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
她还知道什么?
镇长又怎么了?
伏恩刚想问出口,才注意到刚刚谈话时忽视的脚步声,等有所反应时,声音已经很近了。
他和月桂小姐不约而同果断摆出战斗姿势。
“咚咚咚。”
伏恩示意月桂小姐收起剑:“你是谁?”
“……你醒了?”
是救他的人。
月桂小姐反应很快,在他们谈话间,翻身一跃,消失不见,乍然推门而入的人撞伏恩一个满怀,门抨击在他胸腔那里,力气很重。
伏恩差点吐出一口血。
那人忙扶上伏恩:“哎呀哎呀,原来你已经起来了,没事吧没事吧。”
伏恩虚弱地摇摇头,觑了他一眼。
他应该不认识我。
伏恩认出来,这就是之前城墙上拦住他们并攻击的自卫居民之首,离开教堂后,他肉眼可见意气风发起来。但他没认出伏恩,不然……应该早就掐死他了。
多亏神理院把人遮得密不透风法袍之覆面术。
他扶着伏恩坐回床边:“你的面孔很陌生,外乡人怎么能进入沼镇的,你也是镇长的贵客吗?”
“受这么重的伤,真是太感谢您对沼镇的付出了。”
感谢他给伏恩找了个借口,伏恩顺着他的话讲下去:“是的,出了点事,多谢您——镇长呢?”
“镇长……”他刚想说,眼神倏然犀利起来,“你不知道?”
伏恩不动声色地望回去。
难道他发现了?
“你在说笑吗,”伏恩直觉不可能,平静地反问,“我还想问,与我同行的那一批人,他们现在在哪里?”
果然,他听完后,满是狐疑褶子的脸舒展开来。
“他们在‘地下城’里’,”他弓腰,摆出“请”的手势,“感谢您对沼镇的付出,请跟我来。”
伏恩还记得神理院“离开神理院必须穿法袍”的命令,但现在情况特殊,他知道,就算不穿,仁慈的神不会一道雷劈死他的。
但是,穿着常服行动就是方便,现在,伏恩的装扮和其他居民别无二致,调查追击都很轻松。
下次出任务他不会穿法袍了,不管什么原因。
伏恩偏头咳嗽几声。
加拉赫是下死手了,他重伤难愈,步伐缓慢,还在不停默念咒语复原自己。
但正好,借这个机会,他能好好打量一下这个声名远扬的奇怪镇子。
可能恶都会伪装吧,一个外乡人审视这座小镇,说实话,并没有那么明显的疑点,基本的建筑陈设,朴素融洽的居民,偶尔还能看见来自不远处森林的神奇兽类,越看,从心里越会发自内心地喜欢这里。
“早上好!面包太太……感谢您的面包,那我不客气啦——嗯,很香!”
“……不辛苦,还是你们守卫者辛苦……都是为了我们的家园!”
“我爱沼镇!”
伏恩一个没注意,手上多了一颗不知道谁给的苹果,一口咬下去,清澈的脆响爆开溢满果香的汁水,裹上来一阵幸福。
看起来相当安和幸福,对不对?
但诡异的地方就在这里。
“这座城镇真的很漂亮。”伏恩道。
“是啊,”居民诺埃尔·弗格斯应和,“如果可以,我想获得永生,去学习如何爱这片土地。”
“这真的很难得,”伏恩道,“我了解过,这种靠近森林的边境一带,通常不是受到猛兽的侵扰,就是苦于闭塞的交通,或者是贫瘠的土壤、泥泞的沼泽,你们是如何化解的?”
“当然是靠我们的镇长了!”
诺埃尔特别自豪道:“这个您可以亲自去问镇长,您过来的目的不也为此吗?”
远远地,伏恩看到了教堂尖顶,这时,同样看见的诺埃尔的五官皱起来,喜乐之情不再,撇下嘴。
“怎么了?”伏恩问。
诺埃尔马上调整好表情:“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有一批野蛮人带人打进来,目的只是为了传述他们那愚蠢的主有多么伟大。”
“怪我们战斗力不强啊,”他惋惜道,“不然谁会让这一群蠢货进来,现在还要管他们的伙食,镇长说过,来往皆客,真可恶。”
愚蠢?
伏恩很少听到这一词会用在自己身上。
果然,每个人衡量愚蠢都有一套标准,谁会知道真正愚蠢的人是谁呢?
“你也觉得他们蠢,是吗?”伏恩顺着他的话讲。
诺埃尔点点头:
“我们自给自足,我们的双手就是信仰之源,神本来就没给我们庇佑,为什么要在我们欣欣向荣的时候,走下祂的神坛,让我们跪下和祂说话?”
“尤其是那五个身披黑袍的,是有多见不得人,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遮住自己的脸,”诺埃尔恨得牙痒痒,“自知没有道理就用武力硬来,真是太可恶了!”
伏恩点点头,面不改色地骂着自己:“我也觉得。”
“好在他们没有出现在教堂里,和那群蠢猪站成一排让我们嘲笑,”诺埃尔道,“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不要再让我看到他们,不然准让他们看清自己的长相!”
“也好在您没和他们交手,我的贵客,如果因为这样的野蛮人让您不喜欢沼镇,我可真的想自/杀呢。”
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感觉很新鲜,伏恩饶有兴趣地听着,问:“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现在不赶跑那群有病的神父们呢?”
“镇长说的,”诺埃尔道,“他说,‘既然如此,就先让他们进来吧,等一个机会’,只要我们不听他们荒唐可笑的言论,我相信,他们会灰溜溜地捂着屁股滚蛋的!”
