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满觉得自己最近过于顺风顺水了。
初三下学期的第一次四校联考，她一下子考了年级47名。
初一期末年级300多名，初二期末150多名，初三一下子蹿到年级前五十；于涛最近甚至还出去旅游了，家里就只剩下她和她妈。
可惜，这种好日子只持续了几天。
初三下学期，人人都开始拼命，班里几乎人手一个补习班，于小满有点紧张，她从小到大没上过一个补习班，她妈忙于工作没空管她，于涛更不用说，跟个会供饭的房东一样。
离中考越来越近，于小满和沈云远的联系也少了起来。
于小满自己都没发现，她头发掉得越来越多了。
之前也不是没有脱发的问题，她没当回事，毕竟现在压力大脱发的问题人人都有，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这晚，月朗星稀，于小满一个人从学校走回家，满身黏腻，校服紧贴后背，又湿又热。
刚洗完澡，于小满刚进房间拿起擦头发的干毛巾，于涛恶心又难听的大吼声充斥着整个房子。
“你个狗东西，破头发又把排水管糊住了，能给人惹麻烦呢！！滚过来处理了！”
于小满放下毛巾，也不管头发还在滴水，径直走到卫生间门口。
于涛侧身让开一条路，于小满瞥了一眼发现他挡住了厕纸，见于涛没有让她拿纸的意思，于小满心下了然。
她屈膝半蹲，头发还在滴水，睡衣已然湿透。单薄冰冷的布料紧贴着后脖颈，明明已经六月初，凉意却能直达心底。
头发一团团的堵在下水道前，墨绿的防滑垫因为于小满的移动与她的鞋底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激得于小满浑身汗毛倒竖。
指尖传来黏腻恶心的触感，狭小的卫生间里湿气太重，回荡着于涛粗重的呼吸声。
于小满徒手将那几团头发从防滑垫上抠出，她低着头，不知道于涛此时是什么表情。见她这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于涛从厕所出去了。
那几团毛发被甩入又臭又满的垃圾桶。
头发还在滴水，冰凉的水滴或浸湿衣服，或润湿皮肤。
于小满懒得吹头发，关上房间门就躺到床上了。她拉开床头抽屉，翻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倒出一把药丸就着冷水就吞下去了。
她最近失眠，安眠药不好弄，于小满就从购物软件上随便买了假的，不管怎么样，反正还活着。
今天天气还不错，至少没下雨。
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整整一天，于小满都没和于涛讲一句话。
直到晚上洗完澡，变故突生。
于小满洗完澡后，于涛照例进去拖地收拾，这次她学聪明了，提前把下水道的发团清理了。
在厕所门口的梳妆台前吹完头发，于小满马不停蹄地赶回自己房间。
于涛的怒吼回荡在房子里。
“掉t么多头发，给老子滚过来捡干净！！！”
于小满双膝跪地，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砖咯得她膝盖生疼，从傍晚开始，外面就淅淅沥沥地飘着小雨，眼下似有加大的势头。
眼镜松松垮垮地带在脸上，于小满一手撑地，一手捡起地上的头发，毫无预兆的，于涛一脚踹了过来。
于小满没有任何反应，头重重地撞上了梳妆台下面的柜门上，“咚！”的一声，疼痛袭来，脑袋一片空白。
下一脚，踹在了后背，于小满感觉自己脊椎都要断了，于涛今天跟一头发狂的野猪一样，一脚比一脚狠。
“明天还要上学……”于小满想到这里，双手环抱，拼命护住头和脸。
趁着于涛打累了去喝水，于小满不顾浑身疼痛，一瘸一拐地逃进房间。
房门被关上，清脆的反锁声让于小满稍稍松了一口气，但马上就被打断了。
“砰！！砰！！”巨大的踹门声就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到于小满心上。
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胸前像是压着石头，呼吸越来越困难，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泪鼻涕横在脸上，夏天干得快，脸每动一下都像被撕裂，又疼又痒。
门还是被踹开了，于小满屈膝抱头，像鸵鸟一样缩在书桌底下，于涛一脚一脚地踹，于小满拼命往里面躲，但背后的墙面却告诉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于涛一边打，一边骂，用词很脏很臭，像是阴沟的排泄物。
侮辱性词汇一下一下砸进耳中，于小满眼泪失禁，不断有泪痕风干，不断有热流爬过满脸。
头发沾到脸上，被鼻涕糊住、风干。
电子锁被打开的提示音格外显眼，汪柔回家的时候，入耳便是丈夫的辱骂和女儿断断续续的抽泣。
于涛被她拉开，于小满眼前模糊，眼睛刺疼。
听着客厅里父母的争吵，于小满慢慢抬起头，脸上传来刺痛，火辣辣的疼。
等汪柔进到房间里时，看见的是自己的小女儿正一下一下地抽自己耳光。
脸颊上黑发粘连，掩盖不住底下的红肿。
于小满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抽自己耳光，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疯了一样薅自己头发，脸上疼，头皮痛，浑身都在疼。
汪柔眼眶发红，泪水在里面打转，“小满收拾东西，我们走，我们回老房子住，跟妈妈走……”
说到最后，汪柔已然哽咽。
被扶起来时，外面寂静无声，没有下雨，只剩野猫时不时的嚎叫，偶尔夹杂着散步人的闲聊。
于小满脑子里不断闪过画面，小学时因为弄丢了于涛买的勺子被皮带抽的满身青紫，偶尔于涛心情不好会把□□里装假子弹打她和她姐，子弹是塑料的，但打到身上很疼，通常会先红肿再变青紫……
这些回忆片段闪过，于小满双目无神，像提线木偶一样僵硬地拿起那个杂牌手机……
她报j了，报了家庭住址后控诉于涛家暴。
于涛冲了进来，一把夺过她的手机，随后笑意盈盈地和电话里的人说这一切都是误会，随后摁下了挂断键。
“你这手机卡还是我的，手机也是我的，我拿走了。你和你妈赶紧滚！”
刚才于涛抢手机时，于小满死死拉着不放手，被他一把甩到地上，又是一阵剧痛。
于小满从地上爬起，拿过书包就下楼找汪柔了。
汪柔开着车，开到一半，大雨滂沱，雨滴一下一下地砸在车顶，声音忽轻忽重。
皮质座椅冰冷，倒是缓解了几分疼痛。
透过车窗的倒影，于小满看见自己脸上没有明显外伤，只是有些红肿。
她回了老房子，汪柔给了她一个几年前的旧手机，款式很旧，运行速度也慢。
老房子很小，于小满睡在狭小的卧室里感受着夏天的闷热。
她的卧室总是很小。
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