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真假傀儡[西幻] > 第九章(上)
    沼镇的布局其实很有意思,以中心处的喷泉广场为圆心层层铺展开居民的住屋,但居民最厌恶的教堂和最依赖的钟楼挨着建,还都在沼镇的最中心。

    “噗嗤,”月桂小姐笑出声,扬起一边嘴角,“他们每天和教堂大眼瞪小眼,不会烦躁吗?”

    伏恩没答复这句话,而是问:“他们会在哪里?”

    月桂小姐指指脚踩的大地。

    “这儿呢。”

    伏恩:……?

    他终于问出压在他内心很久的问题:“你是怎么做到每一个回答都如此出人意料的?

    月桂小姐抽出她的剑。

    伏恩:“你……等等,我不会掉下去。”

    “脚步声也是声音,你易容了之后脚步声很响的。”

    “那你别误伤我。”

    “不会相信我的剑——没有误伤,有的话就是故意的。”

    “……不愧是你。”

    月桂小姐剑挑起伏恩的衣领,一挥,伏恩甩出很远,就在伏恩即将掉下来的间隙,她捏出剑诀,双手一劈,他们刚刚站的地方迅速划出一道裂缝。

    两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裂缝吸入两人,转瞬间消失不见。

    伏恩讨厌黑暗,他的眼睛很难适应这种情况,他眨了好久眼睛,还没完全适应眼前的黑暗,眼前突然一黑——

    这个头罩是有魔咒的,伏恩越是挣扎,喉咙那里就收得越紧,那他也渐渐不再挣扎。

    “不准动!”

    伏恩推得一个踉跄,拎着领子又拽到另一边。

    “说,叛徒,你是怎么进来的!”

    叛徒?

    伏恩不知道他为什么成了叛徒,只是回答道:“从入口进来的。”

    ……他也学会了月桂小姐语出惊人的能力。

    他明显感觉到对方一阵无语,之后,就是对他脊柱重重的一击。

    双眼被蒙住,伏恩的反应大不如前,这一击始料不及,他直直倒地,咳嗽不已。

    那人很粗鲁地拽着他的头套,顺带扯住头发,拖着躺在地上的他:

    “走!”

    ……啊,好痛啊。

    ……应该穿法袍和覆面的。

    ——————————————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唔!”

    伏恩猛地睁开眼。

    这里的环境比刚刚亮不少,伏恩一眼就看清了蒙住他整颗头的水球。

    水扭曲着视野内的一切,扭曲的、黑压压的人群断裂、撕扯、延伸、弯曲。

    试着牵动一下手腕,有绳索勒着,很紧,估计已经有血丝渗出来了——嗯,还有一阵麻,大概是淬毒了。

    他默念一句咒语,窒息和中毒的感觉消失了,但水的状态还在,给声音蒙上一层阴翳。

    伏恩凝神,也只能听见细碎的只言片语:

    “……还在挣扎……”

    “……叛徒,干脆绞刑吧……”

    “……还是砍头吧……”

    “……为什么要给叛徒的死亡也要这么有仪式感,我看直接把他剁/成……”

    ……能不能听到点有用的信息?

    伏恩耐着性子听了半天,既没听到任何有意义的消息;也没发现月桂小姐的踪迹,加上之前乘人之危的仇,他终于不耐烦了。

    正准备暴力破解同归于尽时,蒙着的水罩解开了。

    伏恩顿时收住自己的所有动作,眨眨眼,终于看清身边的场景。

    首先是一柄顶在喉结上的剑。

    哟,是谁这么大胆。

    瞳孔一点点移动,当看清持剑者的面容时,伏恩慢慢眯起眼睛。

    呀,怎么还一脸魇足的呢。

    加拉赫,你的伪装,真的很拙劣,我都可以一眼识破。

    对面易容过的加拉赫见伏恩认出自己了,索性摊牌似的扬起嘴角。

    他们就这样脱下真实但腐朽流脓的人皮,换成平平无奇的人样,借着所有人的剑拔弩张而意有所指地你来我往,暗流涌动。

    哇!

