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无月霎时警惕,香里混杂粉尘的不适感,不像是花香。难道是......
他闭目佯装熟睡,耐心等待。
果然,不过半柱香功夫,门外传来细微的声音。来人虽小心谨慎不弄出动静,却碰上了归无月这个耳力不似常人的神仙,一切动作都被归无月听在耳里。
显然受过训练,来人三两下通过门缝挑开了锁,闪身进屋内。
乌黑的影子云一样压过去,但他没想到床上躺了两个人,正犹豫杀哪个。归无月弹起身,一脚将他踹到门上,发出一声巨响。
刺客身手敏捷,且比先前的人更快更果断。他迅速闪身躲开归无月的下一击,猫腰想办法往江寒聆的方向靠。归无月的剑已经拔出来,几乎每一次都刺了个空。
房内空间狭小,归无月的剑太长,不够灵活。眼见着刺客都快要扑到江寒聆那边去了,归无月不得已贴过去与之肉搏,拳脚硬碰硬,连珠炮似的闷响。
吸入迷香的江寒聆无知无觉,若不是归无月在,他早已毙命。
刺客厌烦了归无月的纠缠,一心要尽快完成任务,一边挡归无月的攻击,一边找机会一击干掉江寒聆。
几十回合下来,谁也没捞着好,归无月愈发急躁,抄椅子往刺客身上砸,不再控制力道,也不顾这一下会不会把人砸死。刺客被汹涌的力道打得趔趄,归无月趁机将他压倒在地上,反扭住手臂。
“是谁派你来的?”归无月问。
骨头折得咔咔作响,刺客沉默不语,也看不出脸上的痛苦。
归无月猜他是问不出什么了,不如留了活口送去都城,那里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他环视四周,撕了床帘把人绑住,这才坐到另一张椅子上,看着满地狼藉。
还好这人有点功夫,知道躲。刚才那一下若砸中的是头,刺客当场殒命,归无月的麻烦就到了。勾魂使者一眼就能看出是他杀的人,一封青云书送到天上去。达官显贵或许能草菅人命,但神仙不行。
想着这帮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江寒聆死,归无月气得踹了刺客一脚。
不曾想刺客身体晃了两下,废墟般轰然倒塌,然后没了动静。归无月腾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蹲在刺客前探他的鼻息,方知此人已气绝。
绑他的时候,归无月百分百确信刺客是活着的。再仔细瞧,刺客嘴角流下一缕血,死亡速度又如此之快,估摸是服毒。
归无月想叫醒江寒聆,但人站在床前,又停住了。他思忖片刻,回忆受伤时江寒聆主动的关心与触碰,心一横,再拿起剑,朝手臂割去。
血液汩汩冒出,归无月自己都恍惚觉得自己受虐上瘾,无奈地笑笑。江寒聆亏欠他越多,便越在意他。
捂住伤口摇江寒聆,归无月推了好几下,江寒聆才醒过来。
房里点了一盏灯,烛火摇曳,血在衣服上抹出暗色,江寒聆先是一惊,然后注意到归无月的伤口,他的困意一瞬间都散了。
“这怎么回事?”江寒聆露出心疼的眼神,查看归无月割裂的伤口。
“他们追到这里来了,”归无月的眼睛看向地上刺客的尸体,“幸好我睡外面,他没杀成,只可惜又没留下活口。”
顺归无月的视线看过去,江寒聆发现了早已气绝的刺客和一地狼藉,想必他酣然入梦时,归无月与刺客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归无月又因他而受伤了。
江寒聆摸索下床,从包袱里找出金疮药,要归无月把上衣脱了。
归无月照做,但衣服因为血黏在伤口上,一撕仿佛要带下一块肉来,他疼得呲牙咧嘴,虽然带了些夸大的成份。江寒聆连忙阻止了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剥离。
太过专注,江寒聆没发现自己站在归无月□□,极为暧昧的姿势。只要归无月拦腰一勾,江寒聆就能实实在在倒在他怀里,只可惜江寒聆现在没心情看他结实的胸膛与臂膀。
归无月在这边心猿意马,那边江寒聆眉头紧锁。现下除了敷药,没法给归无月清理伤口,他不是大夫,不知道归无月伤成什么样子。旧伤未好又添新伤,江寒聆甚至想提剑在刺客尸体上再戳几个窟窿。
好在之前在那个不靠谱大夫那多拿了些纱布,敷上药,裹上纱布,归无月的伤口勉强算是处理好了。
江寒聆坐回床沿,懊恼地看着地上的刺客。这人该怎么处理?
