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越在试卷堆里抬起头时,教室吊扇正把蝉鸣绞成碎片。前排男生校服后背上用黑色笔写着物理公式,不知道是谁考试闲得无聊写上去的,墨迹在阳光里蒸腾成浅青色雾气。他转了转笔尖,在月考卷的错题旁画下第六只歪脖子鸽子——这是今天要传递给陈先生的第六个安全信号。
“转学生?“清朗的声线破开午后的困倦,少年逆光的轮廓镶着金边。林子意单手撑着课桌,腕间银色手表折射的光斑跳上江越的试卷,恰好圈住他刚写错
的磁场强度单位。
江越把草稿纸往怀里拢了拢,劣质校服摩擦着锁骨处的狼牙吊坠。微型摄像头正在运作。他能想象陈先生在屏幕前皱眉的样子——监控画面里这个戴着细框眼镜的学霸,此刻正用红笔圈住他算错的三道大题。
“洛伦兹力公式代错了。”林子意抽走他的钢笔,在草稿纸上画出优美的抛物线。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里,江越注意到他虎口处有钢笔磨出的薄茧,指甲
剪得过分整齐,像是用尺子量过。
后排突然传来椅子拖动的锐响,沈俞抱着篮球撞过来:“林哥,三对三缺个裁判!“黑色护腕擦过江越的笔袋,金属搭扣在桌面刮出细小划痕,把江越的文具碰掉。沈俞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兄弟,对不起啊”
江越低头收拾散落的文具,看见沈俞球鞋边缘沾着靛蓝色颜料——和三天前码头死者指甲缝里的颜色相同。
“先帮同学讲题。“林子意头也不抬,笔尖戳着江越的错题本,“这道题用微元法更简单。”他袖口滑落时露出半截红绳,上面串着串磨旧的铜钥匙,随着书写的动作在腕骨处晃荡。
江越的瞳孔微微收缩。陈先生给的资料里提到过这种钥匙,临海军区家属院的旧信箱用的都是这种制式。他装作被阳光刺到眯起眼,抬手调整发丝间的接收器,微型镜头对准了那把晃动的钥匙窗外的梧桐叶突然剧烈摇晃,将阳光剪成凌乱的拼图。
林子意伸手替他拉上半边窗帘,这个动作让后颈的褐色胎记暴露在镜头中——和二十年前缉毒案卷宗里,那个被救出的婴儿照片完全吻合。
“放学后要不要去图书馆?”林子意把写满解题思路的便签推过来,字迹像印刷体般工整,“这套模拟卷的电磁学部分有陷阱题。“他说话时无意识转着校牌挂绳,塑封卡套里除了学生证,还塞着张泛黄的奥数奖状。
江越用余光瞥见沈俞在教室后面独自排着篮球。少年把护腕褪到手肘,小臂上蜿蜒的旧伤疤像条休眠的蛇。当体育委员报呼他去搬器材时,沈俞突然转头对上江越的视线,虎牙在唇边闪出冷光:”转学生要小心,林哥辅导功课可是要收利息的。
暮色漫过教学楼时,江越在图书馆角落找到林子意。少年面前摊着《费曼物理学讲义》,草稿纸上列满微分方程,左手边保温杯腾起构杞的甜香。当江越故意碰掉他的橡皮,林子意蹲下身去捡的瞬间,后腰露出半截淡粉色疤痕——和七年前某次阑尾炎手术记录完全一致。
“这题要用傅里叶变换。“林子意突然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像浸在冰水里的黑曜石。他抽走江越的错题本,笔尖在纸划出流畅的积分符号,“你之前在哪上的?”
江越报出个偏远县城的名字,这是陈先生为他伪造的完美背景。他垂眸看林子意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纸上起舞,想起上周潜入档案室时,看到对方父亲荣获的“金质教鞭奖”证书——那位殉职的物理老师,在爆炸发生前半小时还在批改竞赛卷。
闭馆铃声响起时,林子意从书包里摸出罐青柠汽水:“见面礼。“易拉罐带着冰镇后的水汽,拉环开启的瞬间,气泡涌出的声音像夏日的叹息。江越注意到他书包侧袋露出半截银链子,末端坠着枚子弹壳——普通高中生不该有的装饰品。
“林哥又在毒害新生!“沈俞突然从书架后探出头,怀里的《犯罪心理学》哗啦散开书页。他伸手去抢汽水,黑色护腕下滑露出电子表盘,秒针跳动的节奏比正常手表快0.3秒——江越在陈先生的监控仪上见过这种异常,是俄制窃听器的特征频率。
三人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打算回家时,路灯恰好亮起。林子意踩着落叶讲解波粒二象性,影子被拉长成修长的箭矢。江越落后半步,目光扫过沈俞的球鞋——鞋带系法是最新的军方制式,和三天前码头监控拍到的神秘人完全相同。
“当心!“林子意突然拽住江越手腕,外卖骑手擦身而过。这个角度能清晰看见少年锁骨处的红绳,铜钥匙卡在第二颗组扣的位置,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江越道了句谢,在第二个分叉路口,和他们分开了。
筒子楼的天台晾满床单,在夜风里跳着苍白之舞。江越躲在阴影里发送加密邮件,手机屏幕的蓝光照亮锁骨处的狼牙吊坠。当探照灯扫过分叉路口,江越只看见沈俞远去的身影。
“你的书包。“林子意突然出现在防火楼梯上,怀里抱着江越故意落在图书馆的黑色书包。月光给他镀上银边,镜片后的眼睛像是能洞穿所有伪装,”《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第183页夹着张纸条——小心山羊’。”
江越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本习题集是他传递情报的载体,母道错题旁的鸽子都是密码标记。但此刻林子意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甚至体贴地帮他拉好书包拉链:“要喝砂锅粥吗?巷口那家用的是缅甸香米。”“好啊”
当二人来到这家名为‘特色砂锅粥’的店时,里面坐满了人。附近刚下班的工人为了省钱,都会来这里吃上一碗便宜又好吃的砂锅粥。
等了好半天,江越和林子意终于迎来了今天的晚饭。当第一勺热粥滑入喉咙时,江越咬到了硬物。变形的弹头躺在瓷勺里,底处刻着20070716——和法医从养父颅骨取出的子弹编号相同。他抬头看见林子意正在擦眼镜,雾气蒙住的镜片后,有什么锋利的东西一闪而过,像是出鞘的军刀划破温润表面。
“当心烫”林子意突然握住他颤抖的手指尖精准按在桡动脉处。砂锅粥的热气腾起屏障。
江越看见对方眼镜框边缘反射出对面楼顶的红光--是狙击枪瞄准镜的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