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勺里的弹头突然发出蜂鸣，江越的瞳孔剧烈收缩。林子意镜框边缘的反光里，那个红点正从对面楼顶的储水罐缓缓移向自己眉心。砂锅粥的热气腾成屏障，他看见少年擦拭镜片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抖——这是顶级狙击手锁定目标时的生理反应。
"别动。"林子意突然握住他手腕，指尖在脉搏处敲出摩尔斯电码的节奏。江越后背渗出冷汗，这是陈先生教过的军方暗号：7点钟方向，高度角23度。他装作被烫到打翻砂锅，滚烫的米粒泼向窗外，恰好挡住狙击镜的瞄准路径。
在发现狙击手走后，两人对视一眼，每个人眼里都藏着秘密。
晨光穿透教室玻璃，在林子意的草稿纸上切出几何光斑。江越推开后门时，少年正用圆规画着精密的正弦曲线，笔尖忽然在波峰处折断——恰是昨夜狙击点的坐标方位。
"你的《电磁学》。"林子意头也不抬地推过课本。江越翻开扉页，瞳孔骤缩：夹在书页间的弹壳拓片上，有人用红笔圈出底火处的"SY-07"编号——与沈阳小指金属环的刻字完全一致。
粉笔灰簌簌落在双曲线函数图像上，心里想着事情的江越不小心将磁场强度单位写成高斯。林子意突然倾身，温热的呼吸掠过他耳垂："特斯拉。"铅笔尖在草稿纸划出完美抛物线，却在顶点突然转折，形成北斗七星的阵列——正是昨夜七发子弹的落点。
"老师！"沈俞举手时护腕滑落，青色山羊纹身在阳光下泛着靛蓝，"江越在画鸽子。"哄笑声中，江越看着草稿本角落的简笔画——那是要传给陈先生的第七个安全信号。林子意突然用橡皮擦去鸽子的翅膀，在爪部添上"0716"的数字。
午饭时间，江越咬碎饭团里的冰碴，看林子意用军刀雕刻苹果。果皮连成螺旋函数曲线坠向地面，刀刃突然停在离他指尖0.7厘米处："狙击手用的是捷克CZ750。"少年将苹果块推到他面前，"和你锁骨旧伤的弹道参数吻合。"
领口处微微震动，陈先生的密信通过摩斯密码传递："山羊已出动"。江越抬头，见林子意正用吸管在豆浆表面画坐标，奶渍形成的缺口正是军港布防图的致命弱点。
下午的体育课，对于高三生来说是难得的放松时间。在跑完体育老师要求的2圈之后，同学们就解散了。
女孩子们大多是相互依偎着坐在石板凳上，悄悄着说着八卦。
下午的阳光还是很耀眼。
另一边，单杠上的铁锈在掌心碾出血痕，江越在引体向上时精准脱力。时刻关注他的林子意托住他后腰的刹那，潮湿的掌心触碰到江越的校服。
"第三腰椎偏移2。"灼热的呼吸喷在耳后，手指顺着脊柱上移，在第七节脊椎突停住。江越的喉结滚动，从这个角度能看见沈俞在双杠区倒立，裤袋滑出的手机锁屏是二十年前军港爆炸的新闻照片。
可能是江越的目光太过专注，使林子意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但那是沈俞的手机已经落地，错过了。
“你什么时候可以放开我的腰”
林子意的手指像是被那节突出的第七节脊椎骨烫到，猛地缩回。江越后腰处透过薄薄校服传来的体温，以及那句带着点冷硬质问的话，都让他心头莫名一跳。阳光刺眼，晒得他耳根有些发烫。
“抱歉。”林子意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仔细听，尾音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退开半步，目光却没离开江越的脸，仿佛在审视一道复杂的物理题，“你的腰肌劳损不是短期形成的，发力方式有根本问题。建议去校医室或者正规医院拍个片。”他用最专业、最客观的语气，完美地掩饰了刚才那片刻的失态和指尖残留的奇异触感。
江越站稳，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摆，胸腔里的心跳尚未完全平复。他避开林子意的视线，含糊地应了一声：“嗯，知道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双杠区。沈俞已经灵活地从倒立姿势翻了下来，正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朝下，迅速塞回了裤兜，动作快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他脸上那抹一闪而过的、与阳光灿烂的笑容截然不同的阴沉，江越捕捉到了。
“看什么？”林子意顺着江越刚才的视线方向望去，只看到沈俞拍着裤子上的灰，跟旁边几个男生嬉笑着走向篮球场。
“没什么。”江越垂下眼睑，盯着自己掌心被单杠铁锈磨出的红痕，“看沈俞倒立挺厉害的。”
林子意没再追问，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空气里弥漫着塑胶跑道被晒化的微焦气味，混合着少年们的汗水和青草气息。解散的人群喧闹着，女生们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讨论着最新的偶像剧和校园八卦。这片充满生机的景象，却像一层薄纱，蒙在江越眼中涌动的暗流之上。沈俞的手机屏保——那张二十年前军港爆炸的新闻照片碎片，像一个冰冷的铁锚，沉甸甸地坠在他心底。沈俞…山羊…那张照片意味着什么？是巧合，还是刻意的提示？或者…是警告？
“下午还有两节自习，”林子意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别在这晒太阳了，当心中暑。”他语气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托腰、摸脊椎的暧昧小插曲从未发生。
江越点点头，跟着林子意朝教学楼阴凉处走去。脚步落在滚烫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弦上。
