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依斐垂眸看着手机,谢青湜的回复充溢着冷淡,“不要了”三个字将她想要拉进的距离又推开推远。
她默不作声收回手机,抬眼看见席承宇正在看她,弯起了嘴角,“席老师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早餐很好吃,”席承宇举着吃了一半的三明治,笑容很浅,“活过来了。”
云依斐失笑,“谢谢席老师捧场,我不怎么做,咖啡倒是更擅长一些。”
席承宇听她这么一说,便端起了咖啡,黄色的菠萝汁已经完全融入在咖啡液中,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殊。他尝了一口,醇厚的美式中夹杂着一点点清爽的甜味,冰块撞在杯壁上,细密的水珠向下流淌,他看看杯子,又看了看她。
“席老师,不要告诉我你菠萝过敏。”云依斐如临大敌。
“我没有过敏的东西,”席承宇摇头,“原来里面有菠萝汁,还挺好喝的。”说完之后又喝了一大口,证实自己没有说谎。
“吓死我了。”她拍了拍胸,小声地说,“早知道做纯美式了。”
“所以美式是特地为我做得?”
“嗯,美式是,”她点点头,“昨天你不是送了我一杯奶茶嘛,我想你值班,今天应该正好需要它。”
他端起纸杯轻轻碰了碰她放在桌上的纸杯,“谢谢你。”
放下杯子的时候,指腹触及到一小块不平整的凸起,他旋转杯子,这才看见上面贴了一个小标签,画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卡通形象,旁边写着“席”,看样子应该是他,因为水珠淌过,线条已经有些模糊,他扬起了唇,内心瞬间柔软。
办公室逐渐热闹了起来,他们依旧坐在原地交谈,话不密集,两杯挨着的相似的咖啡却多了一些暧昧。
晨交班结束,席承宇走出办公室,临到一半,又退了回来,望着女生的背影,张了张嘴,随即又将目光摆到她身边的男生,“陈最,12床的腹腔镜,你做吗?”
“做呗,还能不做嘛……”陈最摆弄着手机,头也不回地说,“除了我另外也没人扶镜子了。”
“你要是不愿意……”他又看向云依斐,她正以一种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于是他试探地问:“小云你来?”
“好的。”云依斐立马点头,和席承宇一起做手术是一种享受,她没理由不答应。
“不是,我也没说我不愿意啊!究竟她是二组还是我是二组啊。”陈最嚷嚷着不满。
“杨主任说这几天要让你自己做包.皮了,你今天再和杨漫一起做几台。”席承宇二话不说给他安排了一个新去向。
陈最仰着下巴,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也行吧。”
云依斐跟在席承宇身后,晨曦绚烂的日光绕过窗户,他的影子投射在她的身上,她虚点着他的脊背,伸出的手像是搂着附着在身前的影子,怔愣了半晌,她收回手,轻捏着手指,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
脚步声越来越轻,席承宇回过头去,看到她停在了原地,走回到她的跟前,躬身弯腰,“手怎么了?”
云依斐将手背到身后,抬眼便是四目相对,她强装镇定,摇了摇头,“没事,手没事。”
席承宇望着她的眼睛,将信将疑,点头说:“外科人要保护好自己的手。”随即走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并肩向前。
云依斐点头如捣蒜。
两人的影子被落在身后,带着暖意的风将两人的衣摆吹得缠绕,影子密不可分。
这一台手术比之前那台要简单些,除了患者早年做过剖宫产手术让整个腹腔粘连得一塌糊涂,手术本身其实并没有难度,只需要细致再细致。加上云依斐已经了解的主刀医生的手术习惯,省去了摸索的过程,整台手术堪称教科书般的流畅。
从她握持镜头开始,席承宇的嘴角便没有下摆的机会,餍足逐渐攀登到顶峰,然后蔓延,直到手术结束,灵魂的共鸣戛然而止,他的心倏地空落落的。
“一起去吃午饭吗?”
“……好啊,”云依斐欣然应允,“席老师今天没有手术了?”
“下午还有两台,膀胱镜。”
“噢,那我下午就去病房了。”
“行。我在手术室门口等你。”
“okk.”
连续半个月没有一滴雨水,气温越来越高,夏日已经接轨。
云依斐走出手术室,看到席承宇正倚着墙站在窗边接电话,一手插在兜里,表情有些冷淡,可下一瞬他抬眼望向他时,目光又刹那间柔软下来,嘴角衔着浅浅的笑意,就连语声都温柔了一些。
心脏猛地一缩,血液迸发的同时,心跳剧烈收缩。云依斐停下了脚步,直到看见他对她做了一个手势,她才缓缓踱步去到他的身边,然后和他一起离开。
席承宇挂断电话,问她:“要吃食堂吗?还是出去吃?”
云依斐咬了咬嘴角,犹豫地说:“食堂吧。”
“别和我客气,就当早上你请我吃早餐的回报了。”
云依斐埋头低语:“也不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嗯?”
“吃食堂就行啦!我刚才听说食堂今天有东北冷面,我想吃那个!”
