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二皇子大婚之前,沈如意因着被赐给大皇子为姬妾,按礼制,即使是皇子府时的姬妾,也不过是一顶四人小轿、悄然入府,无鼓乐,无宾客,连府中都不过象征性摆两桌酒食罢了。可大皇子偏不。他为了她的体面,竟特意将杨九娘这个侧妃一并娶入,行的是侧妃之礼。而且还让沈家给沈如意出了不少的嫁妆。
因着杨九娘的身份,沈如意得以借势入府,一同参与礼仪。她本是姬妾,却仿佛被模糊了身份,她的花轿与杨九娘的一起,被从两侧侧门分别不按前后的抬进大皇子府。旁人一时之间竟也难分清她究竟是侧妃,还是姬妾。
这份疼惜与特例,实在令人感慨。大皇子将沈如意的在意都展现在人前。纵然杨九娘气个半死,林柔儿的面子被踩到地上,新婚当天这两人也不能做些什么。更别提,之后听闻当天晚上,太子还是去了沈如意处,而杨九娘因为闹事,新婚当天后半夜就被罚到了祠堂。随后被关禁闭半个月。
我终于等到了嫁予二皇子为正妃。因着梦境,当天我的妆容并不出众。生怕给大皇子这个老色坯盯上,特意让奶娘与小环在我脸蛋上上了前朝晚期的妆容,眉毛化粗,廉价各自点梅花妆,唇涂上下中间厚厚一层。
当时盛行,其实不太符合时下审美。见过此妆容的,包括阿娘与两个阿姐也是对我一言难尽,只余两字“任性”点评。
因太子之位尚未确立,大皇子与二皇子分庭抗礼,谁都不能压谁一头,所以我的婚礼礼制与大皇子妃一式相同,不多不少。东宫尚未启用,婚仪便设在宫中仪和殿之中,是太后与皇帝特赐的殊荣——一为便于亲临观礼,二也代表了对我的抬举与恩典。
那日,玉阶铺锦,百官云集,天子居上,太后相伴,两侧文武排坐,气氛庄重而肃穆。婚礼的诸多礼节我早已熟记于心,我与二皇子一同步入大殿,行拜见长辈之礼。即使我成了皇家的儿媳,也不可直面天威。但我能感受到太后疑似瞪了我一眼,随后一如既往的亲切,但是久不见我的皇帝陛下却似愣了愣神,有一瞬间的凝滞,不过须臾即逝,却被我细细捕捉,察觉得极为分明。我以为他是被我的妆容丑到了。但他之后开了口带着笑意的嘱咐了几句,直觉告诉我,这其间没有恶意而是藏着几分久别重逢的怜爱与感慨,像极了长辈看着走远的孩子忽然归来。
众人面前对我的包容偏爱与嘱托,更坚固了我受皇家宠爱,也让我心头微动,更是起了疑惑。但我的婚礼仪制,我的注意力还是很快就被吸引到了别处。
太后与皇帝并未久留,礼成后便由宫人搀扶退下。
婚后不过数日,赏赐便纷至沓来。皇帝所赐珠翠珍玩,太后所赐宫绣天衣、珍稀药材,份量之重,直叫人咋舌。竟远远超过了大皇子妃林柔儿成婚时所得。
一时间,我便成了满京最令人艳羡、也最惹人嫉恨的女子。
尤以二公主最甚,犹记得我被送入殿内内室之时,女眷们依礼说些吉祥话时,她在一旁的眼神呢不得将我活活剐了似的,那眼中的怨毒毫不掩饰,要是能化为实质,估计那箭矢能将我戳出个大窟窿。她从小心高气傲,自诩皇室最尊贵的女儿,如今我一个外来户风头压她一头,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长姐与二姐调侃道:“之后再遇到她,可要当心些。”
倒是大公主,热情的拉着我一脸愉悦,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我发间新簪,“以后咱们可真是亲戚了,要常走动才好。”
我轻笑着应了:“好啊,届时定送你一份好礼。”再过半年,她就要与谢家郎君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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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几,皇家便又组织了一场踏青野营活动,地点设在西山行宫,风景极好,便是那人情,却比春日山风还要冷暖难测。
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及眷属皆到,场面不小。沈如意也在。到底是正规场合,不能逾规,但她穿得极为艳丽,脸上带着笑,姿态柔柔弱弱,却频频朝我靠近,言语间亲昵异常,满口一个“弟妹”,一个“皇弟妃”,好似我们之间真是情比金坚的手帕交。
我自不会随她演这场戏,只是在众人面前,忽然轻笑一声,淡淡道:“沈姬几次唤我皇弟妹,私下里我与皇嫂倒是不会在意,只是如今这场合,叫旁人听了,恐怕要生出诸多误会。”
一句话说得众人噤声,脸上神色不一。有人偷偷掩唇轻笑,有人装作看花,有人暗自打量沈如意的反应。
她脸上血色尽退,垂下头去,眼中含泪,唇瓣咬得几乎出血。
不出意料,当天午时便寻上门来,神色森冷,语气压着怒火:“沈如意是你嫂子,你该对她尊重些。”
我正一边饮着果酒,一边拿着沾了辣椒粉的烤串等着二皇子给我打傻袍子,正龇牙咧嘴,一边享受着被辣的痛觉,一边又忍不住上嘴多咬了些肉串,手中还拈着一枚他刚送我的白玉梅花簪细细赏阅,正陶醉舒适着。却突然间被他惊扰,只觉得他怎么地这么烦人!即使是皇兄,也不该这么没礼数,只是我未作声,只抬眸扫了一眼不远处正慢步行来的林柔儿,道:“皇嫂在那呢,快要待产了,你不去看看她么?”
