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隼、响尾蛇、兔子、蜘蛛、石刻的向日葵花瓣是闪着光泽的漆黑,跪伏在阿修罗足下的女子扭动得千奇百怪,看样子相当痛苦,但神情看样子是如此幸福。
半夜。
身披黑袍的神使此刻正站在这幅壁画下,尽管没有外人,他还是戴着覆面,手上的手链是一只猎鹰,拉长它,扭曲它,盘在手腕上,只留下一双转动的眼珠,它也盯着那幅壁画。
他仰着头,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脖颈僵直,却一丝一毫没有动过。
仿佛,他也成为阿修罗膝下一子,他的灵魂正在和阿修罗大帝对话,企图消解心上之阴翳,那滋生了各种爱恨,各种喜怒,使人不像人,人不是人。
洗刷净自己的罪孽,孩子,告诉我吧,我们一起忏悔,是我教得不好。
神啊,这是我心底的秘密,会有别人知道吗?
你是神的孩子,亲爱的,告诉神吧,我不会让你再这么痛苦。
神啊……啊……神……你听啊……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他怎么有资格做神的孩子呢?
他当然没有资格做神的孩子了。
原本他以为,只要自己追随着他的光芒,就不需要神的摆渡,他有自己信仰的神;后来,当他妄想成为那束光时,所有的爱转瞬为滔滔不绝的恨意,他是多么的痛,痛……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他明明就应该下地狱!
他明明就应该下地狱!!
地狱!!!
覆面下,伏恩双眸逐渐赤红,血色加深,加深,快滴出血了。
他深深地,呼一口气。
眸光涣散,须臾,再缓缓淡下去,淡下去,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但,他再也没有看见过加拉赫。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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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现在也能称上一“神使大人”,但他也没能干任何配得上这个名字的事,睁开眼后点燃院内所有壁画下的蜡烛,刚点完就到了熄灭蜡烛的禁时,这就是他的任务。
就像走廊上那不断延伸却一直重复的壁画。
伏恩很少能见到人,也很少见他能推门而入的房间,这里没有根据心情时刻变换的天色,要是恍惚一点,连过去了多久都不知道。
日子过得空白,没什么要忙碌的事,也没什么要操心的想法,在脱离一切社会身份后,这段时间,伏恩居然过得相当舒心,比他之前活的任何一天都舒心,大概这就是神的生活吧。
终于有一天。
像往常一样,伏恩吹完最后一根蜡烛,踱步着回到自己的房间,乍然听见墙壁上章鱼头挂像“嗞啦嗞啦”的声响。
伏恩斜倪一眼。
须臾,一张纸缓缓吐出来,他抽过来。
“……现在去花园?”
伏恩瞬移到花园,那里不止一个人,还全是熟人。
“你们也配站在这里,嗤,远远地就闻到你们身上的味道,真是难闻。”
伏恩还没走近,遥遥地,卡门话语先成为不速之客。他好像真的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真是表里如一,跟其长相一脉相承的直率。
也是一般愚蠢。
覆面下,几人神色各异,月桂小姐没有表情,漠不关心这个神经病,像是习惯了各种场合;桃乐丝有些委屈地瘪瘪嘴,再抿紧,一滴滚烫的泪珠落下;赫德莱……这人只知道笑,也是一个蠢货。
伏恩刚走进步,又有一阵动静。
“呜呜呜,我不配、不配站在这里,我玷污了,玷污了这片土地,对不起,卡门少爷……”
桃乐丝细碎的哭腔传来,像是卡门的话戳到了她自尊的痛处,就算委屈,她的声音都是清脆的,像滴落于树叶尖的细雨。光目睹这一幕,谁的心都会不由自主地揪起来。
但看到全貌就不这么觉得了。
她脚下踩着的颗粒逐渐盘旋升空,愈来愈快,旋风裹住桃乐丝。
那是堪称恐怖的龙卷风,猎猎地侵略着世间所有事物,其他几人都逼得节节后退,风沙肆虐,眼睛都睁不开。
“你,你想干什么?!”
像是听懂了这句话,风倏然停了,半空中的土块簇簇落下,伏恩再敏捷,砾石还是擦过他的脸。
但还没结束呢——
下一瞬,土块结成尖锥,悬在桃乐丝手掌前,一眨眼,已经飞到卡门的眼前,堪堪定在卡门睫毛长度那里。
“啊!”
卡门反应极快,在锥子给他脑捅个对穿的同时,腾空一起,召出一道魔风破了土锥,他也飞到了不远处的树杈上。
桃乐丝动作堪称心狠手辣,面上却带着没滚下来的泪珠,一脸悲戚,像是不得不惩处她的子民的圣母,或者是拿着沾血匕首的洋娃娃,相当割裂的诡异感。
“疯女人,你想干什么!疯子!啊!”
