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万万宝贝看这边!”
“啊啊啊啊啊万万妈妈爱你!”
一年一度的金山盛典如往年一样名人齐聚,星光璀璨,其中不乏一些新面孔。
看着红毯上微笑的男星,孙伟在粉丝阵阵尖叫声中没忍住对旁边的同事小声感慨:
“大爆剧真是不一样啊,男四都能上桌吃饭,万然这咖位都翻了几番吧,我记得去年他在那什么运动会还没人认识呢。”
同事一脸淡定地举着相机咔嚓咔嚓按着快门,不断的闪光中他语气轻描淡写:
“这剧不是圈里有名的全员上桌吗?你看男一女一今年剧出来火成什么样了。”
《此心安处》,提及今年影视界不可避免的奇迹。
就算不提它在业内引起多大轰动,单是主演演员的爆火就令人侧目。
全体飞升,无一落下,在公认影视寒冬的当下堪称神话。
想到这儿孙伟刚要点头附和同事的话,却猛然想到了什么,面露异色回道:
“也不是全员,那谁不就…”
他说得模糊,旁边同事却听懂了,趁着换镜头的间隙摇头叹气道:
“那谁是吧?我记得当时出事的时候还上了社会新闻,啧啧啧…据说都被撞飞出去了,脸完全毁了,整都整不好那种。”
同事说着将适配的镜头换上,又重新对准红毯上的万然猛拍,看着显示器上这张被粉丝称为“天降神颜”的脸,却想起某人出事之前降维打击的脸,不由得更是惋惜:
“那个演得可是男二,要是没遇上这事儿,凭他那张脸就在内娱没代餐,你看这都多久了,还有粉丝对着他的剧照念念不忘哭坟呢,可惜啊...”
就在这时一道声嘶力竭的吼叫在一众尖叫声中脱颖而出,两个人不由得循声望去。
回头却发现是一个激动的粉丝在高喊着什么,但遥远的距离模糊了内容,听得并不真切。
尽管如此,所有投过来的视线还是在这人举起的剧照上停留一瞬。
那里有一双纯净、明亮的眼睛。
却不属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是孙伟刚刚惋惜过的人。
他看着,远处粉丝模糊不清的呼喊在耳边如同聚焦般慢慢清晰起来——
“沈行!”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恶声恶气的喊声,语气很不耐烦,
“我跟你说的你听见没?记住,半个小时后,绘春宴三号厅。”
“你要是不来就等着吧!”
嘭——
伞面撑开在潮湿的空气里,黑色的伞柄下是骨节分明的手,白净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在流动。
“嗯,知道了。”
宽大的伞面带来浓黑的阴影,一道温和的男声从伞下飘出来,听起来闷闷的,像是吸饱了这座城的水汽。
霓虹街灯早已亮起,晃得地上积蓄的水坑煌煌耀眼。
不再等对方的回话,伞下人挂了电话。他将手机放进口袋,垂眼望向明亮的水面,在倒影中看见一张气质清冷淡然的脸。
干净、俊美,是青春最好的年华酿出的果酒。
可沈行却匆匆看了两眼便移开视线,仿佛这没有疤痕,不狰狞的脸庞才像一把锐利的刀,刺的他不敢直视。
细碎的雨珠打在黢黑的伞面上激起沉闷的声响,男生抬脚向前走去,平静的水面被他纯白的运动鞋溅起涟漪,倒影中的脸便模糊不清。
只有稍长的裤脚染上潮气,牛仔裤边缘洇成深色。
在此时,一颗莹蓝色的光球突然冒出来,它晃晃悠悠地飘到沈行的脚边绕了一圈。
看到他微湿的裤脚,光球闪了两下,水色荧光打上去照出踝骨皮肤下的青色筋络,裤口重新变得干燥。
完成这一切后它飞上去,高度与男生的眼睛齐平。
对方轻轻扬起嘴角对它笑,水蓝光拓在他的脸上,显出凌冽的骨相。
“谢谢你,001。”他说,声音浸在这样的雨天,像雨水坠在玉石上。
听到这话,001却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在沈行面前上下飞了会儿,最终像下了什么决心,语气忧愁地开口:
【不要谢我啦,宿主你笑一笑嘛!】
沈行一怔不明所以,但还是又弯起了眼睛,眼尾上挑黑白分明的眸好似月牙:
“这样吗?”
