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江越那声撕裂灵魂的惨嚎中凝固了。甲板上冰冷的铁锈味、浑浊江水的腥气、引擎单调的轰鸣……一切感官都被眼前这惊悚的一幕所吞噬。
那根细如发丝、闪烁着冰冷幽蓝金属光泽的线头,如同从地狱深渊探出的毒针,赫然刺破了江越锁骨伤疤处的皮肤,暴露在浑浊的晨光下。它微微颤动着,尖端带着一丝粘稠的、混合着血丝与诡异蓝光的液体。
“呃——!”江越弓起的身体重重砸回冰冷的甲板,双眼翻白,喉咙里只剩下无意识的、濒死的嗬嗬声。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瘫软下去,只有左肩伤疤处那根刺出的金属线头,还在无声地散发着不祥的幽光,皮肤下的凸起仍在剧烈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迫不及待地要钻出来。
“江越!”林子意的心跳几乎停止,他下意识地想要再次输送共生能量,但指尖触碰到江越冰冷皮肤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冰冷的排斥感猛地反噬回来!仿佛那根金属线头本身就是一道隔绝生机的屏障。他体内的共生能量洪流撞上这屏障,如同泥牛入海,非但无法注入江越体内,反而在他自己体内横冲直撞,后颈的胎记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别碰他!”林红缨的厉喝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林子意的慌乱。她一步抢上前,目光死死锁住那根蠕动的幽蓝线头,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悸。“是‘蜂刺’!‘蚀骨蓝’毒核里的‘蜂刺’!”
“蜂刺?!”老莫捂着胸口,挣扎着凑近,厚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怎么可能?!‘蜂刺’不是只在‘蜂巢’核心实验体身上才会植入的追踪和……处决装置吗?!小江他……”
“那东西……在‘标记’他!”林红缨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共生共鸣的能量冲击,刺激了毒核最深层的防御机制,把‘蜂刺’逼出来了!它在向‘蜂巢’发送他的精确坐标和生命体征!该死的!”
她猛地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向驾驶舱的方向,厉声命令:“老烟枪!最高航速!全频段信号干扰!立刻!马上!我们被锁定了!”
驾驶舱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回应,紧接着,“信天翁”破旧的引擎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嘶吼,船身猛地一震,速度骤然提升,浑浊的江浪被更加狂暴地犁开。
林子意跪坐在江越身边,看着江越在剧毒和诡异装置的折磨下痛苦抽搐,生命之火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绝望如同冰冷的江水,瞬间淹没了他。他输送的能量被阻断,林红缨的话更如同死亡宣判。“标记”……“处决装置”……“坐标”……
“怎么办?奶奶!救他!快救他!”林子意的声音嘶哑,带着濒临崩溃的颤抖。他不敢再轻易触碰江越,那根“蜂刺”散发出的冰冷恶意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
林红缨没有回答,她迅速蹲下,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密封金属盒里取出几支闪烁着奇异荧光的注射器。她的动作快如闪电,眼神却冷静得可怕。“共生能量暂时压制了毒素的全面爆发,但‘蜂刺’的激活让情况更糟。常规抑制剂对‘蚀骨蓝’毒核和‘蜂刺’同时生效的概率低于10%。”她语速极快,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支冰蓝色的注射器精准地扎进江越颈侧静脉,另一支深紫色的则注入他靠近“蜂刺”位置的肩部肌肉。
“呃啊——!”冰蓝药剂注入的瞬间,江越身体再次剧烈痉挛,皮肤下蔓延的紫黑色纹路如同被冻结般停滞了一瞬,颜色似乎淡了些许,但代价是他发出更加痛苦的闷哼,仿佛连骨髓都被冻僵。而那深紫色的药剂注入后,那蠕动的幽蓝凸起和刺出的“蜂刺”猛地一滞,尖端的光芒闪烁了几下,似乎黯淡了一丝,但并未缩回,依旧顽强地挺立着,像一枚嵌入血肉的死亡信标。
“只能暂时压制毒素活性和‘蜂刺’的信号强度,争取时间!”林红缨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同时调配和使用这两种强效抑制剂的压力极大,“但毒核和‘蜂刺’已经深度结合,共生共鸣是唯一能真正触及核心的力量,现在却被‘蜂刺’阻断了!强行冲击只会加速它的信号发送!”
“那……那怎么办?难道看着他……”林子意双目赤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去蜂巢!”林红缨斩钉截铁,目光如炬地刺向林子意,“只有到了源头,找到‘上帝代码’的抑制因子核心,才有可能彻底瓦解毒核,拔除‘蜂刺’!这是唯一的路!没有时间犹豫了,零号!”
蜂巢!那个吞噬一切希望的名字,此刻却成了江越唯一的生路。林子意看着江越苍白如纸、痛苦扭曲的脸,看着他锁骨上那根冰冷刺目的“蜂刺”,一股混杂着绝望、愤怒和不顾一切的决绝,在他胸腔里轰然炸开!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急促、仿佛能刺穿耳膜的电子蜂鸣声,毫无征兆地从江越锁骨处那根“蜂刺”上爆发出来!幽蓝的光芒瞬间暴涨,如同一个微小的、邪恶的灯塔!