走了两步,诺埃尔突然想起来什么:“噢,这两天你昏迷了,不知道这件事,但是我要告诉你,”
“镇长下令了,所有人都不允许传授那群邪恶的神父们的所谓‘教导’,各位要相信自己劳动的力量,神父们的话语带有邪恶的魔法,已经被我们记录在了木板上,你一定要记得去看一眼,不要说出和木板上相同的话语。”
伏恩扬起一遍眉毛。
神经病。
走过教堂,正巧听到钟声响起。诺埃尔脚步一滞。
“怎么?”
“没事,”诺埃尔答,“刚刚想起来,我要回家做饭了,差点就硬生生走啦,哈哈哈哈哈。”
伏恩:“那你指一条路吧,我走过去。”
“不行不行,镇长的命令优先,”诺埃尔不由分说领着他走,步伐加快了,“没关系的,马上就到了,您再辛苦一下。”
这时,伏恩一瞥。
“稍等下,我马上回来。”
没给诺埃尔反应提问的时间,伏恩径直走远,不知道是不是诺埃尔错觉,他好像……走两步就凭空消失了。
“你跟着我。”
这是陈述句,伏恩一点都不意外。
“说吧,想怎样。”
对面的月桂小姐放松地靠在树干上:“你就打算直愣愣闯到镇长那里?你打算叫什么,伏恩少爷,伏恩·瓦伦?或者你是谁,神理院的,就那个披袍覆面的神经病?”
伏恩:“你才是神经病。”
“少来,你难道不觉得戴上覆面穿上法袍有一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吗,”月桂小姐翻个白眼,“我想说,你直接进去,不仅打草惊蛇,还容易尸首异处,这些愚民,字是不认识的,却最是讲忠义的。”
“我可不想让你糟蹋了我辛苦发现的成果,”月桂小姐说,“我可以帮你,我给你分享收集到的所有情报,然后你去执行。”
“说出来你可能会很意外,但我不会抢夺你的成果,以东方人的名义发誓。”
嗯?
伏恩掀起眼:“那是什么条件?”
“忍一忍卡门那疯子的脾气。”
“这什么条件。”伏恩笑了一声。
“解释起来很复杂,我比较懒,恕我懒得告诉你,”月桂小姐道,“不过,进入神理院本就不是我所求,是看在卡门背后家族的份上,我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卡门少爷的安全。”
“但你也看见了,”月桂小姐吐下舌头,“他并不省心。”
伏恩道:“卡门得罪的人能填满大陆所有的臭水沟,你为什么只找我一个?”
月桂小姐干脆利索地回答:“因为我打不过你。”
“我是剑客,本来就不擅长魔法,而你们阵法师更是我忌惮的对象,”月桂小姐道,“我总要保命吧。”
她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伏恩思忖片刻,问:“你昨天为什么要去麦地?”
“找鳄鱼。”
“你不是不在乎鳄鱼吗?”
“但卡门需要这个。”
“真是称职的保镖。”伏恩冷哼一声。
“你差点打死卡门,他给自己用了不知道多少魔药咒才活过来。我听他的命令,九点就在庄稼地等待,十二点多先等到你和赫德莱,然后一眨眼你们就不见了。不久,鳄鱼出来,我刚想去,就遇到桃乐丝,这才打起来的。”
“你知不知道鳄鱼为什么会出来?”
“不清晰,”月桂小姐道,“但应该和钟声有关。”
伏恩眼睛一闪。
“你也觉得,对吧,”月桂小姐和他对视,“但我还没发现钟声和他们镇长密谋的事之间的关系。”
伏恩:“所以你让我去?”
“你最适合,”月桂小姐道,“我现在告诉你我的发现,认真听,只说一遍。”
“我听完了,也可以答应你,不过……”
伏恩惯常面无波澜的表情终于有了点一言难尽:“你让我易容成这样?”
月桂小姐:“对。”
伏恩:“我怀疑这才是你想和我结盟的最终目的。”
月桂小姐:“不是,刚刚说的话都是实话。”
伏恩:“那你去易容。”
月桂小姐:“我不会。”
伏恩:“我帮你。”
月桂小姐:“不必。”
伏恩沉默了。
“易容术还是傀儡师最擅长,”伏恩摆手,“你找傀儡师吧。”
月桂小姐化出照片,手指戳着那张脸,差点给照片戳个洞:“易容这个人又不是难事,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伏恩果断道:“长相。”
月桂小姐:……
好吧,这个人看着的确很丑,油腻肥胖的肚子,光是照片就有一股扑面而来的酒气,稀疏的毛发,肮脏的衣服。
这真的是沼镇的居民?
“这个人也是密谋者之一,据我的消息,那天半夜,也只有这一个男的失踪下落不明,”月桂小姐道,“你也有别的选择,那天还少了三个女人,想当哪个?”
伏恩:……
“反正是易容的,只有知道易容术的会识破,但他们怎么可能会知道啊。”
“不,我只是放不下心里的那道障碍……”伏恩停顿,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算了,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伏恩瞥了她一眼:“不准笑。”
一旦放下心理关,伏恩不再拖沓,扫了眼照片,相当干脆利落地易容出来。
“照片上的人叫弗里德里希,声音粗犷,很粗,很响亮。”月桂小姐道。
伏恩一打响指,试着“啊啊”两声:“这样?”
“再粗一点……低沉……可以了。”
伏恩:……
“我严重怀疑你之前单方面和我结过仇,”他手指捏咒,看了眼易容的月桂小姐,“但这用一句东方谚语来说,即,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你更丑,放心,”月桂小姐道,“记好这个样子,找个理由甩掉那个人——他是摇晃着走路的,你走得太端正了。”
伏恩:…………
“还是直接走吧。”
远处,等了好久的诺埃尔:“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