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样。谢青湜不满地皱了皱眉头,无力的挫败感萦绕在心头。

    云依斐总是这样,不论之前发生了什么,她都会以一种云淡风轻的态度翻篇。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像他的想法都不重要。

    他回复了曲琦的消息之后,随手把手机扔在床上,走出了房间。从橱柜里翻出了一包方便面,和冰箱里剩下的两个鸡蛋和几颗小青菜全都放进了锅里,人工香精诱人的香味充斥着鼻息,重新恢复嗅觉的美好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汤汁沸腾冒起了几个小泡泡,他关掉了火,端着不锈钢碗,摆在茶几上,屈膝坐在地毯上打开了电视。

    电视只是播着,他并没有看它,热闹的声音驱散了黑夜的寂寞,泡面弹在脸颊一侧,又被吸进了嘴里,只在脸颊上留下了一道橘红色的印记。

    把碗放在水槽里,他开了一罐可乐,打开曲琦给他的药袋,才发现里面除了泰诺、头孢和对乙酰,还有两颗玛巴洛沙韦——流感特效药。他抠出两颗药就着可乐一起咽了下去,回到了房间。

    从被褥里捞出手机,云依斐的对话框依旧停留在之前那个位置。对曲琦再次珍重道谢,他悠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给云依斐拨打了电话。

    “喂。”云依斐的声音很悦耳,拉长的尾音还能听出一些愉悦,但很快又变得平淡,“有事吗?”

    “我发热了,大概是流感。”

    “啊……”电话内比此刻的夜晚还要宁静,过了很久她才接话,“现在还好吗?”

    “还行,吃了药感觉好多了。”

    “要不要我过来?”

    “算了,家里都有药,白天难受的要死,现在已经没事了。”

    “你怎么都不和我说呀?”

    “你不是在手术吗?和你说有什么用。”虽是事实,但听上去好像还有一点埋怨。

    “我可以送你回家。”

    “我中午就回来了,”谢青湜停顿了一下,语气别扭又僵硬,“而且我自己也是医生,没问题的。”

    “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不用,省得传染给你。”

    “……”

    “你睡吧,很晚了,我没事。”

    “……好吧。”

    云依斐挂断电话,心底升起一些复杂的情绪,说不上烦躁,说不上郁闷,介于两者之间,不尴不尬,不上不下。

    yu:忘了说了!我后天就要回国啦!

    yu:以后就不用跨时差聊天了!激不激动!

    云依斐在接通电话之前便是在和“yu”聊天,除了第一次两人通宵达旦有来有往的聊天,之后她和她就开启了漫长的跨时差回复。奇怪的是,即便是这种交流模式,她们的相处与感情也一直在螺旋式的上升,交流的内容也逐渐从学术期刊走向了八卦美妆。

    看到她的消息,她会心一笑,说:“好耶!以后可以一起玩了。”

    yu:没问题的宝。

    yu:我们天下第一好!

    云依斐噗呲笑出了声,笼罩在心头的阴霾彻底消散,抱着手机又开启了新一轮的话题,不出所料,又是一个激情畅谈的夜晚。

    睡醒已近中午,云依斐走出房间,屋外静悄悄的,餐桌上放着几片已经冷掉的贝贝南瓜,餐盘上还贴着一张便利贴,她走近一看,原来她的爸爸妈妈背着她去隔壁海市citywalk了。她打了一个哈欠,走到厨房舀了一碗还温着的小米粥,把贝贝南瓜全都刮到粥里,搅匀。

    她只有在手术室时才会加快就餐速度,一般的时候,尤其是休息在家时,总是细嚼慢咽,顺带一边玩手机,看看小说,刷刷视频。给谢青湜发了问候信息,她打开最新更新的小说,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洗净碗筷,她又捧着手机移到了沙发,余光瞥到窗外有些蔫儿的花瓣,她放下手机走到小花园,顿时掀起了一阵热浪。

    云依斐家在一楼,附赠一个建面不小的小花园。云爸爸闲暇的时候就喜欢种种花草,但他只负责种下去。后续的打理大多是由云妈妈负责,云依斐偶尔也会浇浇水。

    拿着洒水壶喂饱了植株,云依斐的脸颊已经通红,额间也沁出了几颗汗珠,她把工具整理好,连忙跑到客厅的风扇前,裙摆在身侧舞动,徐徐凉风吹走了夏日的燥热。

    手机响了,她回到了沙发上,只是一条垃圾信息,不是谢青湜,他的对话框没有丝毫的动静。

    出于对他生命的关心,云依斐直接拨打了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他的声音还有些厚重,语调轻松随意,说:“怎么了?”

    “谢青湜,你怎么不回我消息呀?”

    电话那端安静了一瞬,等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云依斐的错觉,他的言词之间多了一些冷淡的意味,他说:“没看见。”

    小阳台的门因为没有栓紧悄然打开,热浪偷偷钻了进来,她突然觉得有些燥意,于是又走到了风扇前。

    “你还好吗?”

    “还行。”

    “午餐吃了吗?”

    “都几点了。”

    “……你在生气?”

