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卡门退下，一道人影风一般穿过卡门，没等众人的眼睛捕捉到这倩影，下一秒——
“咔嚓”！
乌鸦大惊，怪叫起来：“是谁，是谁的树叶碎裂了！”
“哦，原来不让捏碎吗？”
说话的是月桂小姐，她顶着一张“全世界都欠她钱”的冷脸，装扮真的很符合对东方的刻板印象，穿着东方学子特制校服，扎着黑铁的护腰和护腕，腰上配剑，扎起高马尾的红缨随风猎猎地飞扬。
她随手扬了碎成渣的飞屑，满不在乎的开口：“老乌鸦，我弃权。”
“嗬——”
全场不约而同抽了一口凉气。
乌鸦不愧在神明的左右，面对这么不敬的行为，居然只有刚开始震惊一下，现在甚至相当和蔼、包容：
“为什么，月桂小姐？你有着过人的能力，还有那东方人的胸襟和视野，完全可以承担这一份责任。”
面对这些话，月桂小姐只是说了一句话：
“我要回家。”
……啊？
话音刚落，鸦雀无声，万籁俱寂。
月桂小姐，东方人，果然和我们这群西方特产傻大白鹅不一样。
“噗嗤。”
笑的是赫德莱，他忍俊不禁的笑声在一群嘈杂的质疑声中相当突兀，耐心地等月桂小姐退后，他从容不迫，风度翩翩，衣袍撩得火烛摇曳，像是为他折腰，欢迎他的归来。
这么一看，赫德莱的打扮相当不俗，即保证贵气，也做到了低调，一声黑的穿着却有主次先后的层次之分，唯一的、也是最具特色的亮点，就是他胸前的贝壳吊坠。这和他的穿搭乍一看格格不入，仔细看却能相得益彰，回味无穷。
贝壳是奥斯卡家族的特征，但很可惜，赫德莱不是美人鱼。
是渔夫。
还是拿着夜叉的那种。
伏恩只点了他一眼，就撤回目光，欣赏起《七将攻底比斯》来净化眼睛。
赫德莱的领导气质是伏恩最讨厌的那一种，这人真是按着伏恩讨厌的种种精心长成的。
当然，伏恩自认为自己海纳百川，百无禁忌，只专一地讨厌一种人，只有这一种——比如加拉赫，又比如赫德莱。
就像现在，赫德莱上前，三言两语结束了月桂小姐的事，轮到自己时，他面对场下所有人，先没急着开口，摆出一个笑容。
“伟大的主，没有你，就没有我们这片大陆的安宁；伟大的人民，你们离主是那么近，你们说出的话就是主的意志，这么一看，每一位都是神明。”
场下的气氛活络了些，他三两句打破了刚刚的僵局。
“之前一轮选票中，我看到了你们的旨意，老实说，第一名是实至名归的。伏恩少爷继承了瓦伦家族多年教导的教养，承兄长加拉赫的荣光，自身又是德才兼备，当之无愧。”
伏恩也学着赫德莱的样子，回以标准的笑容，像控制好的人偶。
赫德莱望向他：“我顺从公民的意志，将我的票投给你，我的劲敌，虽然我相信我也有能力，但我更希望顺从民心。”
语毕，伏恩名字旁的数字升为“210”。
伏恩挑眉一笑，走上前，站到赫德莱身旁，迎着他的目光。
“感谢赫德莱少爷的信任，我怎么会辜负你的期待呢。不然我甘愿自除瓦伦一姓，再也没有脸站在十字架下祈祷。”
赫德莱温润有礼地点头。
“我相信我不会辜负所有支持我的人的期待，但我的期待……”
伏恩止住话，属于他的橡树叶落下，片刻，赫德莱的票数从“208”加成“209”。
伏恩将自己的票投给了赫德莱！
“有竞争才有意思。”
场下的喧哗声迎合着伏恩平静的话语，反差中流露出一丝诡异的和谐。
赫德莱不知道是猜到了这个结果，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裂痕。
伏恩慢条斯理：
“我希望能在神理院里见到你，赫德莱，不要让我失望。”
赫德莱和伏恩仅是一票之差，这一刻，全场的关注点，不约而同，来到了代表神理院的一票。
这可是代表神明的一票。
等到议论声小下去，乌鸦才扬起翅膀：
“稍安勿躁，各位。现在，全场只剩下最后一票，它在我们神理院的手中。”
乌鸦说着，飞到空中。
嗯？
七位神使手中缓慢浮现出和人一般高的魔杖，举过头顶，他们身后的十字架也焕发眩目的金光，刺得谁都睁不开眼睛，包括不畏光的伏恩。
所有人一瞬间都摆出祈祷的姿势，低头默念各自的祈愿。
这可是神明的光啊，能普渡众生，能斩杀一切的光。
一片白闪中，伏恩只听得到七位神使异口同声的话：
“我们需要你，我的主啊，我们需要你的智慧。”
“请派一位最忠诚于你的信徒，他代表你的口舌，代表你的话语，代表你和众神的思想。”
“请让信使指明迷津，告诉我们你的意志。”
“愿主永远爱着这片大陆。”
眩目的光芒逐渐消失，伏恩适应了之后，缓缓睁开眼睛。
！
他的瞳孔倏然睁大。
不止他一个人，全场，所有人，在看清到来的信使是何人时，都为之一震！
乌鸦不再是传话筒，为首的神使先是对着信使跪下行礼，开口：
“好久不见，神理院的好朋友，神最得力的助手，加拉赫阁下。”
加拉赫。
加拉赫！
对，没错，是死了的加拉赫。
他……他居然是主神派来的信使？！
一瞬间，胸腔喷涌出无数情感，喜怒哀乐完全不能概括他情绪的万分之一，他微微启唇，无声喘气，唤醒不了罢工的大脑，只能徒然地不停眨眼。