归无月活动活动伤臂,伤口对他而言无甚大碍,他弯腰将刺客扛在肩上,说:“我去城外把他埋了。”
“埋了?”江寒聆有些为难,似是不同意这一处理方式。
“埋了,不然要去报官?”归无月反问。
江寒聆的样子似是在认真思考归无月的这一句话。归无月劝他:“王爷都查不到,这里的官又有什么用。到时候盘问你我二人,惹上一身腥不说,还耽误回都城。”
没过多犹豫,江寒聆咬咬唇,下定决心般说:“我和你一起去。”
归无月先是一愣,意料不到江寒聆愿意干这脏活,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我去就行了。”
“我和你一起。”江寒聆不说别的,再次强调。他站在门口,作势要开门,回头对归无月道:“走吧。”
其实他们这样倒像两个夜里行动的江洋大盗,归无月想。
为了不耽误时间,归无月不打算纠结到底让不让江寒聆一起去埋尸这个问题,而是让江寒聆出去看看客栈外头有没有人,偷摸做不光彩的事,的确需要一个帮手。
确认四下无人,归无月和江寒聆趁夜出城,到了城郊,找到一片空旷的树林停下。用从客栈里偷拿的工具,归无月哼哧哼哧挖坑,一身的力气,挖得极快。
江寒聆提心吊胆环视四周,他们连灯都不敢点,就怕被人发现。第一次做贼,虽然是被迫的,但这既不好玩也不体面,一点风吹草动,他的心就悬起来。果然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
铲土的声音消失了,突如其来的寂静令江寒聆心慌。他疑惑扭头,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看清。一个人动作风一样捂住他的口鼻,将他带到三人才可合抱的大树后。
江寒聆顿时冷汗出了一背,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归无月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一个人可不好对付不速之客。他身体僵硬得像根木头,恐惧让他的腿发软,心好像要跳出胸膛。对方的手掌宽而阔,几乎有他三分之二的脸宽,也因此江寒聆的口鼻被完完全全地捂住。
奇怪的是,那人什么都没做,只是拦腰抱着他躲藏。江寒聆动不了,只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他祈祷归无月出现,同时又在想归无月可还安好。
“好了。”
过了不知多久,那人松手,江寒聆听声音方知,抱着他的人是归无月。
挖坑埋尸时来这一出,任谁都会吓得三魂不见七魄,江寒聆有些恼,归无月最好能给他一个合理解释。
“回去和你说,”归无月像是有读心术,“先把正事做完。”
他拿起铲子继续铲土,坑已经挖了一半,要不了多久就能把刺客丢进去。他本也不打算埋个深坑,只要能把刺客暂时藏起来就行,至于后续有没有人发现,那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事。
江寒聆抚着心脏,继续帮归无月望风。后面非常顺利,没再出任何幺蛾子。而归无月,正好有时间缓冲怎么再编一个假话来忽悠江寒聆。
这怪不了归无月,他总不能告诉江寒聆是勾魂使者来收刺客的魂。他是神仙,不想和鬼差打交道才躲起来的。虽然江寒聆现在看不见勾魂使者,但也不能孤零零地放江寒聆一个人在鬼差面前。
挖坑、放刺客、填土,天亮前,他们终于做好这一切,回到客栈。
江寒聆心有余悸,脸仍是吓得惨白,身体发抖,仿佛他也变成了鬼魂。归无月愧疚地握住江寒聆冰凉的手,进屋关好门后,向江寒聆道歉。
“对不起,吓到你了。”
江寒聆给自己倒了口茶,勉强镇定下来,努力平静道:“那你说说刚才是怎么回事?”
归无月摆出事先想好的说辞:“我看到个黑影。”他坐在江寒聆身边,用江寒聆的茶杯接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说:“可能是做贼心虚,我以为我们被别人看见了。后来很久没动静,我就觉得也许是夜行动物,是我大惊小怪。”
“就这样?”江寒聆狐疑,不太信这一说法。
“就是这样,”归无月解释,“我忘记了一件事,刺客或许还有同伴,如果黑影是他的同伴呢?所以我就带着你躲起来了,那种情况来不及和你说清楚。”
如此一来,江寒聆的困惑便打消了,他轻轻点头,“知道了。”
“还害怕吗?”归无月咧嘴一笑,“抱着你的时候,你的心跳好快。”
“不怕,”,江寒聆摇头,“你做的对,是要谨慎些。”
归无月静静端详江寒聆在烛火边的脸庞,受惊蹙眉也漂亮得惊人,他后悔刚才没趁机多抱上一会。
“既然如此,此地不宜久留,天亮后我们立刻离开。”江寒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