“信号增强了!他们在定位!”老莫失声惊叫,脸色煞白。几乎在同一时间!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船尾方向传来!“信天翁”庞大的船身猛地向一侧剧烈倾斜!甲板上锈蚀的金属构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浑浊的江水如同巨兽般咆哮着涌上甲板!
“□□!水下有东西!”驾驶舱里,老烟枪沙哑的怒吼透过扩音器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惊惶,“右舷受损!稳住!”
爆炸的冲击波让甲板上所有人站立不稳。林子意下意识地扑倒在江越身上,用身体护住他。冰冷刺骨的江水瞬间浸透了他们的衣物。
“他们来了!”林红缨在颠簸中稳住身形,手中瞬间多出了两把造型奇特的银色手枪,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清除小队……不,是‘回收者’!动作真快!”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尖锐的破空声撕裂空气!几道拖着幽蓝尾焰的梭形物体,如同来自地狱的毒蜂,从浑浊的江面雾气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信天翁”的甲板!
“隐蔽!”老莫连滚带爬地扑向一个巨大的绞盘后方。
林红缨手中的双枪瞬间喷吐出炽热的火舌,精准地凌空点爆了其中两枚飞梭!爆炸的火光在空中绽放,碎片四溅!
但还有更多!
林子意抱着昏迷的江越,艰难地滚向锚机后面。爆炸的冲击、江水的冰冷、江越身上传来的微弱而紊乱的生命气息,以及那根在他眼前不断闪烁、发出刺耳鸣叫的“蜂刺”……这一切都让他大脑嗡嗡作响,只剩下保护江越的本能。
一枚漏网的飞梭击中了他们前方的甲板!
剧烈的爆炸掀起灼热的气浪和锋利的金属碎片!林子意只来得及将江越死死护在身下,后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几片灼热的碎片嵌入了他的皮肉!
“呃!”他闷哼一声,剧痛反而让混乱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一瞬。他抬起头,透过弥漫的硝烟和冰冷的水雾,看到几个穿着全覆盖式、流线型黑色作战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江水中悄无声息地跃上甲板!他们的动作迅捷、协调,带着非人的精准,手中的武器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头盔面罩下是一片深沉的黑暗。
“回收者”!比清除小队更高级、更冷酷的“蜂巢”猎犬!
为首的一名回收者,头盔上的幽蓝扫描光束瞬间锁定了锚机后方林子意和他怀中的江越,特别是江越锁骨上那根不断闪烁的“蜂刺”。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目标:零号(Delta-0)。次级目标:实验体‘渡鸦’(Zeta-Raven)。状态:污染标记(‘蜂刺’激活)。执行指令:强制回收。清除所有干扰。”
冰冷的指令宣判了他们的结局。数支枪口瞬间抬起,幽蓝的能量光芒在枪口汇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几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枪响从驾驶舱上方传来!不是林红缨手枪的清脆,也不是回收者武器的能量嗡鸣,而是大口径实弹撕裂空气的爆响!
冲在最前面的两名回收者头盔应声炸开!里面并非血肉,而是爆出一团刺眼的电火花和扭曲的金属结构!他们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栽倒在地!
所有人都是一怔!
只见驾驶舱顶部的瞭望台上,那个叼着烟斗、满脸风霜的老烟枪,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手中端着一杆造型极其粗犷、枪管长得惊人的老式狙击步枪,枪口还冒着袅袅青烟。浑浊的老眼此刻锐利如刀,哪里还有半点之前那个沉默老船长的影子!
他吐掉烟斗,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铁血悍气,响彻混乱的甲板:
“红缨丫头!带人进内舱!走应急通道!这里,老子陪这些铁皮罐头玩玩!”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老伙计”再次发出怒吼!又一名回收者被精准爆“头”,爆开的电火花照亮了他沟壑纵横却写满坚毅的脸。
“老烟枪……”林红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波动,随即化为决然,“林子意!带江越走!老莫!跟上!”
林子意没有任何犹豫,强忍着后背的剧痛,一把将昏迷的江越扛在肩上。江越锁骨处的“蜂刺”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幽蓝的光芒在硝烟中忽明忽暗,那尖锐的蜂鸣如同死神的催命符,与他身后狙击步枪的怒吼、能量武器的尖啸交织在一起,谱写着亡命奔逃的序曲。
内舱的入口就在前方,如同巨兽幽深的咽喉。林子意咬紧牙关,扛着生命垂危的江越,在枪林弹雨和爆炸的震荡中,向着那未知的黑暗,也是唯一的生路,奋力冲去。
身后,是“信天翁”甲板上爆发的惨烈阻击战,是回收者冰冷的电子指令,是老烟枪狙击步枪不屈的咆哮,是老莫拼尽全力的火力支援,以及林红缨那如同鬼魅般穿梭、收割着钢铁生命的银色枪火。
而前方,是通往“蜂巢”的绝路。
江越伏在林子意肩头,毫无知觉,只有那根刺破皮肤的“蜂刺”,在每一次颠簸中,都冰冷地、固执地闪烁着,仿佛在与遥远蜂巢深处的某个恐怖存在,发出绝望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