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放学后。
假期降临，校园进入躁动期。操场，打篮球的男生们四下奔跑，叫嚷声横贯长空。校道，三三两两的学生边聊边走，笑声乘着风飘进教师办公楼。
与外头那要掀翻天的快乐不同，颜槐愁眉苦脸，低着脸，脚尖踢踢踏踏。
与她并排同立的，是她那刚从国外回来就被拎过来挨训的舅舅，颜焕。颜焕西装革履，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浑身散发着精英气质。
面对他，班主任的语调不自觉变得温柔：“颜槐的行为实在是不利于同学团结，而且，相信您也清楚，学校对于灵术的态度一向是讳莫如深……”
那天之后，何纯她们的确不敢再来招惹颜槐，但架不住她们向老师打小报告。颜槐陷入两难，若撒谎自己会灵术，必然要被学校重点监控，若承认自己不会，何纯她们肯定要变本加厉地欺负她。
“我已经和颜槐妈妈商量过了，我们决定给颜槐转学。”班主任乌拉乌拉说了一通，颜焕只冷静地给出一句回复。
颜槐错愕地望向他。
不再浪费时间，颜焕同班主任道了别，领着颜槐潇洒离去。
出校门的路上，颜焕始终沉默，颜槐不敢出声，到了预定的西餐厅，她才弱弱地问：“真的要给我转学吗？”
“是的，去读私立中学，高中出国。颜槐，你不能再这样混下去了。”
思考了会，颜槐说：“舅舅，我有自己的理想。”
“是什么？”
“我原本想成为一名灵术师，但现在我知道自己做不了，所以我打算以后去做一些能够给灵术师提供支持的工作。”颜槐满脸憧憬。
颜焕眼神很冷，强调：“我们只是普通人。”
“我现在可以……”话到嘴边，颜槐又咽了下去，“知道了。”
颜焕沉声：“这几天我会住到你那，等新学校选定，帮你办理转学。”
“知道了。”
……
凌晨一点半。
因刚出事不久，在外游荡的人鲜少，柔黄灯光在地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圈，照亮寂静的街道。
两道身影顺着长街快步走动，停在学校对面的巷口。云知站定，同顾慎之说：“就这儿吧。”顾慎之往旁边站开些，仔细盯住周围情况。
脚步挪动，云知召出七星八卦阵，阵内灵光涌动，一枚枚灵悬浮半空。她从口袋摸出手机，点开顾慎之对话框里的资料。屏幕中出现一张男孩照片，寸头，戴着眼镜，生得瘦小。他是陈晋。
屏气凝神，云知念道：“天灵灵地灵灵，化。”
霎时间，阵内站满“陈晋”，重重叠叠，都是一般的神情木然，眼神空洞。
“去吧！”云知两臂交错，画了个巨大的缚灵符。缚灵符分裂成多个小灵网，将每个灵网住。
云知怀疑在街上游荡的恶灵是陈晋的母亲，让顾慎之帮忙黑进学校系统，找到了陈晋的详细资料。现下，这些“陈晋”是她的诱饵。
“陈晋”们纷纷飘出阵圈，向四面八方飞去。
顾慎之仰脸望着，眉目藏着浅浅的忧心。
收起灵阵，云知走到顾慎之身边，“坐等鱼儿上钩。”
“不找执灵司帮忙吗？”顾慎之问。
云知立刻跳脚，“当然不！执灵司办事条条框框很多，他们来只会坏我的事！”
巴掌脸上昂扬着百分百的自信。
顾慎之转而问：“这次为什么这么积极？”
左摇右摆地打了个哈哈，云知最终还是在顾慎之步步紧逼的眼神中回答道：“这次的恶灵有点特别。我有个问题想问它。”
顾慎之注视着她，“什么问题？”
有风掠过，发丝飘扬，云知弯起眼睛，“你有没有发现，你对我的事越来越关心了。”
顾慎之顿了一下，“你是孩子的母亲，我的女朋友，关心你是应该的。”
“哎呀，如果不是这么生硬的语气就更好了。”云知做作地长吁短叹，用手做扇扇着风。
话题被岔开，顾慎之没再追问。云知有秘密，她不想说，再问也是徒劳。
闲聊间，一团黑雾出现在学校西南方向。黑雾前面，是两个“陈晋”，黑雾在追逐他们。
“来了。”蓦地，云知咧开嘴。气温一点点滑坡，她却热血沸腾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摆出起跑的姿势，“我要出发喽！”丢下这句，她兴奋地往恶灵方向撒丫子狂奔，跑出了摩托炸街的气势。
望着那眨眼间就窜出百米的背影，顾慎之无奈摇头，连忙跟上。
……
“啊——啊啾——”颜槐被冻醒了。
房间一片漆黑，四处都是寒气，仿佛被人塞进了冰箱冷冻室里，她往被子里钻了钻，恍然间觉得有人在盯着她，心中不安，摸开了床头灯。
床尾，一个穿着他们学校制服的男孩站在那，身体是半透明状，比起苏棠，他更像普通认知里的“鬼”，脸色发青，没有任何神情，一举一动都透着僵硬感。