【对…不对啦!】
看着这张脸,001下意识就要附和,答应的话几乎脱口而出。
【不…不是啦,我的意思是想让你开心一点。】
圆滚滚的身躯在昏黑的雨巷里如同一盏蓝色的小夜灯,它抖了抖身子,望着对方漆黑纯净的眼瞳:
【你这样我们的任务怎么才可以完成啊…】
离得近,这如水波般的蓝光便荡进沈行的眼睛,覆在黑瞳覆上就像覆了一层薄冰,所有情绪敛在其中。
好像一个没有情绪、无害的木偶。
001看着,发愁不已:
【我的任务是帮助你获得幸福呀,如果你都不开心那幸福就更不可能了。】
自从半个月前沈行重生之后,他的情绪如同一条永无变动的地平线。
稳定,平静,没有波动。
这怎么可能嘛,人是情绪动物,是连做梦都会有情绪起伏的。如果没有感情波动和死亡有什么区别?
它想着飞到在沈行的头顶,身体像果冻一样软趴趴地塌在男生脑袋上,小声问自己猜测已久的原因:
【是因为上辈子过得很不好吗?如果是这样的话,001可以帮宿主封印上辈子的记忆哦。】
忘记就不会痛苦了。
上辈子…
散乱的额发被这颗光球压的下垂,阴影挡在沈行薄弱的眼皮,他控制不住地眨了两下眼,耳边却响起一些狰狞的叫喊与鄙夷——
【鬼啊!好可怕,离我远一点!】
【那个人的脸好吓人啊,怎么好意思出来的…】
【离他远点,别走他旁边!脸长成这样肯定是的什么病了…】
“……”
一阵长久的沉默,得不到回答的001小心翼翼地挪动自己柔软的身躯,对方浓密的乌发被它成功拱成鸡窝,
【宿主?】
却发现这人的瞳孔放散了,一看就是在出神。
呼出一口气将那些不算美妙的回忆和情绪压下去,沈行在001的呼唤下回神。他伸手将窝在自己头上的光球取下来捧在手心:
“不可能完成的,001,我告诉过你了,”他避开上辈子好坏与否的问题,只是说,
“幸福这个词的定义太广泛了,如果没有明确固定的标准,这个任务是不可能完成的。”
人心欲壑难填,想要的永远比拥有的多,得不到满足何谈幸福?
001不仅看着像团会发光的果冻,捧在手心也是沁凉柔软,它听到沈行的话后艰难地挪蹭企图离对方更近:
【那你的标准是什么?】
【想要得到什么?还是想要达成什么?】
这颗小小的光球想得很简单,如果没有标准那制造一个标准就好了。
每个人心中都应有关于幸福的一把尺。
【你想要什么呢?】它问沈行。
“…我…”沈行一愣,这问题他从没有想过。
雨打在伞面的声音清晰而冷淡,拇指摩挲伞柄纹路,他垂下眼,最终平静承认:“...我不知道。”
如此简单的问题沈行却无法回答,因为人总是在失去的话,是不会再去想得到什么。
保住仅有的东西就足够辛苦了。
001疑惑地扑棱两下,正要开口让他再好好想想,却听见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沈行!”
刚刚在电话里出现过的男声再度从不远处传过来,语气充满了不耐烦。
男生下意识循着声音抬头,伞沿顺势抬起露出锋利流畅的下颚线,满目跳珠中发现已经走到目的地——绘春宴。
而刚刚喊他名字的男人就站在门口台阶上,正面色不虞地看向这边。
沈行缓步走近,目光平静地扫过中年男人这张平平无奇的脸,最终在模糊氧化的记忆里将人名和身份对上:
“张哥。”
他没出事前的经纪人。
张业眉头一皱正要开骂,只是抬眼看到人的一刻又止住了话。
伞在沈行登上台阶时就收了起来,倒拿着,尖头抵在地面,汇聚的雨水顺着黑色尼龙布流向地面,平台干燥的地面拓上浓重的黑影。
沈行站在这小片水渍旁,额前碎发沾上这座城的潮气懒懒耷拉下来,却没遮住眉眼,一双眼睛冷淡地扫过来,上身浅色的外套更显其瞳色漆黑。他站得笔直,背挺着,凌冽得像枝满布晨露的青竹。
干净澄澈、如块冰,在娱乐圈难得一见的气质。
不管看多少次,都会被这人惊艳。尽管不喜欢沈行这样不听话的犟种,张业还是不得不感叹一句,这人放在娱乐圈只要给个机会就绝对会火。
这张脸,这样的气质,是没有替代的。
想着张业更是下定决心更坚定今晚的计划,皱起眉语气凶狠:
“...怎么来这么晚?不是让你半个小时内到吗?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的话?”
