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的晨训，清晨泛着淡蓝色，冰场的灯光在薄雾中晕开，像一盏即将熄灭的星。
南亦温推开更衣室的门时，江君誉已经换好了训练服，右膝上缠着昨晚他们一起改良的护具——加了缓冲凝胶层，外侧却还是固执地贴着纯黑色肌效贴，坚决不肯用南亦温给的卡通款。
“这么早？”南亦温把热豆浆放在他旁边的长椅上，“怕今天练不完？”
江君誉系紧冰鞋的动作顿了顿：“最后一天，加练交接。”
他的语气平静，但南亦温听出了细微的紧绷——这一个星期的集训，江君誉的右膝负荷已经接近极限。
“行啊。”南亦温三两下换好装备，故意撞了下他肩膀，“输了的人今晚请火锅？”
江君誉抬眼看他：“你上周欠我的还没还。”
“那就叠加。”南亦温咧嘴一笑，率先滑向冰场。
冰场边站着史密斯先生和他的团队，手里拿着评估表，时不时低声交流。陈立冬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雪前的天空。
“最后一次技术测试。”助理教练吹响哨子，“500米计时，接力交接专项。”
南亦温活动了下手腕，瞥了眼江君誉——那人正低头调整护目镜，睫毛在晨光中投下一小片阴影。
发令枪响。
江君誉的起跑依旧完美，但南亦温注意到他这次用了改良后的发力方式——减少膝盖弯曲幅度，改用核心力量推动。入弯时，他的倾斜角度比标准姿势大了5度，却在出弯时如他们实验的那样，以更快的速度弹射而出。
电子屏亮出成绩：比国家队标准快了1.2秒。
场边响起低低的惊叹声。史密斯先生快速记录着什么，而陈立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轮到南亦温时，他故意在起跑线前停顿了一秒，冲江君誉挑眉：“看好了。”
他的滑法比江君誉更激进——入弯时身体几乎平行冰面，却在临界点猛然复位，像被拉满后突然松开的弓弦。冰刀刮擦冰面的声音尖锐得让场边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成绩刷新：比江君誉还快0.3秒。
“胡闹！”陈立冬终于忍不住冲进场内，“这种危险动作也敢在国际官员面前展示？”
“危险？”南亦温刹住冰刀，呼吸略微急促，“数据证明它比标准姿势减少15%的膝盖负荷。”
他指向场边的史密斯先生：“您说呢？”
史密斯先生推了推眼镜：“理论上，如果运动员能完美控制角度……”
陈立冬的脸色彻底黑了。
午餐时间，整个食堂都弥漫着诡异的氛围。
“听说陈教练被总负责人叫去谈话了。”蒋舟压低声音，筷子在餐盘里戳来戳去，“史密斯先生坚持要把你们的技术写入评估报告。”
胡恺松忧心忡忡地看了眼远处独自吃饭的江君誉：“但江队的膝盖……”
南亦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江君誉正微微皱眉，右手无意识地按在右膝上。
他猛地站起来，端着餐盘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江君誉对面。
“给。”南亦温把红烧肉拨到他碗里，“补补。”
江君誉抬头，眼神略带疑惑。
“别误会。”南亦温咧嘴一笑，“我只是不想少个对手。”
江君誉盯着他看了两秒，最终夹起一块肉，淡淡道：“谢谢。”
冰场上只剩下他们队内四个人。
“最后一次磨合。”江君誉的声音在空旷的冰场里格外清晰，“按新战术。”
南亦温、胡恺松、蒋舟同时点头。
这一次的交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流畅——江君誉在第三棒入弯时用了改良角度，而南亦温交接时直接以最大爆发力冲刺。当南亦温冲过终点线时，电子计时器显示的成绩比国家队纪录快了整整2秒。
“成功了！”蒋舟直接扑到周婷身上，两人差点摔成一团。
南亦温滑到江君誉身边，呼吸还未平稳：“怎么样？”
江君誉的睫毛上结着细小的冰晶，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还行。”
南亦温大笑，笑声在冰场上空回荡。
理疗室内，“你确定要这么做？”队医皱眉看着江君誉的膝盖，“积液比昨天又多了。”
江君誉面无表情地点头：“比赛前抽掉就行。”
门突然被推开，南亦温端着两杯热可可站在门口：“哦？瞒着我干什么坏事呢？”
队医识趣地退了出去。
南亦温把杯子放在一旁，蹲下来查看江君誉的膝盖——肿胀比想象中更严重，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你疯了？”南亦温的声音突然冷下来，“这样还练高难度动作？”
江君誉平静地拉下护膝：“必要牺牲。”
“放屁！”南亦温一把抢过队医留下的针剂，“史密斯都认可我们的技术了，你还……”
他的话戛然而止。
江君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南亦温。”
“干什么？”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两人对视良久，南亦温最终甩开他的手，把热可可重重放在桌上：“随你便。”
他转身离开时，听见江君誉很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夜色笼罩着训练基地，南亦温推开天台门时，江君誉正靠在栏杆上，手里拿着两罐啤酒——这在他身上简直堪称叛逆行为。
“偷的食堂库存？”南亦温挑眉接过。
江君誉拉开拉环：“刘阳给的。”
两人沉默地喝了一会儿，南亦温突然问：“回国后，你爸会不会又逼你改回标准姿势？”
