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你记住，王总就坐在主位，机灵点，他公司握着好几个大火的影视版权呢，把他哄好了什么角色还不任你挑？别给我不识相！”
二楼走廊上，张业走得飞快，边走边交代，话中利诱与威逼齐聚，看样子是早有预谋。
“听见没？！”喋喋不休讲了一路，却一句也没得到回应，张业面色不耐地扭头想要大声呵斥，回头看清后却愣住，随即眉头皱的更深，
“衣服湿成这样怎么见人？”
廊灯昏黄，光线披落在沈行眉眼只映出一片平静。他额发湿黑，上身的白衬衫更是完全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出少年人劲瘦的腰身。些许雨水从袖口滑下，走向与手背苍白皮肤下的青色筋络一致，蜿蜒汇到几近透明的指尖。
好在这人神色浅淡，并不显得狼狈。
就算存了拉皮条的心思，也不能真让沈行就顶着这身湿透的衣服进去，张业望着对方下颔滑落的雨水停顿好一会儿，最终拉住一个路过的服务生：
“你带着他去换身衣服，什么都行，干净的就行。”
说着又打量两眼沈行，身量修长，肩背阔挺，一看就是衣架子，更别提那张披麻袋都好看的脸，不用担心衣服的问题。
张业抬腕看了看手表，显然今晚情况多得让人自顾不暇，匆忙吩咐几句就要抬腿：
“三号厅，换完赶紧过来，记住峰年影视的王总就坐在主位！”
临了不忘最后警告一句，
“别想什么花样，你要是敢不来就等着雪藏吧！”
这典型的恶霸欺负小白花情节让旁边的服务生听的一愣一愣，呆在原地不知道做什么。
手指并在一起抬起来，沈行将湿黑的头发向后拢去，露出饱满白净的额头，眉骨高耸。
他朝服务生笑了笑，礼貌又安宁：“麻烦你了姐姐，有多余的工作制服吗？那个就可以。”
声音温和清隽，但这个年纪的飞扬掩也掩不住。
服务生一下红了脸，伸手朝向走廊一侧：
“请您跟我这边走。”
沈行跟她来到工作人员的休息间，女孩询问了一下他的尺码，找出一套崭新的男式工作制服递给他后便退出去。
门合上的一瞬间001就蹦出来在沈行面前晃了晃，犹豫问他：
【宿主我们真要去啊？】
那经纪人要把他卖了的心思都快溢出来了。
它说话时身上的蓝光如水波一样染亮这间屋子，荡漾进男生黢黑的瞳。
把制服放在换衣凳上，沈行指尖已经搭在衣衫领口。光球突然跃进眼睛，他意识到什么，轻咳了一下神情不太自在，小声地问：
“咳…你可不可以转过去？”
结果发现这是颗圆球没有眼睛也分不清正反面，
“可不可以先进这里？”
他把梳妆台上的抽屉打开，示意001进去，大抵是不好意思，话说的很轻，
“我要换衣服了…”
耳廓微红脸略发烫，身上那种不近人情的冷突然变得生动鲜活起来。
【啊？哦哦哦…】001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应了，晕乎乎地就飘进抽屉里。
进去前还在想，别看宿主平常冷冷淡淡的，还挺容易害羞的嘛，提到换衣服这种事都会不好意思。
也可见幸福人生这个部门的系统功能有多简陋，连换衣马赛克之类都没有。
不过这颗事业脑的小光球倒不嫌弃部门预算不足，只一味鸡娃沈行：
【宿主我们要努力呀！等你完成任务我就有积分可以升级了，到时候我第一个就选换衣遮挡功能！】
它元气满满的声音从厚重的木抽屉传出来仍不减活力，引得沈行唇角勾起微小的弧度，他绕过001的鸡娃，只回答上个问题：
“去也没什么的，我上辈子也去了，什么也没发生。”
【啊？】狭小的抽屉里，001听见这句话有些发蒙，想想宿主那张脸心说那这个王总还真是个正人君子啊。
“因为我上次迟到了，到的时候他已经快被他老婆打死了。”语气难得有些俏皮的起伏。
……不是君子是武将啊。
沈行说着将湿透的衣服脱下来，面前的镜子立刻映出年轻人赤.裸的上身。
流畅的肌肉线条随他的动作利落显现，块状分明的腹肌拢在休息室米白灯光下好似蒙了一层细纱。更吸人眼球的是锁骨下方的那颗痣，鲜红的，不太大，像是命运标记的锚点。
蓬勃的生命力展现在这具年轻躯体上。
沈行却并不抬眼，偶尔扫过一眼镜子也会快速移开视线，好像很不好意思看到自己的裸体。