    “没有。”

    “你在生气。”

    那头又没了话语声,云依斐依稀听见了鼠标与键盘的声音,很快就彻底安静下来,除了彼此的呼吸声。

    “云依斐。”

    “怎么了?”

    “你和……”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犹豫,“我真没生气,我只是还有些头痛。”

    “你在干什么?我过来?”

    “算了,别来了。”或许是意识到拒绝得太过干脆,谢青湜又僵硬地补上了一句,“我怕传染给你。”

    云依斐一时之间没了声音,她其实并不喜欢谢青湜这种口是心非地性格,什么都憋在心里,问他他也不承认,将所有和解的方法全都掐灭在源头。

    可这又算什么呢?

    “快点啊,你在……”

    电话那端传来一道女声,有些耳熟,云依斐还来不及仔细辨认,电话就被挂断了。

    云依斐怔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谢青湜会做出这样的事。

    电扇的风似乎突然带了一些寒意,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蹙着眉转身离开了家。

    一路上脑海里不断演绎着小说中出轨抓奸的桥段,她在车海里来回穿梭,把车开得极快,高架桥两边的月季划过粉色的残影。

    等到真的站在他家门前,她反而冷静了下来,可是往常持着手术镜头都纹丝不动的手,伸手去按门铃时却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拳,终于按下了门铃。

    门很快就打开了。

    谢青湜看到她有些诧异,皱了皱眉,“不是让你别来了吗?”

    话虽如此,他还是从鞋柜里拿出了她的拖鞋弯腰放在她的面前,接着又在玄关上拿出一包已经打开的口罩,抽出了一个伸手递给她,“快带上,都说了是流感,要不就是又复阳了,你还来……”

    云依斐接过口罩,没有听他絮絮叨叨的话,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准确来说是脚上的拖鞋。

    拖鞋是当初他们刚在一起时去逛超市的时候他帮她选的,玉桂狗的图案,云依斐还记得当时他把拖鞋放在她的脸旁比划,煞有其事地点头,“和你很像,都很可爱!”

    从她挂断电话到抵达楼下,一共花了三十二分钟,若是有人穿过,应该也不会留□□温,但拖鞋的位置和她上一次离开时摆放的位置相同,而谢青湜并不习惯将换下来的鞋子放进鞋柜,他常穿的几双鞋全都堆在鞋柜外,没有异性的鞋,所以大概率没有人来过。

    她抬眼望向屋内,桌面摆放着笔记本电脑,电脑屏幕是网页界面,旁边搁着一个耳机,另一边还有一个汤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汤底,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也完全符合她对独居男性居所的定义——凌乱。

    “你快进来吧,”谢青湜打开了窗,把桌上的碗放到了厨房的水槽,合上笔记本电脑,拉着她坐到了沙发上。

    云依斐以往来之前会和他知会一声,因此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谢青湜家“原生态”的模样。她收回打量的目光,瞥见三天前送他的玫瑰花束被随手摆在电视柜前,花瓣的边缘已经萎黄卷曲,失去了光泽,粉色亮面包装纸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光,倒是有些喧宾夺主的意味了。

    说不上此刻是什么感受,失落,失望,还有事情并没有像她所想的那样发展的释然,她望着那束接近调零的花束出了神。

    谢青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眼神闪过几分尴尬,挠了挠头,“啊,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忘记把它插起来了,我现在……”说着,他捧起花束,花瓣纷纷掉落在他的脚边,“把它……”

    他下意识望向云依斐,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不自在。

    “算了,扔了吧。”云依斐垂下眼,低声地说。

    “对不起啊,下次还是别买花了,太娇贵了,”谢青湜闻言把花束塞进垃圾桶,小声地埋怨,“我还得伺候它。”

    “嗯。”

    “你刚才在干嘛?”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谢青湜与她同时开口,听到她说的话之后愣了一下,“我在玩游戏刚才。”

    “什么游戏?”云依斐终于抬眼。

    他有些纳罕:“你不是不喜欢玩游戏吗?”

    “我就问问。”

    “额……就是组队做任务打怪升级的游戏。”

    “噢。”她点了点头,疑惑得到了解答,她的心情却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混乱,如同拢了一层薄纱,看得见却看不清,找不到出口。

    两人面对面坐着,没有肢体的接触,没有眼神的交汇,看上去和陌生人并没有两样,他们都不是什么社恐的人,只是此刻却没有人打开话题,呼吸声越来越喧闹,沉默越来越吵闹。

    最后还是谢青湜问:“你什么时候回去?晚饭一起吃吗?”

    “不吃了,”她摇了摇头,起身走到门口,“我只是路过来看看你。”

    “你要去哪里?”他跟在她的身后。

    “周遥家。”云依斐随便找了一个借口。

    “好,拜拜。”

    云依斐才踏出门,就听见背后传来了关门声。他意外地没有挽留,反而带着一些迫切,望着朱红色的大门,眼神划过复杂,她咬了咬嘴角,想再按门铃,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一门之隔,谢青湜倚靠在门上,闭着眼,直到听到脚步声响起,他倏地睁开了双眼,滑坐在地面上,掩面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