    一阵扭曲的快感顺着脊柱扼住喉咙,直冲大脑。

    加拉赫居然想杀他。

    加拉赫终于想杀他了!

    加拉赫、终于、平视、重视起他这个弟弟了。

    两人无声对峙,一瞬间,整个世界,只剩他们彼此,和那把决定伏恩生死的剑。

    你真的不怕我直接捅死你吗?加拉赫眯起眼睛。

    在我没有完全断气之前,你最好不要放松警惕。伏恩头低垂着,只是翻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搁在喉结上的剑刃微微戳进些许,不疼,痒痒的,伏恩不自觉喉结滑动一下,堵塞感跟着喉结上下游走,一丝血顺着喉结的形状淌下来,微微隆起来的赤色线条不恐怖,而是性/感。

    加拉赫握着剑,扬声道:

    “首领,这种负心汉为何还要留着,杀掉吧!我会将他的遗骸送给鳄鱼的。”

    负心汉?

    他说我是……负心汉?

    伏恩细细咀嚼这个词,品味一番,想起了什么。

    这词用得深得他心,脸上带出不明显的笑意。

    ……好吧,这不是重点。

    首领。

    月桂小姐站在人群里,像和他素不相识一般一脸漠然,听到加拉赫的话,她视线移动,其他人也是如此,都来到那位隐于人群的人身上。

    伏恩这才注意到,此人本身的长相相当惹眼,一道眉毛中间直劈盖下支唇角的狰狞疤痕就已颇具记忆特征,但他刚刚纵览全场,硬是没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危险。

    凭借着这道疤,他记得月桂小姐说过,此人就是沼镇的镇长,海因茨·施瓦茨。

    他是这些人的首领。

    伏恩和海因茨对视一眼,彼此没有说话。

    危险。

    他内心如是说。

    整理消化完月桂小姐的信息,伏恩也只知道,镇长海因茨密谋了一项计划,半月前拉了一批看各色职业的魔法使过来,镇上的百姓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只知道,每天晚上,麦田里的十只鳄鱼经常成群结队。

    那天,他们夜半调查时,正好就是试验密谋的一个成果,伏恩当时拉到血山羊阵法里了,并不知道现场情况,但听她说,月桂小姐和桃乐丝受到波及,双双挂了彩,能让两位战斗力如此高的人都挂彩,那镇长这件事的危险性可想而知。

    当然,他们自己也是伤亡惨重,还有一些人下落不明,结果很糟糕。

    但现状还是一片雾霭,就像现在,他要在完全不知道任何事的情况下保证自己的脑袋还和脖子连着,不让加拉赫乘人之危。

    更危险了。

    “你为什么要叛逃,弗里茨?!”

    说话的是易容的月桂小姐,她假扮的对象叫伊落迪·巴赫曼,她掐着和他身上衣服相当适配的尖利的嗓音,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一举正好打破暗流涌动的氛围,渐渐地,细碎而嘈杂的议论声响起来。

    干得漂亮。

    只要开口,就会有有用信息。

    “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叛逃了,”伏恩问,“伊落迪小姐?”

    有人上钩了:

    “卢卡斯早就注意到你的小动作了,是不是,卢卡斯。”

    “是啊,”

    易容的加拉赫手持佩剑,剑刃顺着脖颈滑下,留下不深不浅的白痕,游走,停在伏恩的左心房,

    “你,还有伊落迪小姐,和其他失踪的两人,你们经常背着大家聚在一起,在说什么秘密啊?”

    伏恩盯着加拉赫,对方笑得礼貌,可眼神却是死死寸步不离。

    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他的同伙。

    也许之前在神理院时,加拉赫就已经记住了那四个人。但能在这密匝匝人群的浑浊中一眼感受定位到月桂小姐,不愧是加拉赫。

    这种场景下,怀疑就是吸了水的常春藤,见审视的目光包裹住月桂小姐,伏恩平静发问: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几个经常在一起,卢卡斯。难道你想加入进来?”