席承宇轻笑点头:“好。”
医院职工食堂品类丰富,价格又实惠。除了必备的饭菜供职工选择,每天还有不同的新花样,比如今天是东北冷面和面疙瘩,昨天是炸酱面和杂米粥,另外还有一个单独的炒饭炒面窗口。
席承宇顺手拿了两碗冷面放在托盘里,从保鲜柜里拿了两瓶酸奶,拖着一个小尾巴走到了餐厅末尾。
小尾巴云依斐看着身前挺拔颀长的身影,抿了抿嘴角,然后快步跟上前去。
“席老师,你也喜欢吃面吗?”
“我不挑食,而且冷面很适合今天的天气。”
云依斐扬起眉梢,大力赞同,“没错!”
云依斐虽说是土生土长的杭城人,但更偏爱面食。她夹起面条,不停绕着圈直到面条的尾端,然后一口塞进嘴里,凉爽,酸辣,很消暑。
大概是在手术室习惯了,席承宇吃饭的速度很快,但并不粗鲁,三两口就吃完了面条。看着云依斐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因为咀嚼的动作浮动,他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喝了一口酸奶才掩盖住笑意。
察觉到她的速度在加快,他温声地说:“不急,你慢慢吃。”然后移开了注视的目光。
这一挪,便看见不远处有人在看他,或者说是在看他们,他的目光带着敌视和质疑。席承宇记得,他好像是云依斐的男朋友。
他看了看对面的女生,下意识摸了摸鼻尖,掩下眼中的心虚与不自在,接着又故作坦然地抬眼回望,不带一分情绪,是他惯有的冷淡与平静。
可在谢青湜看来,并不是。男人的直觉告诉他,那是挑衅。
原本就昏昏沉沉的大脑此刻更是混沌,头痛欲裂,呼吸闷窒,连带着胸腔都不舒坦,他吸了吸鼻子,想走上前去质问,可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不能挪动一分。
“青湜,我们走吧,”同组的医生曲琦拍了拍他的手臂,看见他双眼猩红,担忧地说,“要不中午值班我帮你?你看上去不太好。”
“是啊是啊,你这个状态晚上我可不敢和你搭班,”陈媛笑着搭腔,“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好吧,谢谢你。”谢青湜不再逞强。
“不用谢,和我还客气啊。”曲琦绕着发尾,弯起了嘴角。
体内寒热交错让他并不好受,好像一会儿在火炉,下一秒又被关进了冰窖,他敲了敲太阳穴,又想到那一缕若有似无的目光,于是他起身之际又回头望了一眼,那桌已经空了。
谢青湜下意识去寻找他们,果然在餐盘回收处看到了两人的身影。
云依斐双手放在身后,踮脚探头,那个男人将放着两人空碗的托盘放在滑行的轨道上,转头时嘴角便弯了起来。两人的手上拿着相同的酸奶,不知道云依斐同他说了一句什么,男人的眼神多了几分无奈,嘴角却依旧扬着。
他们全程没有过分亲昵的动作,甚至隔着不近的距离,可那种氛围却刺痛了他的双眼,心脏也跟着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看什么嘞?走咯。”曲琦又一次叫他。
他垂下眼帘,默不作声地跟在她的身后。
回到休息室,微信打开又合上,和云依斐的对话界面反复在眼前跳跃,聊天间隔越来越长,对话框越来越短,他勾起嘴角,低声自嘲:“也不知道到底谁是你的男朋友。”
泰诺的药效上来了,双眼逐渐沉重,思维却不肯停歇,一会儿是云依斐的声音,一会儿是那个男人的眼神,一会儿又是他们接吻的画面。闹铃将他从荒诞的梦境中救了出来,太阳穴连带着眼眶胀痛难忍,鼻塞,呼吸困难所有的症状也一起冒了出来。他拖着疲惫的身躯,移到了办公室,把身体扔在了椅子里。
“你还好吗?”曲琦拿着他的保温杯走到他身边,“怎么突然这么严重?”
“不太好,”浓浓的鼻音加上口罩相隔,他的话语含糊不清,“别离我这么近,曲奇饼干,等会儿传染给你了。”
“饼干是不会生病的噢,”曲琦笑着说,转而又换上了担忧的神色,“要不你下午请假吧,反正医生够,你这样也没法儿上班。”
谢青湜看着她的嘴唇张张合合,反应了好一会儿,缓缓地点了点头,“帮我和主任说一声。”
“你一个人行吗?你怎么回去?要不我送你下去?”
恰好这时,陈媛敲了敲门,“谢青湜,我回家了,要顺路带你一程吗?”
不等谢青湜回答,曲琦忙不迭地答应,“正好了,他现在这个状态,看着都怕。”
谢青湜在曲琦的声声关照下,带着一袋药,坐上了陈媛的车,回到了家里。一到家,他便把自己卷在了被窝里,昏天黑地地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的时候,房间已经彻底陷入了昏暗。这一觉没有再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梦,他的身体反倒轻松了一些,连呼吸都通畅了。
他拉开床帘,清冷的月光带走了夏日的燥热,一点点拂过他的身躯,也顺道带走了他的烦躁。他拿起手机,看到了一连串的未读信息,除了曲琦的,大部分都是云依斐的——
“今天一起回家吗?”
“明天出去玩吗?”
“你还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