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雾漫过宫墙时,云幻的鹿皮靴底还沾着猎场的松针。她蹑手蹑脚翻过偏殿矮墙,腕间豹骨链缠着的幻音铃被布条裹紧,唯恐漏出一丝响动。晨露浸透的粗布短打贴在背上,凉意直往骨缝里钻——这身偷来的马奴衣裳,终究不比李绒送的银甲暖和。
"殿下好兴致。"
冷冽嗓音惊得她踉跄半步。太子云澈立在廊下阴影中,玄色披风结满白霜,指尖捏着片火红枫叶——正是昨日李绒插在她鬓边的"战旗"。
云幻攥紧袖中竹哨,强笑道:"皇兄晨起赏枫,怎不唤我同去?"
"赏枫?"云澈扬手掷出枫叶,叶片擦着她耳畔钉入朱柱,刃口般的边缘竟削断一缕青丝,"西山猎场的枫叶,可比御花园的锋利?"
帐幔被疾风掀起,两名暗卫押着玉团儿踏入庭院。小矮马鬃毛凌乱,鞍侧挂着李绒赠的缠金小弩,箭囊上"赤团子"的刻痕清晰可见。云幻瞳孔骤缩,踉跄着去抢箭囊,却被云澈擒住手腕。粗布袖口滑落,露出臂上新结的血痂。(猎狐时不小心刮伤)
"即刻更衣,随孤面圣。"
云澈甩开她的力道失了分寸,云幻踉跄撞上石栏,腕间幻音铃"叮"地漏出一声清响。李绒系的红绸发带从怀中飘落,正被太子踏在云纹靴底。
汤泉宫的水雾氤氲如牢笼。云幻缩在白玉池角,看宫娥将猎场衣裳一件件焚成灰烬。火舌舔舐粗布时,她恍惚又见李绒策马的身影——那姑娘此刻该在溪边老枫下等她,背着新打的流星锤,发梢沾着晨露与碎阳。
"殿下忍一忍。"
御医用药处理伤口,云幻咬住锦帕不吭声,额间冷汗却洇透了牡丹绣枕。昨夜分别时,李绒将竹哨塞进她手中,说辰时要猎头白狼做裘领。而今日上三竿,哨孔大概已落满山雀的啼鸣。
"禁足三月。"
云澈立在屏风后,声音比寒风刺骨还冷硬。宫娥捧着鎏金托盘鱼贯而入,云锦华服叠得齐整,却比铁锁更缚人。云幻突然抓起药碗砸向铜镜,碎片飞溅中嘶声道:"你可知猎场的风有多自在?"
"自在到被野猪追得滚落山崖?"太子冷笑,掷来染血的缠金小弩,"那李绒连你身份都不知,若真遇上歹人,你猜她护不护得住一个''''马奴''''?"
云幻哽咽住。她想起李绒说"小贼"时宛如新月的眼睛,想起溪畔分食烤栗子时,那姑娘眼里的亮光比宫里的玉镯更耀眼。
更漏滴到申时,赤团子被锁进笼子,宫女将其带下去清理。小狐焦躁地啃咬栏杆,琉璃眼映出云幻鬓间歪斜着的珠钗。她摸出枕下藏着的半块山楂糕——李绒最爱揣在兜里的零嘴,如今已干裂发硬。
暮色染红窗棂时,东宫方向忽起笛声。云幻推开雕花槛窗,见满天晚霞如猎场篝火。腕间幻音铃无风自动,铃身符咒泛起血丝似的微光。她对着西山方向轻晃铜铃,惊飞了檐下栖息着的寒鸦。
李绒此刻或许正拎着流星锤骂她爽约,又或许以为"小马奴"折在了哪个山坳。
月华漫过锦被时,她蜷在床榻上数着被清理干净送回来的赤团子的呼噜声。明日太傅又要讲《女诫》,而西山的风裹着哨音,仿佛夜夜叩着九重宫阙的铜门。