江君誉望着远处的灯光：“我会说服他。”
“这么自信？”
“嗯。”江君誉转头看他，眼神比星光还亮，“因为这次有数据，还有……”
“还有什么？”
江君誉没回答，只是举起啤酒罐，轻轻碰了下南亦温的：“敬全国赛。”
南亦温咧嘴一笑，仰头喝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时，他忽然觉得，这一个星期的集训像场梦一样。
南亦温躺在床上刷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消息。
江君誉：明早冰场见。
南亦温挑眉，飞快回复：集训都结束了，还想练啊？
江君誉：……加练。
南亦温笑着把手机扔到一边，抬头看向对面床铺——江君誉背对着他，但台灯的光晕染红了他的耳尖。
晨雾还未散尽，大巴已经停在站前广场。南亦温拎着行李最后一个上高铁车，发现江君誉独自坐在倒数第二排，右膝上搭着那条熟悉的黑色护膝，耳机严丝合缝地扣在耳朵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
“哟，江队。”南亦温一屁股坐在他旁边，“这么早，失眠了？”
江君誉眼皮都没抬：“你迟到了三分钟。”
“车又不会跑。”南亦温从背包里掏出个纸袋，“趁热吃，车站门口买的韭菜盒子。”
韭菜的浓郁气味瞬间弥漫整个车厢。前排的蒋舟猛地回头：“我靠！南亦温你谋杀啊？”
江君誉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但还是接过纸袋，用纸巾垫着咬了一口。
“怎么样？”南亦温凑近，“老板说特好吃。”
江君誉依然镇定的说：“……还行。”
南亦温大笑，笑声惊醒了后排打瞌睡的胡恺松。
刚找到座位，南亦温就发现过道对面坐着女队的林淮和余珩。
“这么巧？”林淮笑着指了指他们的车票，“我们车厢在隔壁。”
余珩推了推眼镜：“准确说是江队换票时特意选的连座。”
江君誉放行李的动作僵了一瞬。
南亦温挑眉：“哦——？”
“数据分析需要。”江君誉冷着脸坐下，“回程四个小时，正好讨论技术细节。”
南亦温拖长音调：“原来江队这么想和我独处啊——”
话没说完，一个韭菜盒子被塞进他嘴里。
余珩突然举起平板：“国际滑联刚更新的技术手册，你们看第37页。”
屏幕上赫然是他们对“南氏弯道”的临时认证条款，但备注栏标着需进一步安全评估。
“我就知道！”蒋舟拍桌，“那群老古董肯定要卡着。”
江君誉盯着屏幕：“至少没直接禁止。”
“但也没完全通过。”南亦温瘫在座位上，“半年后的比赛，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改规则？”
林淮突然插话：“我叔叔在裁判委员会，听说史密斯先生力挺你们。”
他们齐刷刷看向她。
“所以……”南亦温眯起眼睛，“你接近江队是为了套情报？”
江君誉的保温杯重重搁在小桌板上。
乘务员推着餐车经过时，南亦温买了堆零食，故意把辣条包装撕得哗啦响。
“最后一包了。”他晃了晃红油汪汪的辣条，“谁要？”
蒋舟和胡恺松疯狂摇头，林淮犹豫地看了眼江君誉。
“我。”江君誉突然伸手。
全车寂静。
南亦温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吃辣条？”
江君誉面无表情地抽走辣条，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淡定吃完，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牛逼。”蒋舟喃喃道。
南亦温突然凑近江君誉：“你嘴唇红了。”
江君誉猛地灌下半瓶矿泉水。
车厢微微摇晃，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南亦温正刷着手机，肩膀突然一沉——江君誉的脑袋歪倒在他肩上，呼吸均匀绵长。
“嘘。”南亦温冲偷笑的胡恺松比手势，“冰场魔王睡着了。”
他小心调整姿势，让江君誉枕得更舒服些。那人右膝上的护垫硌着他大腿，但南亦温没动。
手机震动，余珩发来消息：他昨晚去了理疗室待到凌晨两点。
南亦温低头，发现江君誉的睫毛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火车穿过隧道时，黑暗里他感觉江君誉无意识地往他颈窝蹭了蹭，像只找到热源的猫。
广播响起时，江君誉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整个人挂在南亦温身上。
“睡得好吗？”南亦温活动着发麻的肩膀，“你流口水了。”
江君誉迅速摸了下嘴角，发现被骗后眼神瞬间结冰。
下车时，南亦温突然发现自己的冰鞋包不见了。
“谁拿错了？”他翻遍行李架，“我定制的刀套还在里面！”
江君誉默默从自己背包旁拎起一个一模一样的黑包：“……你的。”
“怎么在你那儿？”
“某人光顾着买零食。”江君誉把包扔给他，“下次丢了别哭。”
南亦温拉开拉链，发现冰刀被细心擦过，连螺丝都重新拧紧了。
刚进入省队大院，就被欢呼声包围。队员们拉着横幅：欢迎国家集训队凯旋！
“哟，这么隆重？”南亦温戳戳江君誉，“是不是你安排的？”
江君誉还没回答，宿管阿姨就冲过来揪住南亦温耳朵：“臭小子！国家队饭好吃吗？怎么没胖？”
“疼疼疼！”南亦温龇牙咧嘴，“阿姨我错了！”
江君誉嘴角微微上扬，被眼尖的蒋舟抓拍下来。
“江队笑了！”他举着手机满场跑，“百年奇观啊！”
南亦温揉着耳朵看向江君誉，那人已经恢复冰山脸，但阳光正好落在他发梢，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