卡门身形笨重,很快就不能应对桃乐丝密集的尖锥,躲闪不及,脸上数不清刮蹭的伤口,沾了一脑袋的草叶。
他手指慌忙地划出丑陋的咒诀,勉强也能回击几下,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土块崩裂的声音中夹杂着桃乐丝带着哭声的尖嚎:
“你甚至都是站在树上,和我对抗,树……树,树可是我的领地啊!”
“这么厉害的你,我怎么,怎么……”
“怎么!配得上你!”
树枝刹然延伸,卷曲,冲上来想裹住卡门,他五官都在使劲,手刃成风,斩断,一时间找不到离开树之后的落脚点,在树木间左右逃窜,像四肢不协调的胖猴子。
莫名其妙。
伏恩理所当然地袖手旁观,嘴角隐隐上扬。
但……这才对啊!
世上没有人会和你是统一战线的,他们五个更是竞争关系,彼此都巴不得剩下四个立刻原地暴毙,怎么能对敌人心软呢。
伏恩立在一旁,乍然感受到不对,他微微蹙起眉头,浅灰色瞳仁一闪,唇角却扬了起来:
“……这里面还有人在捣乱啊……”
他悄声说着,笑容愈发明显:
“这,有违公平竞技精神哦。”
阳光投下的阴影遮住伏恩的上半张脸,只能看见他的笑容,他轻轻说出这句话,话音刚落——
赫德莱后颈一阵疾风!
一只手掐上了他的脖子!
不过,赫德莱没有惊讶,甚至没有回头,没有躲避,伏恩手摁着他的动脉,距离逼得很近。
指触下,赫德莱心跳还是很平稳,似乎永远都在这是如此,亦或者……他已经预料了这个场景。
“人家的事,你掺和进去,干什么啊?”
伏恩凑近赫德莱的耳边,像是恋人般呢喃细语,但彼此都知道,这个距离十分危险。
“怜香惜玉,你信吗,”赫德莱笑着答,“你要阻止我?”
伏恩“咯咯”笑出声来。
“你给了我一个理由,我怎么能错过呢。”
“给你一个正当的理由,这不省了你遮遮掩掩的工夫了吗,”赫德莱说,“虽然你喜欢当一只人人喊打的老鼠,但这不是好习惯,是瓦伦家族没教好……”
“闭嘴。”
话音未落,赫德莱脚下的地面倏然崩塌,他不慌不忙,任由下坠。
边缘的伏恩纵身一跃,两人在下坠中互相注视,对峙。
赫德莱笑眯眯的,手指点着胸口的贝壳项链,挂坠伸长,变成一人高的海叉,他单手轻松握住这常人难以承受的重量,刺出一道凌厉的直线——
唰!
崖壁上的石块哗哗下落,伏恩稳稳地站在海叉上,狠狠一踩,拍去衣角的浮灰:
“这和你斯文败类的样子很不搭,要不要换一个?”
赫德莱收回,再插,海叉抡出风,一刺,一刺,一刺,又是一刺。
伏恩轻盈地跟羽毛一样,悠然自得地躲避,双手甚至都没从伸出来过。
赫德莱也不狼狈,相当惬意地和伏恩玩起这他逃他追的游戏,甚至还能说话:“嗯,要不你给我推荐一个?”
“我想想啊……”
说着,伏恩终于伸出食指,指尖轻轻一点,一颗黑得令人战栗的法球转瞬成型,纵贯着迎面而来。
赫德莱挥下海叉,两物撞击的力巨大,大坑直径又加了不少,冲击波甚至震碎了坑外的树木,断成好几节。
正正巧巧,是月桂小姐坐的那棵。
轰——
“啧。”
月桂小姐跳下来,落在断截的树上。
“你们打就打,伤及无辜做什么?”
话音尚未落地,一道银色的剑光划破空中的石块,剑抵着赫德莱的脖子,月桂小姐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没有魔法移速还这么快,”赫德莱海叉尖向后刺去,月桂小姐不得不腾空躲避,“不愧是东方的月亮。”
月桂小姐趾尖点在崖上岌岌可危的碎石上,居然还能保持平衡:
“功夫而已。”
伏恩不给赫德莱反应时间,正准备出手——
“孩子们,停下——”
坑洞外,覆面的神使们站成一排,看不见五官的面容下却传及一阵威压。
五人悻悻然收手,神使一挥手杖,花园恢复原样。
“你们真调皮,好在神包容大度,原谅了你们的无礼。”
神使停顿一下,语出惊人:
“现在彼此熟悉一下也挺好的,以后,你们就是彼此的同伴了。毕竟,你们稍后就要一起完成任务了。”
!!
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