    “不要把卢卡斯和你这只吃里扒外的鼹鼠混为一谈!”最前排一满脸横肉的壮汉冲着伏恩嚷道,唾沫四溅,“我们早就注意到你鬼鬼祟祟的贱样了,原本我们还相信你的人品,直到那些证据一下下打我们的脸!”

    一口唾液钉到伏恩衣角。

    “是吗,我不会承认我没做过的事情,”

    伏恩一点多余的注意力都不想用在壮汉身上,再次转向加拉赫,

    “请你告诉我,强加给我的‘证据’,都是些什么吧。”

    伏恩不再开口,耐心地听完对他的所有控诉,逐渐认清一个事实:

    他假扮的那位弗里德里希,就是一位,彻头彻尾的,叛变者。

    “你多次未经镇长的允许就私自来到麦田,常常在人群聚集之地逗留聊天,会独自一人来到教堂——哼,你居然还去教堂听那群愚蠢的神父们的胡言乱语,能不能像我们一样懂得明辨是非,还有,私下里,别和你那群‘密友’说悄悄话了。”

    加拉赫不紧不慢地一一列举伏恩的罪状,像是在说自家猫今日又如何调皮捣蛋了,伏恩双颊紧绷,一言不发。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过分的……”

    话到此处,加拉赫突然止住话音,道:“首领,剩下的话只有您才有资格说,叛徒的去留只有您才有资格决定。”

    海因茨再一次从暗处走出来,是的,伏恩再一次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的行踪。

    他的脸彻底失去血色。

    见到镇长的那一刻,弗里德里希像是终于泄了气,闭上嘴,不再为自己辩解。

    弗里德里希嘴唇苍白,萎靡得真的像阴谋败露的老鼠,对上海因茨虎狼般的眼睛,他还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海因茨走上前,挥挥手,卢卡斯乖巧地撤剑,背过手,隐于人群后。

    视线内的人群淡去,海因茨和弗里德里希彼此无声对视,质问者没有开口审讯逼问,嫌疑犯没有开口辩解开脱。

    弗里德里希冷汗浸湿鬓角,平常一直翘起无法打理的碎发也是润透了汗水,黏在额头上。

    吊在十字架上的弗里德里希只能恹恹掀起眼皮,费劲心力够着,才能看清海因茨近在咫尺的全貌,就是,高台之上的国王,和匍匐在他脚下的狗。

    “弗里茨。”

    弗里德里希猛地一个激灵,大口喘着粗气,肥胖的肚子跟着上下升降,看上去荒诞又可笑:“是的,镇长。”

    “不要紧张。”

    海因茨凑近,一点也不嫌弃地抚上弗里德里希的脸庞,拭去他的虚汗,重复道:“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放轻松。”

    他的话语有着长者的沉稳,弗里德里希呼吸很重,听着听着,镇定些许。

    海因茨像循循善诱的尊师:“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告诉我,是不是?”

    弗里德里希发出“咯咯”声,说不出话。

    他说不出话。

    “怎么还在紧张呢,”

    海因茨笑起来,昏暗的灯光自上而下,只照出镇长面部崎岖骨骼投下的阴影,和那触目惊心的疤痕,

    “难道,你真的想背叛我吗?”

    弗里德里希只感觉有一只手攥住他的喉咙,死死地掐着,他不会涨红脸,力度也不至于窒息而亡,只是发不出声,只是,发不出声音。

    海因茨不让他解释。

    “啊,真遗憾,”海因茨叹口气,“既然如此……”

    “在绞刑之前,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弗里德里希双眼渗出血丝,瞳孔好像也染上了颜色,涣散的眼神对着那缓缓浮现的照片。

    什么!

    伏恩一瞬间解除刚刚施加给自己的所有痛苦。

    弗里德里希见的人……是琴?

    琴?!

    初代傀儡师?

    活着的、初代傀儡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