衣服穿的严丝合缝，制服衬衫的纽扣被一粒一粒扣到最顶端。衣领掩住锁骨，只能从衣服表面去寻时而出现的骨印。
神情也冷淡，带给人一种难以攀折的性感。
实在是强烈的反差，谁能想到实际上这人青涩到自己看自己都不好意思。
【…为什么啊？】听了他的话001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由心发出一声疑问。
“好像是这个王总的老婆发现他出轨了，然后直接拽着小三来饭局对质，结果进来正发现看到个小明星对着王总献殷勤，就打起来了。”
沈行解释着，把抽屉打开放001出来，自己将领带搭在脖颈试图打结。
001飘出来，在宿主头顶晃了两圈后突然出声追问：
【后来呢？】
“后来？”沈行对着镜子调整领带位置，没想到这颗小光球这么八卦，但还是回答它，
“听说后来离婚了，男方本来就是入赘，所以净身出户。”
【不是，我问那个小明星。】001闪了闪，落在对方肩膀。
“他？”沈行愣了愣，皱眉努力回想，
“应该是退圈了吧。”
【那违约金呢？】
“…大概没有吧。王夫人家很有权势，娱乐公司不敢再和得罪她的人扯上关系，应该是违约金也没要就匆匆解约了。”
他回答的很不确定，当初他自己生活尚且艰难，没有过多精力去关注其他人的事，对此事的后续也只是听别人提过而已。
“你问这个干什么？”他问001。
光球抖了抖身子，落到镜子沿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宿主——
绘春沿的工作制服是十分经典的白衣西裤，简单但胜在挑不出错。
放在沈行身上就更是了，他肩膀宽阔，腰身却窄，剪裁不算考究的白色衬衣此刻也乖顺服帖，勾出肩颈和腰腹堪称完美的曲线。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西装裤却恰好显出修长笔直的双腿。
气质清冽，眼神明亮柔和，总有掩不住的生命力从稀薄的冰层下冒出来。
他正处于人生最好的年岁，穿什么都会被十九岁的生机和活力渲染。
保管那个王总看了喜欢。
001圆滚滚的身躯闪了两下，语气高深莫测：
【宿主，你也去勾搭王总吧。】
*
雨不知何时停了，晚风一吹，刚被被雨水洗过的洁净天穹露出几颗闪烁的星子。
青石台上卧着一只英短猫，尾巴一拍一拍地打在地上，叫声听上去有些烦躁。
一个男人蹲下去，手心里躺着块冻干，朝猫咪讨好地笑笑：
“四月祖宗，吃点吧。”
没有回应，这只叫四月的猫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唐江洋叹了口气，想去触碰猫咪却不敢，最后苦恼地揉乱自己的头发，抬头问旁边倚在柱子上的男人：
“怎么办啊大爷？你们家这只祖宗我是真没办法了。从飞机下来开始，都跑几次了，您又不让关笼子里，这祖宗可是连车窗都敢跳啊。”
男人闻声却连头都不抬，手里拎着一把长柄伞旋转，目光散漫地落上去打量：
“那还是不饿，饿自然就吃了。”
伞已经被束起来，褶皱的黑色伞面在空中微微抖动，尼龙布一角抖落出来，露出一颗青杏的刺绣图案。
青绿色丝线织的，生脆水亮地映在黑色尼龙布上。
“得了吧，霍子，”唐江洋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很难想象这是众人嘴里气度非凡的唐家大少，他听见男人的话撇嘴，
“骗骗哥们行，别把你自己骗了。你要真不管这祖宗，你大老远飞南岛把它抱回来，现在都几点了，开车找一晚上。”
他说着却听不到回话，疑惑扭脸发现对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长柄黑伞。
“你看什么呢？”唐江洋问他。
霍祁琛拇指碰了下暗扣，黑伞猛地撑开，他举起撑开的伞信手在半空旋了两圈，伞面带起一阵风，额前几缕挑染的蓝发顺势落下，整个人显得锐利张扬，挑眉道：
“看你祖宗呢。”目光落在趴在地上的英短猫身上，用伞尖敲了敲地面，低声示意，
“四月，过来。”
被敲击的青石板发出闷闷的声响，四月耳尖动了动，倒真的站起来朝霍祁琛走过去。