大皇子的脸一下沉了下去,话噎在喉中,竟一时接不上。
我没有多看他一眼,低头继续拨弄着簪子,神情恬淡。
我原以为大皇子会被我气得拂袖而去,却没想半响没动静,我抬头斜睨他,却发现他突然间眼神躲闪。
我不由有些疑惑,直到二皇子归来,也是细细的看了我之后,将双手抚到我脸上后,怜爱的细细瞧我。
我莫名其妙地拿起一旁的小铜镜,本是随手一照,却差点被镜中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
双眼因为辣椒粉辣得发红,似含泪未干,唇上还沾着些红红的辣油,更叫人惊心的是那双唇,被辣得红艳欲滴,带着些自然的水润与微张,看起来……竟颇有几分,诱人。
我一时间有些气恼,正要回头抱怨二皇子怎么这么晚回来,却冷不丁双唇被他堵住。
他竟不等我开口,手一挥将殿内侍从全部遣退,下一刻便俯身抱住我,不由分继续加深这个吻了下来,似是直要将我双唇吞了。
“你——!”我挣扎着拯救自己,气得当场就要抬脚揣他,结果只来得及“你”一个字,整个人就被他一个抱、一揽、一扯,直接给拎进了内室。
“白日……虚……牙!”我含糊地想控诉此事——白日宣淫,实属非礼之举啊!
可惜话未完,又被他堵住了唇,此时连漏风的机会也不给我。他那双惯常冷淡的眼里,此刻浮着些令人不敢深看的情绪,眉眼微压,动作却一如既往地克制、沉稳,像是早已吃定了我。
?
一直到夜色降临,我才从睡梦中悠悠醒来。醒来的原因也不是什么浪漫之事,而是肚子咕噜噜地叫个不停。
还不等我翻身叫人,外头便有人推门进来。
二皇子换了一身墨青常服,衣摆整整齐齐,端着食盘走进来——烤鹿肉、酱香小菜,还有我爱吃的那几样素点,一应俱全,甚至还温了壶果酒。
我一边咬着香喷喷的烤串,一边回想起白日里大皇子那副明显起了心思的样子,心中隔应且不快,还升起了戒备,赶紧嚼着东西对二皇子郑重道:
“你可要把我看住啊,不能早死。要不然别人非得鞭你尸、抢我走给你带绿帽子。”
他抬眸看我一眼,不急不缓地道:“你是死,也得死在皇后或者太后的位置上。我已然知晓,不敢有忘。”
这语气……就跟随口说“我记得你不吃香椿”一样平淡,但我听着却觉有种说不出的纵容与适应。
也罢,他应该是早习惯我这副“大逆不道“的样子了。他这人看起来闷得能憋死人,可偏偏却能一边看我引人落水、一边坐在石阶上慢条斯理地替我递帕子,事后却连一句责怪都没有,连眼神都懒得多投。
别人私下里骂我胡闹、责我骄纵、诋毁我狡诈,虽然我也不觉得我哪儿狡诈了…….但他倒是从没真拦过我。估摸着也是拿我没辙吧!
我叼着串,点了点头:“那得给我留点势力才行啊!不然你死了,我拿什么替你报仇?就算跟着你一起下了黄泉,也枉然。谁知道下辈子我们投胎成什么呢?你还指不定变成我家灶下那条小柴狗呢!”
他终于低笑出声,那笑意轻而浅,却带着一丝温热的波动:“你倒是活得通透……相当……随心随意。”
我扬眉,看他深以为然的点头道:“那是自然!”
他摇头笑笑没说话,只是坐在我身旁,将最后一串肉替我从签子上剔下来,放进碟中。
指节分明,动作极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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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听闻沈如意更是在府中卧床多日,茶不思饭不想,传说连大皇子送去的赏赐财帛宝贝都未曾接手,哭了好几个晚上,纵使有大皇子相伴,也是愁容满面。
又过了月余,已然有了六个多月的林柔儿落了胎。不论男胎还是女胎,这个月份,相当于生了一胎。林柔儿遭了老大的罪,一时间有了带下落红不止的毛病。
丞相府不敢对皇子多言,但心中郁气到底还是存下了。坊间也传出大皇子内宅不和、私德不修的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