林子意刚才那番关于腰肌劳损的诊断，是纯粹的关心，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他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到底看到了多少？阳光透过茂密的香樟树叶，在水泥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也切割着林子意沉默的背影。他走得不快，似乎在迁就江越“劳损”的腰，但这细微的体贴此刻只让江越更加警惕。那双手的触感还清晰地留在后腰和脊椎上——有力、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感。这绝不是一个普通高中生该有的手感和判断力。他精准地指出了“第三腰椎偏移2”，这需要极其敏锐的触诊经验。
江越的伤确实是旧伤，是五年前在云南边境那次失败的营救行动留下的纪念，子弹擦着腰椎飞过，撕裂了肌肉和韧带。林子意…他怎么可能摸得出来？仅仅是巧合？还是…他对自己这具身体的“历史”了如指掌？
“你……”江越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干涩。
林子意脚步微顿，侧过脸。镜片在树荫下反射着幽冷的光，遮住了他眼底真实的情绪。“嗯？”
“你怎么知道…腰椎的问题？”江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单纯的好奇。
林子意推了推眼镜，动作自然流畅。“解剖学和运动生理学是选修内容。人体骨骼和肌肉的异常，在特定受力状态下会表现出明显的代偿特征。你的发力方式在引体向上时暴露了核心肌群的不平衡，结合手扶你时感受到的局部肌肉紧张度差异，初步判断是下腰椎区域的问题。具体是劳损、小关节紊乱还是旧伤，需要影像学检查确认。”他的解释逻辑严密，术语专业，无懈可击，完全符合一个顶尖学霸兼物理竞赛冠军应有的知识储备。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清俊的侧脸上跳跃。他语气平静，神情专注，仿佛只是在讨论一道物理难题的解法。这份过于“专业”的冷静，反而让江越心底的疑虑更深。一个高中生，即使选修过相关课程，真的能敏锐到这种程度？在那样短暂的身体接触中？
“哦。”江越含糊地应了一声，移开视线，看向远处篮球场上奔跑跳跃的身影。沈俞正和一个高大的男生抢球，黑色护腕在阳光下格外醒目。那个手机屏保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冲天的火光，扭曲的钢铁，浓烟遮蔽的天空……二十年前的军港爆炸案。沈俞为什么用这个做屏保？是巧合的新闻图片？还是某种隐秘的宣告？他是否知道江越养父正是那场爆炸中殉职的缉毒警？或者……他根本就是“山羊”，在用这种方式嘲弄、挑衅？
“你在看沈俞？”林子意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江越纷乱的思绪。他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脚步，目光也投向篮球场方向。
江越心头一跳，立刻否认：“没有，随便看看。”他不想让林子意察觉自己对沈俞的过度关注。
林子意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沈俞在球场上灵活穿梭的身影。阳光落在他镜片上，一片模糊的反光。过了几秒，他才淡淡开口：“沈俞的父亲，是临海港务局的工程师。二十年前那场事故……他父亲是少数几个幸存者之一。”
江越猛地转头看向林子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幸存者？！沈俞的父亲是那场军港爆炸案的幸存者？这信息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这绝非巧合！沈俞那个屏保，是故意的！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宣告某种联系，或者……是在无声地提醒江越：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为何而来！
林子意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是善意的提醒，让他小心沈俞？还是……一种更隐晦的警告，告诉他沈俞的背景不简单，让他不要轻举妄动？或者，林子意本身也在试探，想看看江越听到这个信息时的反应？
江越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心绪，努力让表情显得只是有些惊讶：“原来是这样……那场事故，挺惨烈的吧？”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对一个历史事件的感慨。
“嗯。”林子意应了一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江越。镜片后的眼神深邃难辨，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过去的事，总会留下痕迹。无论是人，还是地方。”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江越说。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痕迹”……他指的是沈俞父亲的身份？还是……别的什么？
林子意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继续朝教学楼走去。“走吧，快上课了。”
江越跟在他身后，只觉得脚下的路从未如此沉重。阳光依旧明媚，香樟树的清香依旧宜人，篮球场上少年们的呼喊依旧充满活力。但这一切表象之下，暗流汹涌。林子意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像精准的探针，似乎能刺穿他精心伪装的平静。沈俞看似阳光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与二十年前血案直接相关的秘密。而他，就像行走在一张无形的蛛网上，每一步都可能触发致命的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