虽然颜槐没叫出声，但实际上已经被吓得失魂落魄，缓了好一会，颤抖的声音响起：“你……你是灵？”
男孩盯着她，左右转了转，随即默不作声地飘出窗户。
颜槐跳下床，赤脚去拉开窗帘。
她所住的，是沿街第一栋，放眼望去，街景悉数收入眼底。几十个“男孩”飘在半空，如春日的柳絮。而在无人的接道上，一道人影无视红灯，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疾速前进。
那好像是……是云知！
这么晚，难道是做什么任务？颜槐喜出望外，匆忙换了身衣服往卧室外去。
进入客厅，她踮起脚，蹑手蹑脚地往前走。
一出家门，她就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仿佛回到冬季，冷得能哈出气来。但显然，现在，就算天上下刀子，她也得去看看云知在做什么。
……
跑了三条街，云知终于见到恶灵真身，不出意外，是个黑毛恶灵，右上角缺了一块，映证了她的猜测，是裂灵术没错。
恶灵用黑毛捆住两个“陈晋”，“陈晋”们挣扎，黑毛没有缠得更紧，而是又长出几缕，在“陈晋”们上下左右徘徊，像是在确认他们谁才是真的。
停在恶灵三十米外，云知闭眼，专注地感应周边恶灵气息。以她为中心，一张庞大的灵力网沿着路面流淌，纵横交错，亮得刺目。
可惜，方圆一公里内都没有其他恶灵的踪迹。
收起灵网，云知那股热血劲失去不少。
“天灵灵地灵灵，缚！”
黑毛恶灵竟然轻巧躲过了缚灵网。
遭到攻击，它恼羞成怒，拖着两个“陈晋”朝云知飞来，一簇簇黑毛张扬，顶头成尖状，刺向云知。顾慎之闪现云知身前，无数电光迎面向黑毛冲去，黑毛躲闪，更多束电光从路灯灯泡处迸发，数以百计的蓝白光线砸去。
黑毛一面逃避，一面仍旧护着两个“陈晋”，云知撇眼瞧着，以灵力化出两鞭，抽向他们。分神保护“陈晋”时，一束电光击中黑毛，黑毛瞬时炸开，停滞半空。
“等等。”云知握住顾慎之的臂膀。
千钧电光停在恶灵身前。
云知上前几步，抬头望着奄奄一息的恶灵，“是谁为你施展的裂灵术？”
恶灵不答。
云知再道：“以你的资质，绝对无法拥有这么强的灵力，你告诉我是谁，我和你做交易。”
没等恶灵问，她继续说：“进入我的阵，你的儿子能够死而复生。”
听到最后一句，恶灵有了反应，上下窜动。
“咔嗒？”
（真的？）
“是的。”云知双手合十扭动，召回散落各地的缚灵网。所有的“陈晋”飘回来，像是一朵朵蒲公英。
指着他们，云知再说：“你看，都是你儿子。只要你告诉我他是谁，我就能让你过上你最想过的生活。”
恶灵低阶，心智如孩童，谎言是香甜的糖，诱惑着它。这连哄带骗的手段的确不那么光明磊落，顾慎之懂了云知不让执灵司插手的原因。
犹豫半晌，恶灵慢慢向云知伸出一丝黑毛，这代表它愿意把它所见分享给云知。
云知抬手向黑毛伸去，就在即将汇合的时候，那明明已经颓然的恶灵倏地疯了般再度展开攻击，这一回，它甚至不再顾及“陈晋”。
无数黑毛肆意生长，如洪水涌来，顾慎之眼疾手快，带着云知躲开，可“陈晋”们反应迟钝，一连几道黑毛穿过他们的身体。这些灵原本就只残余星点灵力，遭受伤害，一时间消散不少。
恶灵变异了。
一定有别的恶灵在附近操控。
顾慎之应付恶灵，云知安心重新发起灵网探寻另一个恶灵的气息。
没有，还是无法检索到其他恶灵。
至此，她笃定，那是灵术师，而且是一位S级灵术师。
黑夜苍茫，天地浩渺，城市楼宇错落，阴影无数，谁也不知哪一片暗地藏住了那份恶。
不再执着，云知沉声念道：“天灵灵地灵灵，渡。”
剑阵生出，顿时金光四溢，强大的渡灵术为这场战斗画上句号。
尘埃落地，云知将所剩无几的灵收回阵里。
夜依旧宁静，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没问到想问的，云知兴致不高，浅声和顾慎之说，“回家吧。”
顾慎之默了会，“嗯。”
“云知！顾慎之！”
两声呼喊响起，顺着来声方向望去，是扶着膝盖气喘吁吁的颜槐。
云知与顾慎之相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他们朝她走去，刚迈出一步，只见颜槐身后凭空出现一道黑影，黑影模糊，无法分辨是人是灵，他胳膊抬起，一柄短刀亮出，刀刃处泛起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