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刃刺下的瞬间,颜槐左右各多出一人。云知和顾慎之同时攻击黑影,却只是打了团空气,黑影迅速破散。

    不是灵,是幻影。那个灵术师在吓唬他们。真无聊。

    “怎么啦?你们怎么一脸凝重?”毫不知情的颜槐直起身子,好奇地往后望了望,恶灵没望见,望见一个比恶灵还可怕的人。

    “完了。”她嘀咕一句,然后往云知身后藏了一步。

    来人也是刚从睡梦中爬起,但与颜槐的潦草相比,他则保持一如既往的精致优雅。走近。

    “舅舅。”颜槐埋头小声唤道。

    看清来人,云知心里头咯噔一声。倒了霉了。她强装镇定,只目光心虚地瞟向别处。

    “简直是胡闹!”

    厉声斥责砸来,颜槐小心翼翼地抬起脸,以为会对上舅舅那足以杀人的眼神,意外地发现舅舅的视线正定在云知脸上,骂的好像是……云知?

    “你们灵术师不用遵守规章制度吗?像你这样,半夜带未成年的素灵体出来合规吗?你身为一个成年人,没有一点责任心吗?不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吗?”

    一连串的质问,在空荡苍凉的街道上回荡,更显振聋发聩。

    毫无争辩,云知低眉顺眼地认错:“对不起。”

    见云知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已经十分愤怒,云知全盘接受的态度更令顾慎之火冒三丈,“你……”只说出一个字,就被云知拉住。云知的拇指在他的手背上摩挲,示意他别说了,他不明所以地看她。

    这不符合云知张扬的个性。

    眸光平静,云知说:“颜槐没什么事,你带她回去吧,我们也要回去休息了。”

    “舅舅,是我自己追出来的,不是云知喊我来的。”颜槐梗着脖子说道。

    瞥过云知握着顾慎之的手,颜焕依旧臭脸,冷冷一声:“过来。”

    颜槐小步过去,不忘和云知道别,“我过几天再去找你玩。”

    云知挥手:“早点休息。”

    “嗯嗯。云知再见,顾慎之再见。”

    “再见。”云知笑笑。

    顾慎之“嗯”了声。

    与颜家舅甥分别后,云知和顾慎之赶回家中,俩人换衣洗漱,没再说话,云知始终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临到睡前,她终于还是开口,吞吞吐吐:“有一件事,嗯,不是很重要,但我又怕你以后从旁人那知道了会多想,但真的不是很重要,你想听吗?”

    黑暗中,顾慎之掀开沉重的眼皮,“什么事?”

    “嗯,那个,就是,”云知一闭眼一口气说道:“颜槐的舅舅是我的前男友。”

    灯亮了。云知被晃了一下。

    旁边的人靠着床头坐起,云知不明白这事为什么需要这么郑重其事,但也跟着坐了起来,她打量着顾慎之,是他一贯的寡淡神情,深沉,难以捉摸。

    “你帮颜槐,是因为她是你前男友的外甥女?”顾慎之侧目来看她,眼底闪过一抹不明意味的情愫。

    云知挠了挠后脑勺:“我之前不知道颜槐是他的外甥女,我今晚才知道。”

    “他。”很低的一声嗤笑。

    无需言明的“他”,最是暧昧。

    云知不懂暧昧,只有一头雾水,她补充道:“我帮颜槐是因为她的经历和我很像,我初中时候也被同学欺负过,也逃过学,我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所以想带她一起玩,帮她度过这个阶段的困境。”

    “你被校园霸凌过?”顾慎之蹙眉,望向她的目光更深沉了,“还手了吗?”

    “当然!我把他们打得要认我做姐!但我没收小弟的嗜好,也看不上他们。”云知一脸骄傲。

    顾慎之轻笑。笑过,又拉平唇角。

    “那个人训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生龙活虎?”

    话题切换太快,云知差点没反应过来。

    她继续解释:“那个人不讲理,不对,应该说,他有自己的一套歪理,要是和他争辩,得争到什么时候呢?恐怕争到太阳出来都争不完。我是没关系,但你得回来休息了,本来今晚你动用异能就已经消耗非常多体力,何必还把时间花在无关紧要的事上呢?吵赢他,和带你回来睡觉,我选择你。”字字诚恳,诚恳得让人舒坦。

    待到云知说完,顾慎之眉梢眼尾都浸满了笑意,“睡吧。”

    灯熄,云知重新躺下,没出三分钟,隔壁的声音又响起:“你们,为什么分手?”

    云知裹紧被子,有点羞耻地说道:“他觉得我没有上进心,要求我去考研或者找一份体面的工作,我不同意,他就要和我分手,我同意分手,他出国读书工作,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

    这种奇葩分手理由,说给谁听都难以启齿,遑论说给现男友听。

    停顿好久,顾慎之冒出一句:“他、有、病?”