不听话、太清高的犟种?有的是办法磋磨。
面前的这栋建筑金碧辉煌,仅是从透出的煌煌灯火和进出人们的衣着就能判断出这间饭店的定位。
玻璃的那一面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沈行侧身站在玻璃前,光映过来,阴影拓在青石地上,他被扭曲成一盘珍馐。
同样的灯火,也明确他的定位。
垂眼看着这团影子,沈行手握住伞柄轻轻磕了磕,雨珠四散抖落,有些溅到经纪人的裤子上:
“堵车了。”
语调平淡漠然,尽管他是走路来的。
显然这敷衍至极的回答让张业很不满,刚要开口再骂,一抬手却看到迫近的时间,只好把话咽下去,拽着人就要往里走:
“要不是王总他们都到了,这次饶不了你!你进去给我好好表现,再敢像上次一样,你就等着…”
雨水从长柄雨伞的尖头滴落,逶迤出一条长长的湿痕。
悄无声息地将衣袖从张业手里拖出来,沈行慢悠悠地跟在男人身后,看着某颗只能自己看到的光球愤愤地在经纪人的脑袋上弹了两下,看样子很是生气。
他抿起唇微微弯了下眼,样子看上去可比刚才的真诚多了。光线从眼眸折出,显出冰层下的几分灵动。
而在踏进饭店的前一刻,有道微弱的叫声穿透细碎雨声直直飘过来。
沈行回头,漆黑的瞳望向雨夜深处的黑暗。
一片不被路灯照到的绿化花坛。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走?”发现人停下来,以为对方又要后悔不去了,张业语气不耐地警告,“我告诉你别想给我耍什么花招!你合同可握在我手里呢....”
沈行却置若罔闻,只是持续注视着那片浓稠的黑暗。
就在男人等不及又要伸手去拽时,砰的一声,男生撑开伞,表情平静地走进昏沉雨天。
*
明明附近开有绘春宴这样有钱人常聚的场所,这片区域的排水系统却和居住的城中村一样差劲。
雨水顺着地势全部积蓄在低洼的绿化带,运动鞋早已湿透。沈行淌过泥泞走近花坛,伸手拨开茂密的枝叶。湿哒哒的叶子黏在手上,他视线向下——
一只灰毛猫咪蜷缩在杂草堆里。
是只英短蓝猫,叫声柔弱,不知道这样小的声音是怎样越过雨声被他捕捉到。
注视这这只猫,沈行蹲下身,雨伞向前倾斜,他的后背被淋湿,白衬衣紧贴脊背勾勒出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
“咪咪。”温吞地唤了声,他朝猫咪摊开手掌示意过来。
也许是语气太过无害,也许是角度倾斜的伞。这只猫在喵了两声后竟真的朝他走过来,蹭着他的膝头打转。
沈行单手撑伞将猫抱起来,意外发现它毛发还算干燥。摸起来柔软顺滑,身上也没有伤口,大抵是刚刚从哪里偷跑出来的家养猫。
倒是自己,浑身湿淋淋的,比它还像只没家回的野猫。
无声笑了笑,他捏捏怀中猫咪的爪子,在经纪人的叫骂中抱着猫重新淌水回去。
“……你抱只猫干什么?”
刚被沈行的伞溅了一身水,现在又见这人全身湿透就为了把一只猫从雨中抱过来,张业脑袋都大了,只觉沈行铁定哪儿不正常,
“这饭店可不让野猫进啊,我告诉你别想把它抱进去…”
“不会。”
打断男人的喋喋不休,沈行把猫放在台阶平台边上,又将雨伞放在一旁遮住被风吹进来的雨丝。
他蹲下去,望着这只显然是被人精心养护的猫咪,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小声地说,
“别乱跑了,会淋湿。”
“在这里等你的主人吧。”
说话时黑瞳柔软明亮,讲到底他也才十九岁。
沈行站起身,脚步声逐渐走远。
雨声依旧潇潇,碎珠打在黑色的伞面清脆无比,
被放在平台上的蓝猫圆瞳注视着这道即将消失的高挑背影,舔了舔自己略湿的毛就要站起来——
“跑什么?”
一团浓重阴影打在青石板上,猫咪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揪起来,
“总算找到你了,祖宗。”
带着笑,一道散漫的男声划破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