱薄筱萌的父亲,不惑之年有了儿子,薄筱萌姑姑呢,骨子里的阴影,让她不能违抗爷爷奶奶的指令,被迫接收了薄筱萌。

    薄筱萌就这样告别了家乡的伙伴,来到了申城这个大都市。

    本以为熬着,高中就这样过去了,考个说得过去的大学,薄筱萌也算是自由了。

    谁知道,是命运馈赠的礼物,是上天给予的考验,季允程突然降临在薄筱萌的生命里。

    课间休息十分钟,薄筱萌疲惫的趴在课桌上,内化上节数学课所经历的几何头脑风暴。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连绵不断,像悬挂的银链。

    薄筱萌沉默的看着,风将树叶吹得呼啦作响,“噼里啪啦”的雨,将其冲刷的越发油亮,偶尔有一片,经受不住雨水的打击,脱离了树干,翩然落下。

    “哇,好帅。”

    “真的好帅,这人是谁啊?”

    “是不是那个新转学生,前两天班主任提到过的,没想到这么帅!”

    班里压不住的讨论声唤回了薄筱萌的神志,薄筱萌下意识回头。那一刻,仿佛夏日的惊雷在薄筱萌耳边轰然作响,薄筱萌对上了一双漂亮深邃的眼睛,隔着将近五米的距离,这双淡漠的眼睛,穿透了薄筱萌世界。

    往后,无数次,入梦。

    只不过瞬息,那双眼睛便移开了,含着浅浅的笑意,面对同学们。

    “同学们,大家安静一下。有位新同学转到咱们班,大家表示一下欢迎。”

    激烈的掌声回荡在教室,班里女生雀跃欢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薄筱萌忽然明白,有些人或许生来就是上天的宠儿,单单是站在那里,便足够出众。

    班主任很满意,笑盈盈的对新同学说道:“允程,你介绍下自己吧。”

    季允程颔首,少年嗓音清淡低沉,“大家好,我是季允程。这学期很开心来到十四班,与大家成为同学,这是缘分,我很珍惜,谢谢大家。”

    “靠,声音也那么好听。”

    “对啊对啊,你看你看,他腿好长。”

    季允程转过身,在黑板上一字一字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季,允,程。

    随着少年骨节分明的手腕晃动,薄筱萌在心底默念。

    班里很安静,能听到风声雨声。在这烟雨江南,季允程一袭白色衬衣,浅蓝色牛仔裤,温润有礼,眉眼漆黑,俊秀得不得了。

    薄筱萌看看窗外的雨,又看看站在讲台上的人,一见钟情。

    好吧,写到这里,薄筱萌得承认,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怪谁呢,反正不怪薄筱萌自己,都怪季允程这个人长得太妖孽了,这不就是赤裸裸的勾引吗?

    “好了,允程,你座位已经安排好了,你先把书包放好,然后跟我去领你的校卡和一些学校规定的书本。”

    季允程的座位被临时安排到最后一排,不过他个子高,视力又好,对坐哪自然没有异议。薄筱萌悄悄打量了眼,嗯,离自己有点远。

    薄筱萌失落的叹口气,班里人的目光还是舍不得从他身上移开。薄筱萌悄摸儿拿出文具袋里的小圆镜,覆盖着灰尘与指印的镜面里,出现了一个蘑菇头,厚重的刘海,还有一副略显夸张的黑框眼镜。

    薄筱萌“啪”将镜子放了回去,老天呐,脸颊上还冒了几粒痘痘!!!

    四周的搭讪声和问候声不绝于耳,薄筱萌竖起耳朵偷听,不过马上就被进班的地理老师镇压了。

    “姑姑,你回来了。吃晚饭了吗?我去给你煮碗面。”

    薄筱萌接过姑姑带回来的东西,笑容里带着讨好。

    “不用,我在外面吃过了。你吃了没呢?”

    “我也吃过了。”

    “行,超市打折,薄筱萌买了点面包,你早上时间紧,上学带点。”

    “好的。”

    “你不用管我,去做你自己的事儿吧,早点休息。”

    薄筱萌回到自己房间,扑倒在床上。从枕头下拿出素描本,用笔触勾勒出季允程的样子,额前碎发下是狭长的眼睛。

    其实今日匆匆一瞥,薄筱萌并不能很好的描绘出画中人的特征,像蒙了一层隐约的面纱。薄筱萌放下笔,将这一页从本上撕了下来夹入词典里,看着窗外高楼闪烁的夜景,困意袭来。

    许是日有所思,梦里,薄筱萌看着季允程的眼睛,慢慢说道。

    “你好,季允程,我叫薄筱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