“我去？！这祖宗转性了？”唐江洋两腿撇开坐在地板上，眼都瞪大了。
霍祁琛嗤笑一声，蹲下去朝猫伸出只手，嘲弄之意溢于言表。
四月迈着猫步慢吞吞地走过去，在两个人殷切地目光中走向霍祁琛的手掌——里的伞。
两人皆是一愣，唐江洋率先反应过来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得了吧，祖宗就是祖宗，还什么你的我的。”
无视霍祁琛臭得要命的脸，唐江洋看四月绕着这把伞喵喵叫个不停，不由得问，
“诶，这谁的伞啊？你往上面涂猫薄荷了？”
霍祁琛将撑开的伞放到地上，看四月对着那颗青杏图案蹭来蹭去，眼前浮现那道消失在门后的高挑身影，回答却相当敷衍：
“不知道。”
“......”唐江洋看他表情就知道这人没说实话，不过也懒得管，他两手向后撑在青石板上，仰头看着饭店气派非常的招牌，嘟囔，
“绘春宴啊，这祖宗还挺会找地方跑的，”说着冲霍祁琛一摆头，
“走不？我请客，给咱四月祖宗接风洗尘，顺便也庆贺我们霍大少爷回国。”
不等霍祁琛开口回他，晚风携着一股淡雅的香水气拂过——
“霍少？”
一位打扮典雅端庄的女士站在台阶下，神情惊讶。
四月还在蹭着伞乱叫，霍祁琛站直，身上那股散漫劲儿依旧，表情淡淡的，他目光在女人脸上停留两秒好像在想这是谁，最后漫不经心地颔首：
“好久不见，王夫人。”
*
【这是最优解了宿主！】
001跌跌撞撞地跟在沈行后面，不死心地劝说，
【你去勾搭王总，然后被王夫人抓包，这样你就能零成本解约了！】
【零成本啊！不然单是解约金你就要还到下辈子了！】
沈行走的很快，灯光不断跃进眼瞳又跳出。他有些头痛地捏捏眉心，但还是温声对001讲：
“我知道你是想让我退圈去避开那场…车祸，但是001我不仅没钱还解约金，我还没钱生活。”
单手握住几乎要跟不上的系统，光球散出蓝光从指缝溢出盈盈染上他的手背，
“我大学还没毕业，没有毕业证，很难找到比拍戏收入还要高的工作，”
沈行面色坦然，语气相当平静，
“更何况我是二本文科生。”
【……】
“按照网上的说法，”顺着走廊的地标，沈行拐了个弯，继续说，
“我们这种学历现在只能去拉火车。”
光色流畅的系统难得卡了卡，显然是被人类社会艰难的就业环境惊住。
它从宿主的手心挣出来，迅速地检索数据库试图寻找破解的方法，却悲哀地发现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便捷渠道都只通过血液、母婴和性传播。
什么艾.滋病科普现场。
看它暗淡下来的光，沈行眉眼放缓，指尖蹭蹭光球开玩笑安慰道，
“还好了，我只是去拉火车，二本艺术生都要去拉高铁的，跑的更快。”
【……】
这种地狱笑话显然没有安慰到001，它不太甘心地将宿主的现实条件输入查询系统，
【没钱，没背景，没文化，不混娱乐圈，如何得到一份高薪工作？】
忽视检索列表第一条的【去睡觉，梦里什么都有】和第二条的【去“睡觉”，睡完什么都有】，它翻到第三条——
【宿主，】001唤住沈行，对方已经走到三号厅，手搭在木门上准备拉开，闻声看过来，
001浮在空中，语气又变得高深莫测：
【你去当摇子吧。】
“.....”
沈行手一顿，手中木门被拉出巨响，饭厅内众人全体目光向他看齐。
“……”
顶着一众人的目光，他指尖都有些发麻，面上神情却不变，垂眸走进来后将门缓缓关上，动作从容自然，毫不见局促狼狈。
不过大抵是受了001讲了一路的影响，动作间没忍住抬眼去瞥哪个是王总。
他目光落到主位，恰好撞进一双深黑的眸。
坐在那里的是一个男人，阴影拢着，只有一点手机屏幕散出的冷感荧光映亮眉眼，是火山灰烬冷却的质感。
他听到动静抬眼，几缕耷拉在额前的碎发显出来，蓝色的，深海一样。
尽管神色平静，但轻狂、气盛，掩不住的年少意气。
是位高权重的年轻人。
[王总就坐在主位]
经纪人的话回响在脑海里，沈行看着坐在主位的男人，一个念头无声闪过：
王总…这么潮吗？
还染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