    这是云知第一次听顾慎之骂人,一字一顿的生涩令人觉得有趣,她新奇发问:“你不是不背后说别人坏话的吗?我上次蛐蛐张泉,你还教训我呢。”

    “没说坏话。”

    “这是好坏?”

    “阐述事实。”

    “哈哈。”云知恍然笑开。

    怎么能有人耍赖都这么可爱?

    顾慎之害臊,催促:“睡觉!”

    “好哦。”

    ……

    周日。张泉登门拜访的日子。

    一大早,云知被顾慎之拖起来一起去买食材,云知不懂,食材放到傍晚不也就不新鲜了吗?但见顾慎之乐在其中,她没多言。她还挺喜欢这种与顾慎之陷入烟火生活里的家庭感。

    去菜市场的路上,顾慎之问了些关于张泉喜好的问题,云知一个都答不上来,他便不再白费口舌,根据自己擅长来选择菜式。

    在菜市场逛了一个半小时,最后,俩人都提了几大包菜,到楼下,云知喊严岱来接。

    见面,严岱问:“要散伙了?”

    云知冷笑:“散伙之前你得把这么多天的饭钱给我。”

    严岱爽快:“可以。”

    云知也不客气:“微信转我。”

    “嗯。”

    到底是当明星的,出手阔绰,运完菜,严岱当真给云知转了钱,5万!

    他说:“包含住宿费用。”

    分明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云知还是假模假样地回:“倒也不需要那么多。”

    “以你目前的学习进度,估计还需要住很长一段时间。”严岱又道:“多不退少补。”

    无视他前面一句的阴阳,云知只记下后面的话,她收了钱,再看严岱,觉得眉清目秀了几分。她往卧室方向望了一眼,笑眯眯地问:“苏棠还没来?”

    “没。”说完,严岱也进了厨房。

    懒洋洋地走到阳台,云知抻了个懒腰,坐进与她家同款的藤椅里。

    阳光正好,晒得人暖洋洋的。

    吃过午饭,那俩人接着忙活备菜准备晚餐,云知接着晒太阳。

    午后时分,苏棠来了。

    站在云知面前,苏棠丧眉搭眼地盯了她几秒,幽怨地问:“你昨晚去抓恶灵为什么不带我?”

    “……”云知垂死挣扎:“执灵司……知道了?”

    “是的。有7个素灵体拍下了你和顾慎之瞬移的画面。我们刚处理完。”

    苏棠又问:“为什么不带我?”

    “我没想惊动执灵司。你是执灵司的中流砥柱,你来帮我,必然会被执灵司发现!”云知哄道,见苏棠认可,她问:“你是来抓我的?”

    “司长说这次不抓你,也没有把这件事报给审判司。”

    这裴洲到底是真好心还是假好心啊?让人看不透。

    云知挠头,“行吧。替我谢谢你们司长。”

    “好的。”苏棠应下,“云知,以后,你去抓恶灵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我很担心你。”

    云知指了指旁边的座椅让她坐下,缓声:“你不用担心我,我是S级灵术师。”

    “祝夏也是S级,可她还是被恶灵杀了。”苏棠争论。

    祝夏,暌违太久的名字。久到云知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何时,生出一种今夕何夕的穿越感。

    云知的爸爸随爷爷姓,姑姑随奶奶姓。云知加入奶奶和姑姑的生活,实际上是她一个姓云的进了两个姓祝的窝里。

    姓祝的这俩人都爱干净、爱整洁、爱秩序、爱工作,她们爱的,云知都不爱。一整个青春期里,云知都认为祝与云注定水火不相容。

    “云知,我最近开始做梦了。”

    苏棠的话打断云知的遐思。

    灵体低阶,她们的睡眠是积蓄灵力的过程,不会像人一样做梦。

    云知仰靠藤椅,抖着腿,“做了什么梦?”

    “我梦见一个白灵用尖刀从背后刺穿祝夏的身体,她倒在血泊里,用口型对我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这不是梦。”云知沉静地说:“这是你的记忆。”

    她停住。

    祝夏死后,她看过苏棠记忆里祝夏死时的场景——因为腹部受伤躬身喘气,在这时,白灵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背后,给了她致命一刀,与黑影拿刀要刺颜槐时一模一样。

    周身血液仿佛霎时结冰,云知恍惚间觉得像是掉进了古井里,一股刺骨的冷正在她的每一寸脊髓里游走。

    “云知,我的记忆好像出现了问题,最近总是反反复复地回忆起这段记忆。”

    没得到云知的反馈,苏棠浅色的瞳孔浮现疑惑,“云知,你怎么了?”

    圾着拖鞋的脚重新抖起,云知眯眼迎向日光,“我昨晚见到了一个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