他微微低头，视野内只有加拉赫的下半身，是伏恩从未见过的打扮，加拉赫身披白布，赤足，只有脚踝处那里，有一只用断了的小提琴弦编织的脚环，还是熟悉的样子。
真的是加拉赫。
他最爱的，最恨的人，他的哥哥，他的亲人……
“我的乖伏恩，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能自乱阵脚，敌人会趁虚而入的。”
加拉赫的话就是无孔不入的敌人，伏恩勉强镇定住心绪，喉结滚动。
“我也想你，我的引路人，没有你，我永远都不会上天堂的。”
加拉赫的声音总是带着笑意，音调就像他的齐肩卷发，听着很舒服。
全场无人不认识这位传奇，仔细听，甚至都听不到明显的呼吸声，所有人，生怕惊散了这位真正存在过的神，所有人心中的人神。
神使“哈哈”一笑：“那么，我的朋友，我相信你的忠诚，也相信你的公正，请你告诉我，主神的指引是什么？”
伏恩不知道加拉赫的表情，只是听到加拉赫道：
“伏恩，我亲爱的弟弟，好久不见，我不想只看见你的额头。”
伏恩听话地抬起头，对视上那双眼眸，那象征着女巫最剧毒药水颜色的眼眸，象征贵族纸醉金迷的眼眸。
加拉赫弯起唇角，伏恩感到一阵恶寒飞速侵袭全身，但他僵直着。
两人一上一下，隔着四位候选人和七位神使，无声对视。
加拉赫目光明目张胆光明正大地扫过伏恩全身，来回逡巡，珍惜地记下许久不见亲人的模样，很久道：“我收到你的信了，亲爱的弟弟，我也很想你。”
看了，还能说出如此的话，不愧是最好的加拉赫。
伏恩：“我过得很好，哥哥，不用担心我。”
没等加拉赫接着说话，伏恩道：“不要因为我耽误了大家，请你说出神明的指引吧，我的哥哥。”
“我知道的，你像忒弥斯一样公正。”
加拉赫盯着他，没立刻开口，只是一声轻笑。
之后，他摊开右掌，上空缓缓浮现一枚橡树叶。
加拉赫道：“神已经在上面写下了名字，这是我们共同的意志。”
叶片缓缓游向主神使。
“现在，请我们的主神使，道出神明的意志。”
主神使双手捧过，望去，诧异，双手却颤抖起来，愈加明显。
像是……很意外于神的答案。
空气滞涩住了，所有人，无论是最在意的民众还是最不在意的月桂小姐，视线都落向主神使。
在众人的目光中，主神使缓缓开口，说出了所有人都没意料到的答案：
“主神的指引，是，赫德莱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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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伏恩自己也愣住了。
怎么能不是伏恩少爷呢？
怎么能不是他呢？！
处于风暴中心的伏恩虽然也是不悲不喜的，但他周身的气压罕见地冷了下来，引得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月桂小姐都奇异地瞥了一眼。
伏恩终于主动抬起头，紧紧死盯着他的哥哥，那身披白袍的恶魔，嘴角紧绷，久久，久久，居然绽开一抹笑容。
他的笑魇是真的很美，神杖投出的圣光都为他停留一瞬的美。
加拉赫俯视着他心爱的弟弟，目光温柔似水。
“哥哥，不愧是你，忒弥斯女神为你骄傲。”
加拉赫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投下密密阴影，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情绪。
伏恩笑得张扬肆意：“可惜啊，哥哥，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加拉赫扬起嘴角，没有回应伏恩的话，身影淡下去，最后消失在空气中。
伏恩又恢复成平日的样子，投在十字架上，不知在想什么，很久，才转过身。
神使们已经平静如初，正双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俯首，口中念着无人知晓的咒语，这是在和神对话，他们在征求主神的最终答案。
全场一片静寂，无人不侧耳倾听着神明之间交流的语言，仿佛从中窥见存在的真谛，或者存活的意义。
伏恩见视野边缘的桃乐丝毫无征兆地流下粉色的眼泪，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须臾，神使们站起来，乌鸦扑棱棱着翅膀，又飞回主神使的肩膀上。
他张开尖喙，声音尖利：
“孩子们，你们真是好运。”
“主神很喜欢你们，所以，祂任性地决定，留下你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